第十五章白馬官湘

第十五章白馬官湘

天微亮,眾人已隨著女子啟程。

雖已過了一夜,但那女子的脖頸仍留有瘀痕。她沉默不語,一雙鳳眼只死死的盯著徐瑾瑜。

徐瑾瑜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頭笑了笑,女子趕忙扭頭看向一邊。

萬夢雲看著正一口口喝著酒的徐瑾瑜忽然問道:「白馬官湘他的功夫怎麼樣」

徐瑾瑜道:「不能說太好,也不能說太差,但是比我強一手」

萬夢雲笑道:「強多少?」

徐瑾瑜道:「強一手的意思是手輕輕一抬我就得躺下」

萬夢雲似乎笑得更開心了。

徐瑾瑜道:「他還有把很舊的劍」

萬夢雲道:「哦?」

徐瑾瑜道:「他那把劍太破太舊,所以他的劍從不見人」

萬夢雲道:「難道真沒人見過他的劍?」

徐瑾瑜道:「見到劍的都已經不是人了」

萬夢雲似乎已經笑不出來了。

徐瑾瑜頓了頓又道:「聽說他的身手不是很好,旁人砍了幾刀他便已受不了」

萬夢雲道:「受不了怎麼辦」

徐瑾瑜媚笑道:「所以他把圍著的十幾個人都變成不是人的東西,然後去青樓找女人」

萬夢雲道:「哦,他被人砍了幾刀還要去找女人,這世上有毛病的人倒真不少」

徐瑾瑜嬉笑道:「因為他被人砍的渾身發癢,需要女人給他抓癢」

他歪著頭笑吟吟道:「這個人功夫是不是很差」

萬夢雲道:「確實很差,所以這個人還是你來對付」

徐瑾瑜眨了眨眼道:「客氣,客氣,還是得萬大俠動手,人家嬌滴滴的人兒就算了」

萬夢雲也跟著眨了眨眼道:「客氣,客氣,還是得徐先生動手」

「他媽的,你倆偷偷摸摸說什麼呢」

徐沫丁忽然一嗓子,嚇得徐瑾瑜一哆嗦,轉頭一巴掌打在腦袋上,徐沫丁委屈的撅著嘴。

徐瑾瑜笑道:「你怎麼不捂著你的腦袋了」

徐沫丁撅著嘴道:「因為我的腦袋不疼」

萬夢雲看著這大漢撅嘴的模樣也笑了起來。

已近薄暮時分,天也有些昏昏暗暗,秋雨瀟瀟而下甚顯凄涼。

路上已漸漸少見人影,只有路口的酒坊前仍坐著個老人。一旁的小娃子想必是他孫子,此時正用兩隻粉嫩的小手從背後摟著他的脖子。

他看到了萬夢雲,抬起一隻小手指著,突然嘻嘻的笑了起來,不知老人轉頭說了些什麼,那小娃子活蹦亂跳的跑進店裡。

一個還未到青春年華,一個卻已近遲暮之年。

他看著那天真爛漫的孩子不覺感傷起來。

難道我真的老了?

萬夢雲輕輕嘆了口氣。

雨似乎大了些,玲兒悄悄撐起一把傘打在他身上。

幾聲馬蹄,遠處緩緩走來匹白馬,馬上坐著一黑衫中年人,正是白馬官湘。

他的衣衫很短,衣袖緊扎,一雙細長的手指修的乾乾淨淨,手指指骨凸出顯得十分有力,腰間挎著把三尺長的劍鞘,鞘身通黑,鞘口磨的早已油亮。

徐老鏢頭正緊緊跟在他後面,他是個健壯開朗的老人,儀錶修潔,衣著考究,旁人很難從他身上找出一點老人的衰態。

萬夢雲面帶敬意的望著這老人,他只希望自己到了這種年紀,也能有這樣的風采,想到這他又輕輕咳嗽了起來。

兩人身後是幾個短衫大漢護著輛鏢車慢慢駛來,鏢車上掛著長風鏢局的旗幟。

官湘遠遠瞧見一行人擋在路前,只駕著馬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一雙冷漠的眼睛緩緩掃過一行人,慢慢停在一把劍上,一把斜插在腰間沒有劍鞘的劍,這把劍太輕太薄,彷彿隨時都會折斷。

他臉上的慵懶頓時一掃而凈,眼中閃著點點精光。

他看向萬夢雲,萬夢雲也盯著他,兩人的眼睛都逐漸變得炙熱,周圍人見狀都悄悄退到一旁冷眼看著。

玲兒咬著嘴唇臉上帶著憂色,她的手忽然緊緊拉住萬夢雲的衣袖。

萬夢雲扭頭看著玲兒嘆了口氣,他輕輕握著那雙手,柔聲道:「沒事的」

玲兒聽到這話,臉上的憂慮卻更重了。

萬夢雲走上前道:「朋友趕路許久,想必一定疲憊,歇息一會可好?」

官湘只淡淡道:「你想不想喝酒」

萬夢雲笑道:「想,很想」

官湘朝一旁賣酒老翁喚道:「來壇酒」

老人應道:「好勒」,說罷又坐回椅子上閉目養神。

兩人等他半晌,這老頭卻一動也不動。

萬夢雲笑道:「看來這酒沒腿不會自己走來」

官湘也笑了起來道:「但是我們有腿能走過去」

「請」

話說完兩人一同走向酒坊,這酒坊桌櫃雖不新,但是櫃中酒罈卻擦的乾淨發亮。萬夢雲抓起桌櫃下滿是灰塵的一壇酒揭開封口,這酒剛一開封便酒香四溢,正是上好的竹葉青。

果然酒是越久越香,人也如這酒,也是越老越有味道,越是看似平凡之人,反而越是超然。

兩人雙目相對,互相敬酒,幾杯酒下了肚,都已面色微微發紅。

官湘盯著萬夢雲的眼睛,忽然道:「這酒如何」

萬夢雲道:「很好」

官湘道:「很好」

萬夢雲緩緩道:「這酒想必很貴」

官湘點頭應道:「一定是很貴的」

萬夢雲含笑道:「所以我出門一向不帶銀子,以防礙手礙腳」

官湘皺眉道:「這可麻煩了,我要殺人的時候也不帶銀子,一個人要是身上帶了幾百兩銀子,又怎能跑的起來」

萬夢雲道:「哦,那誰請客」

官湘頓了頓,忽然道:「我請」.

官湘笑了起來,萬夢雲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們兩個人的眼中都似有一絲柔軟。

有些人外表雖然看起來冷漠,但一個有講義氣有血性的朋友,往往不會輕易將真情流露出來,越冷酷的人他的情感反而越真摯,官湘便是這樣的人。

官湘緩緩起身掏出身上所有銀票壓在桌上。

一旁坐在椅上的老人眯著眼看著那一沓銀票,說道:「這些銀票只怕把我這店買下都夠了」

官湘冷聲道:「死人要銀票又有什麼用」

他轉身又對著萬夢雲說道:「喝過酒之後我一定要動一動的,不然肚子會很難受」

萬夢雲笑道:「喝過酒我也一定要動一動的,不然我的肚子也會很難受」

「請」

話說完兩人一同走向林間,小路漫長,秋意已濃,路旁草色枯黃。

不知走了多久,雨也已停了,原本晦暗的長空也豁然開朗,夕陽下,落日餘暉美如畫。

官湘忽然止步,萬夢雲也停下了腳步。

萬夢雲道:「就在此地?」

官湘道:「就在此地」

他盯著萬夢雲,忽然道:「還好我沒能與你早日見面」

萬夢雲道:「為什麼?」

官湘冷漠道:「不然我們可能早已成了朋友」

寧可為敵,不願為友,萬夢雲沉默不語。

官湘緩緩從劍鞘中拔出劍,這把劍確實很「舊」,「舊」的直發亮,劍柄上的綢子早已磨的黑亮。他輕扶著那把劍,就像與舊友擁抱。

他忽然笑了,眼中的冷漠變得很柔和很柔和。

一個劍客的劍豈非也如朋友一般,朋友還會背叛,但是劍不會,所以劍才是一個劍客的終生伴侶。

他抬頭看著那一襲白衫,眼中的光逐漸變成一種攝人心魂的殺意。

萬夢雲的血早已沸騰,他的手開始輕輕顫抖,但當他握住劍柄時便立刻穩定下來。

一旁林中楓葉飄飛,殘陽如血,秋氣肅殺,更顯蕭瑟。

四目相對,眼中都只有一把劍,一把被握在手上的劍。

現在他們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讓對方倒下的機會。

恍然間一縷餘暉透過林間灑在官湘臉上,他眼中一閃,劍已出手,風聲嘶嘶。

天地間似乎唯有這一劍。

寒光一閃,兩人中間的楓樹已成了兩截,他的眼中根本沒有這棵樹,世上已沒有任何東西能擋住這把劍。

現在他便是這把劍,這把劍便是他。

滿天楓葉紛飛,他的劍已抵著萬夢雲咽喉,忽然他笑了,笑得很開心。他雖然在笑但是嘴角卻不停抽搐。

一把劍正插在他的咽喉,這把劍太輕太薄,彷彿隨時都會折斷,但它足以刺穿所有人的咽喉。

秋風起,一旁的楓樹隨風倒下,他的身子也跟著楓樹緩緩倒在地上。

萬夢雲甩去劍上血漬,緩緩斜插回腰間,只獃獃的看著地上那把還在輕顫的劍。

他嘆了口氣,他心裡是多不想殺這漢子,若他倆早些見面定會是很好的朋友。

而他又能給別人帶來什麼,除了災難還有什麼,也許本應該倒在地上的人是他。

想到這他捂著嘴咳嗽起來,直咳出一口口血,這次他咳了很久才停下來。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緩緩擦去手上的血,又忽然苦笑起來,他的咳嗽似乎愈發嚴重了。

現在他只想喝酒,想喝很多酒,似乎他已經離不開酒了,可一個酒鬼真的喜歡喝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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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絕情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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