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北辰章
言紫姝頭上蓋著沈夢雲的羽織披風,時冷時熱的身體居然升起一掬和煦的暖,她側首窺了窺遠處初升的曉旭,在群山深處暈出一圈圈光斑,是淡淡的橘黃色,不刺眼,很溫暖。
一隻朱雀在她肩頭穿梭而過,留下一根絨毛藏在她的發間。
她抽出那根絨毛,對著它輕輕吹氣,就將它吹到天際。
「別分心,我腦殼后沒長眼睛,不能時刻看著你!」沈夢雲目視前方,淡淡說道。
言紫姝被他一番勸諫說得回過神,指節又攏緊了幾分。
「這毛物有什麼稀罕的,你若是覺得討喜,我到時候吩咐喜鵲捎幾隻好看百倍千倍的送過去。」沈夢雲側首說道。
「我只覺得看著新鮮,就是要不經意看看才覺得機玄巧妙,倘若關在籠子里,趕都趕不走,那便不值趣了。」言紫姝攏著他的腰,雙目透著純潔無邪的光芒,定定說道。
「不關在籠子里,以後再想看,卻天涯海角尋不到蹤影,怎麼辦?」沈夢雲一邊操控著曜日,一邊詢問道。
「那便回想著昔日的影像,反反覆復回味幾遍。」言紫姝有些沒底,畢竟她沒有想留卻留不住的人或物。
「越是回想,越是抓心撓肝越是輾轉難寐,怎麼辦?」沈夢雲窮追不捨地問道。
「那便暫時放一放,待到時間去消磨記憶。」言紫姝半斂眼睫,緊了緊指節。
「你大概沒有體會,到那時,不是時間消磨記憶,而是記憶拖滯著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用記憶糾纏著你。」。沈夢雲幻想著接下來的對話,想著還是別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兩人十分安靜地停在黃泉路的路口。
言紫姝看著滿路上的開得鮮艷的彼岸花,輕攏花座,湊過去嗅了嗅。
「這地方我好像來過……」言紫姝將熟悉的風景收入眼帘,脫口說道。
沈夢雲眸子微不可查地顫了顫,緘默地往前走去。
「你之前也來過?你來這做甚?」言紫姝鬆開手裡的花座,追問道。
「閑逛」沈夢雲敷衍地回復道。
「嘁…你?平時踏出赤水絕境半步都生怕被人突襲,捨得跑這麼遠來閑逛?」言紫姝繞道他身前,眯起眼睛質疑道。
「該不會是…來找紅塵痴侶吧!」言紫姝挑了挑眉頭,戲謔道。
沈夢雲滿臉緋紅,稍夾慍色,強辯道:「胡言!」。
言紫姝卻募地怔住了,兩眼發直,喃喃道:「還真是?」。
「是哪位小娘子,長得什麼樣子,眼睛亮不亮?身材好不好?」言紫姝說時把手擋在嘴邊,彷彿在說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兩人一躲一追地走了幾里路,募地吹來一陣妖風,將滿天黃沙吹地滿身都是,活像兩個泥人。
兩人還沒看清風沙中有個人,一聲婉轉柔媚的聲音就刺破了沉寂的氣氛。
「笙郎~你還知道你姐姐我在這盼星星盼月亮,盼你來看看我這個孤寡老人。」自稱老人的女子在風沙中緩緩走出來,一席紅紗裹不住曼妙的身材,微敞的小腿可以窺一斑而見全身,腳踝帶著墜著鈴鐺的腳環,彷彿是吸睛的神來之筆,讓本就曼妙的長腿更曼妙。
「紅塵痴侶?不對,絕色佳人?」言紫姝暗暗訝異道。
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彷彿對言紫姝並不陌生,先繞著她踱步了幾圈,還捏了捏她白皙的臉頰,彷彿在欣賞自己的作品一樣打量著言紫姝。
「她居然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閻羅女帝回到沈夢雲身旁,支起下巴,淡淡說道,語氣有些自豪和驚訝。
沈夢雲輕笑一聲,默不作聲。
閻羅女帝撐撐他的肩膀,挑眉打趣道:「復活后,干正事了沒?」她眯起眼睛,輕輕合攏手掌,拍了拍。
沈夢雲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心神領會暗暗扯了扯她發袖子,示意她別再說此類的事了。
「呲…我還指望聽點香塵艷事呢,看來等你開竅還要再等幾百年呢!」閻羅女帝失落地努嘴說道。
「這女子生的這樣嬌媚,我若是男人也會想不遠千里來找她吧!」言紫姝站在他們身後愣愣想到。
閻羅女帝卻在遠處饒有興趣地望著言紫姝,悠悠晃倒她身旁,拉起她的手臂,翻起她的袖子,看了看她手上的斑痕。
「此為何癥狀?」沈夢雲關切地問道。
「簡單,她的軀體承受不了你割裂給她的魂魄,因此產生了裂變的反應。」閻羅女帝不以為然地說道。
「嗯?」言紫姝蹙起眉頭,一臉驚異地發聲道。
「噢…就是她舊的軀體承受不了新的魂魄了,這個回答,你們滿意嗎?」閻羅女帝露出生怕得罪人的微笑。
「可有解法?」沈夢雲繼續問道。
「這個就沒那麼簡單了,要不把你的…呸,把新的魂魄移出體內,不過這樣又不可避免地產生血脈虛浮,氣象變弱的問題,或者去極寒偏遠的北辰山上找得冰靈珠,吸收其靈氣精華,也可維持生命。」。閻羅女帝緩緩說道。
言紫姝卻凝視著手上的紅斑,雙目藹藹,手掌撫在心口,攥皺了衣襟。
晚間,閻羅女帝安排兩人在閻羅殿住下。
她募地停在閻羅殿的大門口,突然把手指輕點嘴唇,緩緩說道:「閻羅只有一廳兩室,一間被我佔用了,你們要不…擠擠?」,她說時還對沈夢雲眨眨眼。
偌大的閻羅殿怎麼可能只有兩間房,沈夢雲指著一間角落裡的偏房,定定說道:「那不是還有空房嗎?」。
閻羅女帝暗暗罵著沈夢雲沒出息,還是擠出笑臉打圓場道:「嗷…嗷…那是我空著預備留給晚上來的死魂住的,不能佔用的,反正就只有一間房了,你們愛住不住!」。
「我在大廳里睡」沈夢雲拂袖而去。
「這…這…」閻羅女帝一個人愣在原地窘迫。
言紫姝這時也往內室里走去,對門口閻羅女帝微微一笑,躬身道:「打攪了!」。
「唉…唉…」
……
閻羅女帝一片苦心就被人這麼無視了,心裡很不是滋味,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覺得心裡堵得慌。
想時,她略施小計,將沈夢雲來閻羅殿送她入輪迴的情形以夢的形式輸送道言紫姝的腦海。
她看著用幻術編織的夢境,不禁滿意地點點頭。
正要輸送時,卻發現言紫姝的腦子還是清醒的狀態,夢境跟本輸不進去。
閻羅女帝等了半宿也沒見言紫姝入睡,急不可耐就開了穿牆眼,想看看她到底在幹嘛。
她看見言紫姝時而躺在床上發獃,時而下地漫無邊際地踱步,時而剪斷一根燈芯解悶,總結起來,就是輾轉難眠。
她覺得現在還不是告訴她這些的時機,或許沈夢雲不讓她說是有原因,說時,她對言紫姝施用了安魂法,送她進入夢鄉。
她看著言紫姝酣睡的臉,勾了勾嘴角,支起下巴,嬌艷欲滴的紅唇一張一合說了一句話。
移空法…此法將可將兩個空間合二為一,起到縮短時空,拉進距離的方法,是上古神術,常用於戰場上,縮短進擊距離,可以打得對手一個措手不及,現在也算是舊法新用。閻羅女帝暗暗竊喜道。
她看看窗柩旁的月亮已經落盡了,地府的白天也完全結束了,迎來真正的夜幕。
兩個空間合二為一,那兩個空間的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直教兩處銷魂。
「身各兩處怎麼「銷魂」?」閻羅女帝拎起一根長煙斗,輕吐煙圈,挑眉說道。
兩人背對背側卧在合併的空間里,不見鼾聲,也沒有夢話,不過兩人都睡得很沉很沉,沉地如同月夜漆黑不見底的湖水,什麼也無法侵襲,什麼也無法接納。
「我的好弟弟,弟媳,可別』直教兩處銷魂』,須得守住天賜良緣。」她默默轉過身,冷冷地吐著煙霧,被雲霧繚繞的背影居然顯露出一份孤寂和落寞。
次日,安寧慵懶的清晨被尖叫聲劃破,閻羅女帝若無其事地端起一壺清茶,倒入晶瑩剔透的茶杯,剛拈起茶沿,欲輕呡香茗,卻被突然地地震晃灑了杯中了茶水。
看見兩人爭執不休,她被吵得心煩,攔兩人中間,把兩人推開一尺的距離,緩緩道:「什麼事值得大動干戈?」。
「她昨晚自己走到我身旁睡的,今早居然說我占她便宜!」沈夢雲字字鏗鏘。
「這明明是我的房間,是他先進來的,他居然說是我去找的他!」言紫姝氣得額間青筋暴起。
「其實…這是大廳也是房間」閻羅女帝小聲解釋道。
「什麼?」兩人一齊把頭轉向閻羅女帝,質問道。
「不然你們數數,原來的一廳五室,現在變成了五室……」閻羅女帝賠笑道。
「啊?原來有五個房間?」言紫姝憤懣地說。
「早知道就該讓他睡在房間里,再上好鎖。」言紫姝努嘴說道。
「為什麼不是鎖你的房間?明明是你到處亂跑。」沈夢雲叉腰反駁道。
「好了…你們都很老實,是…是這房子它不老實,它…它們怎麼就粘到一起了呢?」閻羅女帝故作苦思。
兩人冷冷地盯著她,眼裡透出一絲殺氣。
言紫姝攥緊了拳頭,步步向她逼近,緩緩說道:「我看,不老實的人,是你!」。
沈夢雲見狀打斷道:「既然事已至此,也沒生出什麼大的事端,下不為例!」他攔在言紫姝前面定定對閻羅女帝說道。
「事已至此?就這麼算啦?」言紫姝推開沈夢雲,憤懣地說道,「這種事還有下次?這次就該給個說法!」。
「你想要什麼說法?」沈夢雲冷冷說道。
「我……我……要她給個說法!」言紫姝伸出手指定定對著閻羅女帝。
那根手指卻被沈夢雲握住,轉而對著自己,定定說道:「昨晚和你在一起的是我又不是她,你要她給什麼說法?」。
閻羅女帝頓時覺得虛驚一場。
「那我就和你要說法,你到時候別說我太過分!」言紫姝環抱雙臂,昂首說道。
「我娶」
……
「你們倆原來不是夫妻呀!」閻羅女帝躲在沈夢雲身後,幽幽探出腦袋,輕聲說道。
「娶?誰說是這個啦?」言紫姝兩頰泛紅,耳根子都氣紅了,指著閻羅女帝,定定說道:「我要你和這個女人撇清關係!」。
閻羅女帝無辜被點名,往裡縮了縮,弱弱說道:「什麼關係呀?我們就是單純的親密關係。」。
沈夢雲也一頭霧水,這就是言紫姝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來的「過分要求」?
「我和她本來就沒什麼關係…」他淡淡說道。
「笙郎~你也太狠心了吧?怎麼能說這種無情無義的話,我好歹陪了你一千年!」閻羅女帝擠眉弄眼地說道。
「我看你打了一千年的牌桌,到處喝花酒,回到閻羅殿的時候睡得昏死。」沈夢雲翻了翻白眼,緩緩說道。
「笙郎,我雖然人不在你身邊,但是心裡時時牽挂著你呀!你怎麼都不記得我的好?」閻羅女帝擠出幾顆可憐兮兮的眼淚,撒潑道。
「她復活后打人更厲害了,你確定要惹怒她?」沈夢雲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她聽后馬上變成冰塊臉,一臉認真地說道:「我不認識他,完全不熟,他就是在我這租個房子住,從來沒說過話。」。
沈夢雲被她變臉的速度驚訝到了,還是一邊點頭附和道:「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