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

不見

應九望的外裳隨意脫在他身邊的青石上。

他長袖挽起,露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臂,面前放了一口鍋,鍋里的粥冒著熱氣,有一朵青色火焰安安靜靜飄在鍋底。

火焰跳動,銀色的火心搖擺著映入方知落眼中,他目不轉睛盯著『家庭煮夫』模樣的應九望,瞳孔地震,懷疑自己穿了一本假書。

應九望!書中最大的反派九望神君!竟然在煮粥!

他還沒回神,應九望注意到他的身影別過頭來,抬手收了青色火焰,頗有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裝逼感。

方知落嘴角抽了抽,不愧是整本書中除了龍傲天之外最大的掛逼。

他正遲疑著應九望是哪根神經沒搭對,忽而注意到他氣息虛浮,收完了青色火焰還微喘一口氣,似乎對他來說煮這一鍋粥耗費了極大的心力。

九望神君不是喝甘露飲醴泉的嗎?什麼時候下凡喝粥了?

他兀自發獃,暗自揣測自己這隻西伯利亞蝴蝶到底煽起了多大的颶風,完全把應九望以及他身邊剛煮好的粥無視得徹底。

應九望看了他許久他都沒反應,蹙眉道:「過來。」

方知落瞬間回神,老實巴交走過去,還沒站穩就被送上一碗粥,粥里放了胡蘿蔔和青菜,紅的綠的,花里胡哨。

他盯著碗里的胡蘿蔔絲,眼角抽了抽,順著瓷碗看嚮應九望骨節分明的手,開始神遊天外。

哪裡來的白米青菜胡蘿蔔?應九望連夜開了一片菜地不成?

咳咳!的確連夜耕耘,倒也沒種胡蘿蔔和青菜,倒是種了一堆草——

應九望見他一個勁兒盯著粥,眉頭微褶,也不知道想著了什麼,語氣多了幾分冷淡:「沒毒。」

方知落如夢初醒,耳根子微微發熱,他掩飾似的把粥端好,訕笑道:「神君修為高絕,捏死我和捏死一隻螻蟻沒什麼區別,自然是沒毒的。我就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麼他沒說,乖乖抿了一小口粥。

寡淡的味道,一粒鹽都沒放,還真是和穿著寡淡青衣的神君如出一轍。

方知落肚子都餓得咕嘟咕嘟叫,偏偏粥吃得矜持又含蓄,就差把不想吃寫在臉上。

應九望睨著他,不好奇他的好奇,說道:「吃完。」

方知落皺成包子臉,他盯著自己刻意避開的胡蘿蔔絲,小心抬眼,恰恰對上應九望不容拒絕的眼神,連忙心虛的收回視線

這粥好燙嘴。

沒味道不說,還有『劇毒』胡蘿蔔!

他偷偷瞄一眼鍋里剩下的粥,忽然覺得肚子也沒有那麼餓了。

他咬住一根胡蘿蔔絲,悄悄從袖中探出手,捏住應九望腰間玉珏,輕輕拉了拉,小聲道:「神君,你煮的粥真好吃……」

他『阿諛奉承』著,卻把嘴邊的碗朝應九望挪去,似乎也想讓他嘗一嘗好吃的粥。

應九望提前察覺了他的意圖,握上他的手腕。他指節微涼,與此前『煽風點火』時全然不同,方知落端著粥的手微微蜷縮著,視線不自覺往旁邊挪。

可越是看不見,感官便越清晰。

應九望捏在他腕上的食指輕輕擦過他的皮膚,很細微的動作,卻好像放大了無數倍。

涼意蔓延開,方知落喉結輕滾,連忙收回手背在身後磕磕巴巴道:「神君,說話便說話,男男授受不親。」

應九望眼底深處湧起的淺淡的笑意僵住,深邃的瞳孔暈染開點點冷意,說道:「好吃就全部吃完。」

方知落:「……」

全部吃完……全部吃完……全部吃完……

這四個字如同空谷回音,在方知落腦子裡瘋狂打轉,他死死瞪煮碗里的胡蘿蔔絲,深吸一口氣!

你逼我的!

-

方知落憋屈的再喝了一口粥,依舊小心翼翼避開了胡蘿蔔絲。

應九望看著鼓著面頰喝粥的少年。

他眼角的淚痣伴著神色間的憤憤生動不已,有陽光暈開,照他身影漸遠。

應九望微微睜了眼。

「神君?」方知落疑惑的抬起頭來,看著抓住他手腕的應九望,眉宇間有隱秘的警惕。

他不自在的擺了擺手腕,也擺開了應九望的手。

「神君這是做什麼?」方知落順勢把粥放在青石上,退開一步遠。

兩人間的距離拉遠,地上被晨陽拉長的影子涇渭分明。

沒有交集。

應九望曲起手指,別開眼,忽而道:「不喜歡便不吃吧。」

方知落驚訝的看著他,卻見他轉身進了山洞。

長袍拂過地面的青草,泥土的芳香彌散,風卷而過,壓過野草,吻過野花,吹散一片寂寥。

方知落皺起眉,嘀咕道:「奇奇怪怪。」

突然煮粥,又逼著他吃,現在又來一句不喜歡就不要吃。

他努力往山洞內看了看,隱約間看應九望盤膝坐下,周身再次飄起淡青色的光點,如螢火惑人。

他低頭看向剩下的大半碗粥,整張臉都皺起來了,最後找了根枯枝,掐了小雲-雨術洗乾淨了努力把胡蘿蔔絲一根一根挑出來。

不喜歡的又不是人,可以將就。

-

方知落挑挑揀揀把粥喝完后,應九望扔給他一瓶辟穀丹后入定,整整一個月未再睜眼。

無聊之下,方知落仔細捋了捋書中的劇情和時間線。

全書以龍傲天阿久的視角進行描寫,應九望雖然是最大的反派,但關於他的劇情並不多。

阿久現在估計剛剛離開葉家,他修為低下,對此次正邪大戰僅限於八卦謠傳,書中也未曾正面描寫正邪大戰,只提了一句正邪大戰的起因是九望神君。

這也是阿久第一次知道應九望,心生嚮往,勵志變強。

方知落掠過阿久的劇情,翻翻找找,想得腦子都快炸了才勉強回憶起人傀宗少主的相關劇情。

人傀宗少主是書中僅次於應九望的大反派,對他的描述比應九望還少,出場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睡棺材這一特殊癖好,只寥寥幾筆描寫過他手段殘忍,殺人無數,正道大能奈何他不得。

他丹田裡的碧海天青怎麼來的也沒有詳細描寫,只說了能讓白月光起死回生,可一直到作者斷更半年的最新章阿久幹掉了應九望,碧海天青怎麼使用也沒有著落。

聯繫前後文,方知落極度懷疑這劇情是作者生死時速現編的,後面圓不回來了乾脆不圓。

方知落躺在應九望未收起的外袍上翹著小腿嘆一口氣,偷偷瞄一眼還在入定的應九望。

應九望能常年佔據修真界『第一想睡』top1的位置,長相修為出生都沒話說。

他如今受了重傷,臉色略顯蒼白,比起書中描寫的冷絕無雙,如今的剔透如玉倒更是迷人,嘴角再帶點血……

草!住腦!

方知落站起來,目光掃過應九望頭上的青玉簪。

之前疼極了,咬在嘴裡的感覺還不——

草!他在想什麼?

方知落唉聲嘆氣出了山洞。

天光透亮,壓低白雲,淡金色的光穿越雲層鋪向大地,有風卷過,吹得青草搖搖擺擺,花瓣被吹落枝頭,飛舞著奔向遠方,有的飄搖落到湖中,魚兒探出頭親吻落英。

方知落任由長風捲起他的髮絲,他捏著青玉簪轉頭看向山洞內還在打坐的應九望。

翻了整整一個月的劇情,又整理了腦子裡時不時冒出來的「本能」,他找到了離開這裡的辦法。

沒了青玉簪束縛髮絲,應九望長發披散,有股凌亂的美,卻依舊絕色無雙。

方知落小聲嘀咕:「長相修為出身的確沒話說,奈何下場凄涼。」

魂飛魄散不說,整個凌霄劍閣都給他陪葬,父母親族全被打入九幽受噬魂戮身之苦千年,最後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九望神君家屬及其宗屬乃高危職業,他還沒活夠,回宗是不可能回宗的,『結梨』更是想都不要想。

方知落咬破指尖,用經脈內流淌的微薄的靈力引導著指尖冒出的鮮血,在青玉簪上繪製出他練習了整整半個月才勉強畫好的陣法。

書中提過,應九望發間的青玉簪鐫刻著傳送陣,傳送陣怎麼來的沒說,但應九望和阿久最終決戰時,這個傳送陣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方知落腦袋裡時不時冒出來的「本能」有激活傳送陣的辦法,他納悶了好一陣,但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到底怎麼回事,最後平靜的接受劇情君也要讓他離開的事實。

正常之下,他絕無可能安全無憂離開長堯,這個傳送陣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和應九望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有過親密無間,那也是應九望想「借」他療傷。

依著應九望的性格,沒準傷還沒好全就提劍把他砍了,畢竟對「冰清玉潔」的九望神君來說,和一個男子雙修算得上恥辱。

青玉簪將方知落的鮮血全部吸收,淡淡的金光流瀉出來慢慢將他包裹,等他整個人被金光覆蓋時,巨大的陣法至上而下將他籠罩,壓至地面,有強風吹來,卷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同一時間,應九望睜開眼。

長陽覆蓋大地,方知落立於光明,應九望隱於黑暗,二人遙遙相望。

方知落大力將青玉簪拋出去,揚聲道:「神君,你煮的粥真難吃!」

飛揚的笑意在他眼底聚攏,又在被金光漫覆的一瞬間消失殆盡。

青玉簪落地,風吹散一聲低語。

「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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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你老婆沒了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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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非要與我結為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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