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大會
沒想到蘇家的二小姐竟有這般文采,可是在簪花宴上,她為何要藏拙呢。
高巍奕修長的手指緩緩在《八景山水圖》上敲擊著,他抬手掀開了車簾,此時天空已經暗下,街道兩側籠罩著一層淡淡灰朦,好像黑墨落入水中,瀰漫開的陰暗。
當日在簪花宴,能落入他眼中的女子並不多,他之所以會對蘇宛菱多看一眼,是因為原本打算與之聯姻的蘇大小姐蘇柔淑出了事。對他來說蘇家不過是他登基路上的一個籌碼,與誰聯姻都一樣。如果蘇柔淑不行,那就換蘇府的另一位小姐,哪怕是庶女。
所以那一天他格外注意了一下這個蘇家二小姐,卻發現她格外低調的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身上穿的是暗沉色的衣裙,比宮中的嬤嬤都老氣。
頭上只戴著一支色澤還算不錯的玉簪,既不起眼,也不失禮,就那麼坐著,彷彿對周圍的事都無動於衷。
初時只覺得奇怪,後來到了詩花令環節,他看到她做了一首詩,給了身邊一個女子念讀,聽起來卻是平平無奇。外面的人都傳說蘇家的二小姐詩才絕艷,如此一聽到也不過如此。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時候,卻注意到她桌下還遺落著另一張寫了詩的紙。
暗中命人取來后,展開在手中,便是這一首「梨花詩」。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如雪般的梨花淡淡的白,柳樹也已長得鬱鬱蔥蔥,柳絮飄飛的時候梨花也已開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我心緒惆悵,恰如東欄那一株白如雪的梨花,又有幾人能看清這紛雜的世俗人生。
只短短几句,便將春光易逝,人生苦短之情描繪,而最後的那一句「人生看得幾清明」,更是將這一首歌升華到了另一個境界,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才情。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高巍奕越加註意這個蘇家二小姐,甚至以試探之名,單獨在宮外的馬車上與她相見……
街道兩側,有人已經將燈籠掛上,照亮了道路,高巍奕緩緩放下了手上的車簾,他已經有了一個決斷,關於蘇家。
「蘇宛菱。」
***
蘇府。
蘇宛菱並不知道太子高巍奕有什麼打算。
她一直小心謹慎的避開與前世相同的軌道,希望歷史的巨輪能夠朝著另一個方向前行,留蘇家喘息的機會。
但或許是前世所發生的事一直深刻在她靈魂上,以至於她經常做惡夢,特別是晚上的時候,她常常被噩夢驚醒,驚醒之後便不敢再入睡,而是這麼枯坐著,直到天亮。
林大夫來看過幾回,卻看不出什麼毛病來,只說應該是心病引起的,心病得心藥醫治,但誰也不知道引起蘇二小姐心病是什麼原因。
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照顧受傷的蘇柔淑,無論是煎藥還是服藥,都幾乎是親自動手。蘇府的人都覺得這個乖戾的二小姐真的懂事了,長大了。
只是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坐在廊下發怔,看著牆角滴落的雨,墜進水坑中,漾開如圈的漣漪……
一個月後。
蘇柔淑的身體康復了許多,她已經可以坐上輪椅,在院子里轉轉。
因為蘇宛菱這段時間一直照顧著她,蘇柔淑不忍自己乖巧的妹妹一直被困在府里,便想著帶她出去玩一玩。
正好這個月宮裡要舉辦蹴鞠大會,皇後娘娘在得知她身體康復了一些后便派人送了請帖過來,邀請她入宮去看蹴鞠賽,她便準備帶上蘇宛菱一起去。
蘇宛菱卻擔心她的身體:「阿姐,林大夫雖然說讓你偶爾動一動,但是若去宮裡看蹴鞠大會,這一路十分顛簸,對你的傷勢並不好。阿姐若是悶了,我在院里陪阿姐玩?前段時間聽青荷說外頭新來了一個胭脂鋪,裡頭的胭脂可以自己做,我去買些材料來,為阿姐做胭脂可好?」
「怎麼,你這樣懶,不想陪阿姐去看蹴鞠嗎?」蘇柔淑的眼神那麼溫柔,綿軟的好似天上的雲絮。
那一瞬間,蘇宛菱意識到蘇柔淑不是真的因為想看蹴鞠,而是為了她。
她眼中的擔憂和關心,讓蘇宛菱一下子紅了眼眶:「我只是怕阿姐路上顛簸,阿姐的腿傷還沒有完全好。」
「只要可以陪著我的阿菱,阿姐什麼都不怕。」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無論你性格多驕縱乖張、情緒多敏感警惕,也會有一個人真正的關心你,愛護你。
蘇宛菱愣在原地,緩緩點了點頭,眼淚紛然落下。
***
康莊馳逐,窮巷踏鞠,弓馬為務,蹴鞠為學,習勞行賞,以簡武事而修國俗,所以宮中每到一定時候,便會舉辦蹴鞠大會。
今年的蹴鞠大會,同樣熱鬧。
除了指定參賽的皇親貴族,各家貴女小姐都會到場觀看,在決賽時更會有皇帝皇后親臨。通常每一支參賽隊伍都由皇子、貴族各自組隊,朝中時局複雜,往往從隊伍的組成就能看出局勢的變幻。
蘇宛菱與蘇柔淑乘坐馬車抵達宮外,發現宮門早已排起了長隊,有無數前來參觀蹴鞠大會的人都絡繹不絕前來。
蘇宛菱一眼就看到了前面耿平侯府的馬車,耿筠穿了一身鵝黃色團花長裙,簡挽玉簪,紗袖長衫,既精緻又素雅,再配上她那一張清塵淡雅的臉,惹得宮門外無數進來的貴公子都忍不住朝她駐足。
「這女子是誰?竟生得如此好顏色。」
「她是耿平府的大小姐。」
「耿平侯府?耿平侯怎麼會收得到蹴鞠大會的請帖?」
「噓,你沒瞧見邊上那大獻殷勤的吏部尚書之子曾康昌么,怕就是他給弄的請帖。」
耿筠聽到了邊上的閑言碎語,她狠狠咬了一下牙,看到跟在自己身邊一臉諂媚笑容的曾康昌,覺得既厭惡又作嘔。但是她沒有辦法,想要接近太子,唯有依靠他才能拿到請帖。
「筠兒,你小心些,這宮內的路今天剛灑了水,特別滑,讓我來攙扶你吧。」曾康昌肥碩的臉懟了上來,油膩的手更是一把握住了耿筠的玉手。
耿筠恨不得立刻就將手抽開,但又知道如果此時得罪了他,日後便連暫且依仗的機會都沒有了,只好強忍著。
蘇宛菱推著蘇柔淑的輪椅來到了蹴鞠大會現場:這裡是一個非常大的宮中草坪,草坪兩側站著一排排侍衛,四周有宮牆聳立,兩側宮牆上擺放著桌台鋪墊,宮牆下則也有一排排的座椅被整齊擺放在帳篷下。
守在邊上的侍衛其中有兩人忽然上了前來,恭敬的朝蘇宛菱和蘇柔淑鞠躬道:「蘇大小姐、蘇二小姐,太子殿下在水座為你們留了位置。」
水座是靠近一方假山石邊上的座位,上面有流水渠流動,風隨水渠而下,帶起陣陣花香,是整個蹴鞠大會最舒服的位置。
蘇宛菱一怔,有些詫異的抬起頭。
只見正前方的草地上,有一個人正好換了一身勁裝出來,身材的修長包裹著挺拔的骨架,青絲被一頂金冠束在頭頂,通身無其他點綴,卻更顯得英姿不凡。
許是察覺到了視線,太子高巍奕的眼眸朝蘇宛菱看了過來,蘇宛菱神情一僵,趕緊移開了視線。
「太子殿下真有心。」
入座后,身邊的蘇柔淑輕輕道了一句。
蘇宛菱不置可否:「阿姐已經蘇醒數月,腿傷也好了不少,宮中卻再無提及殿下與阿姐的親事,誰知道他們安的什麼心。」
蘇柔淑聽到蘇宛菱為自己打抱不平,臉上露出十分溫柔的笑來:「太子殿下是儲君,關乎未來江山社稷,他的婚事自然需要更加慎重。若宮中需要我,我便應了這親事,若宮中不需要,我便得了自由,反而更好。」
「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太子殿下哪裡能配得上。既然宮裡已經不再提及阿姐的婚事,最好乾脆了斷,把其他貴族姑娘許配給太子好了,也好讓阿姐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幫我尋個更好的姐夫。」蘇宛菱蹲坐下來,握住蘇柔淑的手,「阿姐,我一定會幫你找一個更好的夫君,讓你過上最幸福的日子。」
蘇柔淑抬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啊,那你想幫阿姐找一個怎麼樣的好夫君?」
「自然是一心一意待阿姐的,而且也要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風流倜儻、神明爽俊的;更要有八斗之才、學富五車、滿腹經綸、橫溢才華。」
「你說的是夫君,還是天上的仙人?」
「我的好阿姐可堪配天下最好的男子,便是仙人也配得。」
「你呀,就會油嘴滑舌。」
蘇宛菱與蘇柔淑在水座這邊聊著天,卻不知在草地另一邊的耿筠此刻正握著錦帕全神貫注看著草地上的太子殿下。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錯過了這一次不知何時才能再進宮,何時才能再遇到太子!若是這一次不把握機會,恐怕父親就會將她送給旁人來換取耿平侯府的利益,她可不想嫁給那些粗鄙醜陋之人!
她的目標,一直以來都是太子高巍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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