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野亂戰 上 第六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1)
頂層燃起的熊熊烽煙陡然熄滅,只留下一縷細微的黑煙升向更高的天空。兩座塔樓不知緣何憑空斷成兩截,殘餘的塔基彷彿宣告著不久前戰爭的慘烈。如果眼睛睜得再大點,興許就能發現那座曾經關押女孩的塔樓的廢墟間,隱隱跳動著一絲微弱的赤紅雷電。
幾個軍士匆匆跑上頂層,看著眼前一片狼藉,都是目瞪口呆,好不驚訝,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幾個人一陣交頭接耳,勉強安定了情緒之後,這才開始在廢墟里扒拉著,興許能找到倖存者什麼的。
盧修斯躲在暗角,雙眼卻是死死盯著那股細微的赤色雷電,眼裡儘是懊悔。雖說一身華麗服飾沾滿塵土,也開裂了不少,這時的他心思倒不在這兒。一手取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另一隻手卻緊緊攥著一件紅色的袍服。
「三位客人到底是逃過了居陽興的毒手。」盧修斯隨手撇下那件紅色袍服,又看向不遠處的藍色袍服和黃色袍服,雖然盡數成了碎片,還是能分辨一二,「並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體,我寧願希望他們能夠存活下來。」
「不死在我手裡,總感覺有些不安。」
盧修斯又望向了那道微弱的閃電。
「不過真讓我吃驚。」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怎麼忘了呢?居陽興那傢伙在地下廝混了這麼多年,沒學到些奇技淫巧我是不信的。明明他之前就用過的,那個依靠血脈,隨隨便便就能跳躍百里的法術『遁移』。」
「放虎歸山,大禍臨頭,我怎麼就忘了這個道理!」
盧修斯好一陣捶胸頓足,背後卻突然傳來幾聲驚呼。
「大王!您沒事吧!您怎麼在這兒!」
盧修斯愣了一著,旋即扮成滿臉的痛苦模樣,握著右臂不住哀嚎。幾個軍士趕忙前去攙扶,忙將盧修斯攙到一處空曠地方,找了處地方坐下。其他軍士則前去找尋倖存者,不時從廢墟里扒拉出幾具血肉模糊的死者。
「對了!茲雷先生狀況如何?」盧修斯看起來十分著急。
「茲雷長官已經被送走了。」一個軍士回應道,「要說真是他們有了福氣,才剛剛出了城堡大門,後面就有一塊巨石直接堵住了門口,還跟著沒了幾個弟兄。他們現在應該是在王都城裡吧,希望他們一路無事。」
「啊……是嗎,我也希望他們一路無事。」
盧修斯嘆了口氣,隨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整個人突然坐直,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他招了招手,身旁的軍士蹲下身,聽著盧修斯準備吩咐些什麼。
「大王?」
「今天中午,把他們全都叫回鐵騎莊園,我有事情要對他們說。」
「是。」
「第二,」盧修斯掃視周圍狼藉的景象,「剛才發生的騷動,絕不可對外泄露,這種事情是萬萬不能捅出去的。」
「我知道了,大王。」
……
「到底怎麼回事!巴西爾!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白大褂扯下眼鏡,氣勢洶洶地沖向面前那個紫色挑染的軍士。巴西爾則是連連退後,直到靠在了身後刷的一片白的牆上,又是連連擺手,支支吾吾地想說些什麼。
「您也是知道的,五爺,咱……咱歸大王管的,有些事情可不好說啊。」
「別拿這一套糊弄我。」白大褂冷笑一聲,卻伸手扯住巴西爾的領子,一路把他拉到了某個轉角,「你當我不知道嗎?你不過表面上在老頭手底下幹活,實際上可是大哥的眼線。我說大哥怎麼每次都是第一個知道內幕,難不成裡面有你的功勞?」
「您可別再說了。」巴西爾連連噓聲道,「是,我是給大爺帶話,可那是我自願的,大爺不是正好要在大王手下安個眼線,這不就你情我願,順理成章么。」
「你這歪理愛上哪上哪。」白大褂取出手帕擦了擦眼鏡,只是嘆氣,「老實說說吧,茲雷那老傢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他伸出手,在巴西爾跟前擺弄一番,「光我看得出的,就沒了一隻眼睛。至於內髒的損傷,恐怕還要更嚴重的。」
「是嘛?」
「是啊!」白大褂憤憤道,臉上反而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早看不慣他了。不止是在城裡指手畫腳,無法無天,還無緣無故抓走了我的家人。只苦於我穿著這身白大褂,壓根我就不想救他。」
「您能這麼想,興許小姐她……會高興的。」巴西爾暗自嘟囔著,腳下卻在悄悄挪動,正等著面前的白大褂轉移注意。
「小姐?……你是說克勞迪婭?」
時機到了,白大褂視線稍稍往旁邊瞥了一瞥,巴西爾深吸一口氣,腳下生了風,直像奔馬一般衝出室外。因為起步太快,巴西爾甚至沒注意到自己趁勢直接撞到了那個白大褂,直接讓白大褂摔了個屁股墩。
白大褂心思倒不在這兒。自從巴西爾那聲「小姐」傳進自己耳中,素來穩重的他此時也不由得開始了一場頭腦風暴。
「克勞迪婭?啊!該不會……」
……
「可真多虧遇上了七爺,要不然我這一堆吃的怕是不知道怎麼帶回去。」
「你可少貧嘴吧,米海爾。」佩洛德自顧自駕著車,倒是完全不看向身旁那人,「早就知道你心思了,要不然你怎麼追了我幾條街,就為了搭我的便車?」他嘆了口氣,「不過我說,你可真不賴你那外號,跑了這麼久,臉不紅心不跳的,嘿嘿,我可真羨慕你呢。」
「七爺說笑了,不過是吃飯的功夫而已。」佩洛德身旁,一名白衣侍者坐在跟旁,附和地笑了笑。一袋塞得滿滿當當的麵包放在腳下,似乎是剛烘焙好,麵包表面隱隱有熱氣浮現。
「不過看你買了這麼多吃的,你倒過得挺滋潤的。」佩洛德瞟了眼腳下的麵包,微微皺了皺眉頭。
名為米海爾的侍者連連擺手,臉上十分慌張,忙說:「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六爺的地兒多少張嘴呢,就賴我一個人出去採購呢。您別看這麼滿當,過幾天非得被那些伙夫撇得乾乾淨淨。」
「我怎麼不記得他那兒有那麼多人啊?」佩洛德正要說下去,身子突然一顫,像是想到了什麼,「……也是,這麼些東西,估計也是要給客人們吃的吧。」他低下了頭,臉上卻寫滿了愧疚。
米海爾嘆了口氣,「您就別再為這些事煩心了,七爺。誰都料不到會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各位王子都沒能預料到,更何況是您這個當事人呢。再者……您奇迹地從那個茲雷手下重獲自由,雖然沒了過去的財產和榮譽,不過……」
「不過什麼!」佩洛德突然狠狠一甩馬鞭,周圍的空氣突然炸開了一聲爆炸聲音,「我無緣無故受了這麼一劫這是一說,那其他人呢?道格拉斯?克勞迪婭?還有母親她人呢?如今他們生死不明!我身為長兄,卻僥倖得生,這算什麼?要我拋棄他們嗎?過上所謂的安詳日子?」
「真他媽的。」
佩洛德咬牙切齒地吐出了最後一句話之後,再不言語,自顧自地駕著車子前進。米海爾被這一著嚇得不輕,直到車子一個顛簸他這才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到頭來,七爺還是很在意這件事。他肯定是不願意這樣苟且偷生吧……」
米海爾向後倒去,直到感覺後背碰到了車廂堅硬的表面之後,他偏過頭去,眼睛耷拉著,似乎想打個盹。他的眼睛半閉著,精神也在逐漸鬆懈,直到細微的視線內突然閃過了一個軍人打扮的軍士。
「巴西爾!」
那人沒有回應,劉海間的紫色挑染隨風舞動,只是順著車子相反方向奔去,不一會便消失在下一個路口的轉角了。米海爾掙扎著坐起身,耳邊卻突然傳來身旁駕車人微微顫抖的聲音。
「米海爾……你剛才叫他巴西爾,對吧?」
米海爾沒有說話,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唉,當初我記得你們三個是同鄉,還是從小玩到大的那種。現在你們一個在老六的地兒做活,一個被老頭調去守北城堡去了,還有一個……我倒忘了。」佩洛德伸手扶額,輕輕嘆了口氣。
「那個……七爺,您想說些什麼?」
「沒,沒事!」佩洛德有些慌張,長長出了一口氣,「剛才在老五的醫院門口偶遇罷了。沒什麼事情,放心。」正要接著驅車,眼睛卻突然瞥見腳下,放著滿滿一袋麵包的旁邊,似乎多了一本發黃的舊書。
「收起來。」
「啊?」米海爾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順著佩洛德的視線向下望去,看見腳下莫名多了一本發黃的舊書,哎呀一聲,趕忙將這書收拾捲起藏好,穩妥地塞進了褲兜。
「把書收好,要是被老頭髮現了,連我也保不了你。」
「是,是,真是多虧七爺了。」
又駛了不久,佩洛德瞥見眼前多了面藍底的鳶尾花旗幟,這才輕車熟路地停下車子,又將車子驅到旗幟下方,身子總算是鬆懈下來,無力地倒向車廂前。
「幾天沒睡覺了,我先休息會,米海爾你先走吧,要是六爺醒了就跟我說一聲。」
「知道了!」米海爾抱起麵包,蹦下車來,直直地奔向面前一扇通透的玻璃大門。然而還沒碰到大門把手,地上卻忽地傳來一陣震動,震下不少灰塵來。
「米海爾?」身後傳來了佩洛德睡眼惺忪的聲音。
話音剛落,米海爾也伸手握住了大門把手。正要用力,玻璃大門卻突然出現了無數裂縫,如同樹根一般,蔓延了整個門面。
「退後!米海爾。」身後是佩洛德的大吼。
大門碎了,碎成了一塊塊不規則的形狀,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雖然隔著地毯,米海爾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面前的大門裂開的同時,地下彷彿有巨獸顫動,發出陣陣隆隆巨響。
「啪啦!」
米海爾突然感覺頭頂有什麼東西襲來,順著聲音仰頭望去,晶瑩的窗戶碎片正遵循著重力守則直直地朝下方的他砸去。借著陽光照射,如同閃耀的水晶一般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