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上)
【婚禮的意外】
按照當地的風俗,需得太陽升起的時候迎親,正午拜堂,接著便是整整一下午的流水席,一直吃到晚上。
是以,天不亮蘇木就得起來準備。
姚金娘準備好了嫁衣、首飾,並手腳麻利地幫著她穿好,蘇丫和姚銀娘跑前跑后,打水、遞布巾,幾個年輕的嫂子們也忙忙活活地布置屋子。
相比之下,蘇木反而成了最清閑的人。
她眯著眼睛,任由姚金娘擺布,看上去乖乖巧巧,實際卻在偷偷打盹兒。
姚金娘發現了,也不拆穿她,只掩著嘴,悄悄地笑。
門外傳來桂花大娘的聲音,「小木這閨女就是有福氣,你看這四月天,不冷不熱,多好!」
「可不是么。」蘇花大娘笑著應道,「昨個晚霞漫天,今日一準兒是個大晴天。」
蘇木迷迷糊糊睜開眼,蔫噠噠地打招呼,「乾娘來了?」
蘇大娘走在桂花大娘前面,一看她這樣子便忍不住笑了,「還沒睡醒呢?」
「嗯~~」蘇木看到乾娘,鼓著臉撒嬌,「昨天歇得晚,只覺得閉上眼沒多久便被叫起來了。」
姚金娘戳戳她的腦門,佯裝生氣,「趕情還怪我們叫你了?」
蘇木嘟嘴,「可不唄!」
老二媳婦拍了她一巴掌,沒好氣地說道:「合著就不該叫你,讓你睡遲了成不了親,看你急不急?」
蘇木嘻嘻一笑,狡黠道:「不急。」
桂花大娘揚聲說道:「你是不急,我家石頭可就要急得跳河嘍!」
屋內眾人紛紛笑了起來,氣氛頓時更加熱鬧。
*
雲實穿著大紅衣裳,打扮得精精神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帥氣。
蘇娃握著「殺威棒」攔在門邊,像其他新娘子的兄弟那樣,粗聲粗氣地嚷道:「要麼給銅錢,要麼吃棍子!」
雲實連忙把事先準備好的荷包遞過去,不甚熟練地勾了勾嘴角。
蘇娃就像沒看到他手裡的荷包似的,揚起棍子就要打他。
男儐相們連忙去攔,同時還不忘幫雲實說好話,「誒,你看新姐夫都給銅錢了,這棍子就不必吃了吧?」
蘇娃綳著小臉,憨聲說道:「我不要荷包!」說著,便打了下去。
雲實主動上前,生生地挨了三棍子。
蘇娃到底是小孩子,力氣並沒有多大,然而氣勢卻足得很,打完之後還一本正經地威脅,「你要對長姐好,若是敢欺負她,免不了要挨棍子!」
「我會對小木好。」雲實鄭重地應下。
蘇娃這才滿意,將門口讓了出來。
大夥紛紛豎起大拇指。
「這麼小,就知道為阿姐撐腰!」
「可不是么,這還是我頭一次看見不要銅錢要打棍子的。」
「不錯不錯!」
村裡的小孩子們聚成一團,齊刷刷地看著蘇娃,那一道道崇拜的眼神,儼然把他當成了「老大」。
蘇娃昂首挺胸,超級爺們地領著小蘿蔔頭到屋裡吃點心去了。
閨房內,蘇木早已妝扮好,遮上蓋頭,由蘇鐵背著出了房門。
自這抹紅色的身影出現的那一刻起,雲實的目光就牢牢地黏在了上面。
蘇鐵將人交到他手裡,沉聲囑咐,「好好待她。」
雲實緊緊握住蘇木的手,重重點頭。
他把人穩穩地抱住,抬手放到了馬背上,之後自己也翻身上馬,動作瀟洒至極。
「好!」人群中傳來歡呼聲,還有善意的打趣。
雲實揚起唇角,手臂繞到前面,牢牢地將人圈住。
蘇大娘在站在門口,揚聲叮囑,「上坡下坡當心些,不要貪快!」
「曉得了。」雲實恭敬地應下。
「小木早上沒吃飯,拜堂之前拿些點心,多少讓她吃些。」
「好。」
蘇大娘還想說什麼,卻被旁邊的大娘們攔下話頭,「大嫂子,你就放心吧,石頭有多疼小木你還不知道么?」
蘇大娘閉上嘴,卻忍不住紅了眼圈。
姚金娘在旁邊輕聲安慰,「阿娘莫要難過,就算小木跟石頭成了親也還是在這邊過日子,和從前一樣。」
說話的確說到了點子上,蘇大娘這才沉下情緒,對著雲實擺了擺手,「去吧!」
雲實點點頭,調轉馬頭,出了房門。
路上響起鞭炮聲,還有迎親隊伍的吹吹打打。
孩子們圍在旁邊,追著棗紅馬跑。
雲實的一顆心砰砰亂跳,就像灌了蜜水似的,心裡的高興勁兒就別提了。
他緊了緊手臂,悄悄地將下巴擱到蘇木頭上。
懷中傳來一聲輕笑,蘇木調皮地撓了撓他的手背。
雲實心頭一顫,反手將那隻白皙的縴手握住,不著痕迹地攏到袖中。
此時天還沒有大亮,一陣涼風吹過,蘇木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雲實連忙將人摟得更緊。
蘇木軟下身子,順從地往後靠了靠——雲實的胸膛溫溫熱熱,一如既往的安全可靠。
雲實的心被填得滿滿的,彷彿懷裡抱著的就是他的全世界。
***
禮堂早在前一天就布置好了,就安排在雲實的木工房裡,正好地方大,也敞亮。
人群中有許多熟悉的面孔。
雲冬青夫婦還和親生的一樣,忙前忙后地招待親戚;姑奶奶家的表兄弟們也沒把自己當外人,搬桌子、抬椅子,和雲家的漢子們搶著幹活。
甚至雲實從前的親爹和後娘也來了,只是不太招人待見而已。劉蘭卻是個臉皮厚的,腆著臉地在人前表現,生怕雲實看不到。
雲實還真的沒看到,此時此刻,他的心裡眼裡只有一個人,就是手裡牽的那個。
村長媳婦把紅綢塞到兩人懷裡,笑盈盈地打趣道:「眼下要拜天地,先委屈委屈把頭鬆開,湊合著牽牽這紅綢罷!」
些話一出,禮堂內頓時爆發出熱烈的笑聲。
姑奶奶代替自家兄弟坐在高堂上,樂得滿臉褶子。
蘇木垂著腦袋,罕見地紅了臉。
雲實悄悄地拽了拽紅綢,送上無聲的安慰。
村長媳婦笑罷,便朝著唱禮官輕輕地點了點頭。
唱禮官清了清嗓子,高聲唱喏,「吉時已到,一雙新人拜堂嘍——」
「一拜天地日月星——」
蘇木共執一方喜綢,朝著天地一叩首。
「二拜高堂老祖宗——」
起身,對著高堂,再叩首。
姑奶奶連忙站起來,心疼地說道:「好了好了,做個樣子便好,別磕著腦袋!」
村長媳婦將她扶住,笑著說道:「這一拜是您替我三叔受的,我三叔在天上看見了,指不定多高興呢!」
「可不是么,老三他定然樂意。」姑奶奶顫顫巍巍地坐下,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濕意。
劉蘭站在角落裡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嘟囔,「哼,石頭怎麼說也是我家兒子,不知道哪裡來的老貨,也好意思受這個禮!」
此話一出,前後左右不知道有多少翻白眼的——孝敬你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如今見人家過得好了又上趕著巴結,多大的臉!
村長媳婦似笑非笑地往那邊掃了一眼,心裡默默地罵了句,活該!
拜堂還在繼續。
唱禮官聲音洪亮,「三拜伯叔眾兄弟——」
屈膝,行禮。
叔伯們是長輩,只笑呵呵地受了,雲家兄弟們卻是起著哄地去按雲實的頭,「不行不行,拜得太淺,重新來!」
「就是嘛,小嫂子也不實在,我都沒看到膝蓋打彎。」
雲冬青跳出來替兄長去擋,沒成想卻被大夥打趣起來,「怎麼著,青子哥,有二嫂一個還不夠,你也想再來一回?」
直說得雲冬青面紅耳赤,連聲笑罵。
最後,還是村長虎著臉,把年輕漢子們喝斥一通,儀式才得以繼續。
「四拜師長和親朋——」
蘇木剛剛屈下膝蓋,便被人扶了起來。
唱禮官喜氣洋洋地念道:「禮成——」
蘇木長長地舒了口氣,終於好了!
大夥也跟著放鬆下來,沒有出岔子,沒有誤時辰,再圓滿不過。
就在這時,外面遠來一聲慌亂的哭喊,「小木!小木在哪兒?」
蘇木聽出是胖三的聲音,心頭一顫——不會是胖嬸出什麼事了吧?
眨眼的工夫,胖三便撥開人群,沖了進來。
村長虎著臉訓道:「胖三,今日是石頭和小木大喜的日子,有什麼事不能放放?」
高高大大的漢子,此時卻滿臉淚痕,「村長,不是我故意搗亂,實在是、實在是我媳婦她、她不行了呀!」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村長瞪大眼睛,沉聲問道:「弟妹莫不是要生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好?」
胖三點點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原本還不到日子,早上起來說是要去送送小木,剛一下炕便覺得不好,我一早便請了產婆,誰知到現在也沒生下來……」
村長媳婦一聽,反倒鬆了口氣,和和氣氣地安慰道:「婦人生產原本就千難成難,一整天都生不出來的也不是沒有,三兒啊,你先別急,你快回去好生照料著,這邊的事完了我便過去。」
胖三撮了把鼻子,說道:「不是、不是單單生不出來,產婆說是難產,眼下已經落了紅,我到鎮上請了大夫,接連換了三個,都說、說……」
村長急道:「說什麼?」
「都說……怕是要不好……」
「石頭、小木,對不住,我、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你三嬸要是走了,我可怎樣活!我可怎麼活!」
胖三說完這句,終於支撐不住,崩潰大哭,
蘇木抬起手就要掀掉蓋頭,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攔住。
「小木,讓我來。」雲實說著,便抓住蓋頭一角,鄭重地掀了起來。
蓋頭下面露出一張精緻的臉,由於上著妝的緣故,與往日相比更添了幾分嬌艷。
蘇木看著對面的人,眼中滿是歉意,「雲實,我得去……」
雲實點點頭,「我送你。」
說著,便將她一把抱起,大踏步走到馬廄旁。
雲冬青率先跑過去,把馬牽了出來,「哥,嫂子,當心些。」
雲實點點頭,將蘇木放到馬上,自己也騎了上去。
「謝謝、謝謝!」胖三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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