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
【粘合的木雕】
半晌,雲實才再次開口,「你想娶阿姐,就去做讓阿姐歡喜的事;你不喜歡小木就不要利用她。」
蘇鐵想解釋,然而看著雲實那張認真的臉最終把辯解收回了肚子里,只是淡笑著說道:「我曉得了。有機會的話替我跟她說聲抱歉。」
雲實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蘇鐵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說:「小石頭,你長大了。」
雲實面無表情地橫了他一眼,「我早就比你高了。」
蘇鐵挑眉,「以前是哪個臭小子跟在我屁股後面『鐵子哥、鐵子哥』地叫,讓我給他摸魚、掏鳥窩來著?」
雲實壓根不理他這茬兒,轉身就走。
蘇鐵綳不住笑,在後面喊:「這天看著像是有雨,你幹啥去?」
「摸魚。」雲實頭也不回地說。
蘇鐵咧咧嘴,笑得暢快。
雲實走了兩步又頓住了,扭過身來問:「你啥時候回城裡?」
蘇鐵頓了一下,才說:「我不打算回去了。」
雲實看著他,不說話,那雙深邃的眼睛彷彿能夠看到人的心裡去。
蘇鐵嘴上開著玩笑,「你這是在為你阿姐高興,還是擔心木娘子?」
「記住你說過的話。」雲實擲地有聲地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走了。
蘇鐵摸摸鼻子,笑罵一句,「臭小子,還真是翅膀硬了。」眼中卻滿是笑意。
夜裡果然下起了雨。
蘇木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不知為何,眼前一直晃著雲實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那人明明說話不多,僅有的幾句卻讓她印象深刻。
回想起兩個人為數不多的接觸,蘇木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支著腿坐在樹下刻木雕的情景。
後來她才知道,那隻木雕原本要送給姚金娘家的小娃娃,卻被她壓斷了。
蘇木愧疚極了,用了大半夜的時間把木雕黏好,打算還給他。
第二天,她一大早起來就注意著老杏樹那邊,生怕和雲實錯過。好在,接近晌午的時候雲實真的過去了。
蘇木興沖沖地往河坡上跑,遠遠地聽到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石頭啊,這大早上的,你跟一塊石板較啥勁?」
是鄰家大伯——姚貴。
蘇木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緊接著便聽到雲實回答:「這裡突出來一角,怕戳到人。」
姚貴笑了一聲,「除非這人從樹上掉下來,不然怎麼會被它硌住?哪有這樣的傻子!」
雲實沒說話,只是吭哧吭哧地繼續磨著。
「傻子」蘇木俏臉一紅,
她這才知道當時雲實把她從石板上拉起來的時候臉色為何臭臭的,原來是擔心她被划傷啊!
這個人啊!
蘇木捏了捏手中的木雕,悄悄地轉過身回了蘇家小院。
夜深人靜,想起這些,蘇木心頭不由地劃過一絲異樣。
她從床上爬起來,翻出那隻始終沒有還回去的木雕,細細摩挲。
木雕眉眼的部位還沒刻好,但依稀能看出是個可愛的胖娃娃。不難看出雲實做得十分用心,也有幾分功力。
蘇木不由地對那個男人多了些許肯定。
***
第二天,蘇家姐弟吃過早飯,便像往常一樣開啟了學習日常。
蘇丫和蘇娃雖是一母同胞,兩個人的心性智力卻是明顯不同。
蘇娃非常聰明,知識道理一點就透,而且記憶力極好,一頁識字口訣只跟著蘇木念上兩遍便能背個七七八八。
相比之下,蘇丫卻要木訥很多。
不知是不是這個小娘子早早地就要惦記許多家務事的緣故,蘇丫最大的短板就是沒那麼通透。
好在,她夠勤奮,耐力好,也肯下工夫,綜合起來,倒比蘇娃學得還好。
蘇木所有的教學經驗都來自現代社會的中小學課堂,她就像自己曾經的語文老師一樣每天一上課就先考校功課,主要形式就是——聽寫生字,並且當場公布成績,實行獎勵或懲罰措施。
有好幾次,蘇丫的成績都遠遠地壓了蘇娃一頭。
小漢子這下不樂意了,一來二去的也較起針來。
就這樣,姐弟兩個相互競爭著學,課堂氣氛倒是越來越好,蘇木也漸漸找到了做老師的感覺。
午飯後閑來無事,蘇木時常會到姚金娘那邊坐坐,今天也不例外。
剛一進屋,她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儘管姚貴和桂花大娘依舊是那副熱情的樣子,姚金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蘇木卻眼尖地注意到姚貴眉間多了兩道褶痕,桂花大娘的眼圈也是紅紅的,大概是哭過。
屋裡,姚金娘同樣眼睛紅腫。
「怎麼了這是?」蘇木湊到她跟前小聲地問。
姚金娘嘆了口氣,眉頭緊蹙,「說出來倒叫你跟著糟心,不說也罷!」
蘇木沉默片刻,拉住姚金娘的手,誠懇地說:「金娘姐姐別把我當外人,若是有我能幫上的,你一定要說。家裡銀錢雖不多,也能拿出些應急。」
姚金娘反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多謝妹子的好意,不是為了這個。」說完,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若是錢能解決,倒也好了。」
蘇木眨了眨眼,不知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姚金娘看出她的心思,指了指身邊的小襁褓,主動解釋,「說到底是為了她。」
蘇木眉頭一皺,「難道那邊想把小荷要回去?」
姚金娘嗤笑一聲,眼中帶著濃濃的諷刺,「他們若真想要娃娃倒好了,我們母女也不會被掃地出門。」
蘇木抿唇,不再瞎猜。
姚金娘再次嘆氣,「那邊嚷嚷著要休妻,爹娘的想法是找人說和說和,好歹把日子過下去,石頭和銀子勸我和離。」
「你自己的意思呢?」蘇木直截了當地問。
姚金娘愣了愣,垂下眼睛,小聲說道:「我哪裡有什麼意思……」
蘇木抿了抿唇,神情嚴肅,「金娘姐姐,這件事不僅關係到你自己,還關係到小荷,你不能委屈求全,更不能湊合。」
提到小娃娃,姚金娘終於表露心跡,「我自然想早點脫離那個火坑。然而,若是和離了,小荷豈不是要跟著我受苦?」
「我覺得她回了那個家才是真的受苦。」蘇木冷哼道,「若是金娘姐姐果真對那個人沒什麼情份了,倒不如趁早和離。『船到橋頭自然直』,誰知道以後會怎樣。」
姚金娘被她的話打動,若有所思。
蘇木沒再出聲打擾,給了她充足的考慮時間。
半晌,姚金娘才再次開口道:「你和他……」
蘇木愣了愣,下意識地問:「他?雲實嗎?」提到這個漢子,她便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我聽你們都叫他『石頭』,倒是親切。」
姚金娘也不由愣了一下,介面道:「小木若喜歡也可以這麼叫。」
「倒是挺好玩的。」
實際上,姚金娘說的根本不是雲實。
這段時日桂花大娘總是有意無意說起村裡的流言,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姚金娘一方面內心酸楚,另一方面又替蘇木和蘇鐵高興——一個是曾經有意的男人,一個是情投意合的小姐妹,男未婚女未嫁,倘若他們有情,倒也是一樁不錯的姻緣。
「鐵子哥……挺好的。」姚金娘喃喃地說道。
「啊?」蘇木一時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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