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脫身大吉
正陽之下突然生風數里,卷著樹葉泥土衝出一片雲霞。
薛淡赤足盤坐,兩手按著膝上一把古樸長刀橫放,體內烈烈金氣如刀鋒凌厲,從神闕逆沖而上,呼嘯攜了從百會通入的炙熱火氣,再撞通手臂,直直灌進長刀之中。
以神念之鋒,攝金烏魂魄,橫貫四肢,煉刀於內府,從而通達心念,如臂使指。運刀之際,牽一髮而天地異色,方圓百里,莫不辟易。
這世間聞所未聞的煉刀法門,正是**刀譜的「形於外」與「涵於內」上下二篇中,排了第一的內刀術——金火煉刀術。
而為何要上下篇先內后外顛倒著來,按陶凝之的解釋是:道家有內外二葯說,雖然第一句就是「凡修鍊者,先修外葯,后修內葯。」但緊接著第二句便是「若高上之士,夙植靈根,故不煉外葯,便煉內葯。」
薛淡卻還記得那少女臉上狡慧一笑,用力拍著他的肩膀道:「你可是高上之士,有夙植靈根啊!千萬別負了我期望哦!」
還高上之士,有夙植靈根!怕是連內葯外葯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吧!這小娘皮還真是膽大,內外二葯說這等神道修鍊之法也敢拿來胡亂編扯,道觀里的牛鼻子聽了非被氣得三屍神暴跳不可。
薛淡低頭悶悶嗤笑,同時提氣凝神卻不敢懈怠,凌厲金氣儲在尚為嬌弱的筋脈中流轉,若是一點有岔,那便是如凌遲般的毀滅後果。
還好這小兒懶歸懶,關乎自身安危的時刻也還上心,此刻更是全力催動之下,狀如龍紋的刀紋之下竟隱隱浮起了迅疾遊動的紅光,陰刻在刀體上的三十二字刀銘也逐個逐個亮了起來。
「於鑠良刀,胡煉亶時。譬諸麟角,靡所任茲。不逢不若,永世寶持。利用衛身,以威弗治。」
古樸筆體似那騰龍盤曲,光芒大耀如碧霞凝落,又如焰色張揚,忽然照得這谷內一片流光飛騰,彷佛重回春日桃之夭夭的盛景。
陶凝之難得一身盛裝倚在門邊,貼身紅衣裹著窈窕身段,腰上金色宮絛束起一握絕代風姿,脫了少女的嬌蠻稚嫩,一派柔艷清淡。她凝望著院外那盤膝而坐肅穆顏色的少年,輕輕吟誦:「神器化成,陽文陰縵;流綺星連,浮采泛發……」
「當喝一聲彩!」
言語間,漫谷紅光已頓然收斂,那逐漸脫出了英武輪廓的少年爬起身來,甩了一頭大汗,笑嘻嘻拎著露陌長刀向她奚落道:「馬夫我表現得還不錯吧?」
「不錯。」陶凝之忽地展顏而笑,「練了我**刀譜,搶了我龍鱗露陌,為我駕車是勉強夠格了。」
「那……能否請小姐出手,替小生試試刀法?」薛淡嘻皮笑臉挽了個刀花,正陽照下,歷經萬辟千灌的刀身在轉動之間跳著銀華。
他明知這看似柔弱的女人武功深不可測,倒不是故意找打,前幾日好說歹說,發下無邊宏願,又許了上至明光城頂頂有名的嘉容記胭脂花黃、下至老王家鎮店的糖人兒等各式諾言,終於勾動了那幼蕊兒,合謀要殺一殺陶凝之的威風。偏偏這小婢年紀雖小,也是個調皮搗蛋的性子,二人合作相當愉快,各出餿主意,偷摸著做了不少手腳。而此刻,正是早算好的分曉之時。
想起幼蕊卻不知他早就騙了陶凝之「何時贏過她便放了他走」的一句話,薛淡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自己絞盡腦汁出了萬般手段,外攻內應,若是還拿不下這小娘皮脫離苦海,他非得在這空蕩蕩的桃花谷內憋死。
不過儘管內心紛亂,到底也是在魔女手下調教了半個月,絲毫不露怯,反而囂張至極地勾了勾手指,就差沒吹出一聲輕佻口哨。
「哈!只練了一記內刀術,學了些花招皮毛,倒讓你這膽子大了不少嘛。」陶凝之秀眉一挑,美目盈盈而轉,「幼蕊,拿青蛇來。」
「是!小姐。」
坐在一旁小凳上,捧著臉蛋發獃的蘿莉立刻跳了起來,轉到屋內捧了一把奇形長刀出來,順便還向緊張的薛公子呲牙咧嘴笑了一笑。
也不知事情辦好了沒有……笑什麼笑啊!
薛淡緊張地看著陶凝之輕舒纖細五指,施施然握住刀柄,又似乎察覺到他的無禮窺探,不由抬頭不滿嬌俏地回瞪一眼:「你還等我喂你招?」
「那我便不客氣了。」
薛淡微微一笑,刀光閃動,露陌刀吟著風聲倏地撩起,直指那曼妙紅衣裹著的右脅。陶凝之微轉皓腕,青蛇立起,豎攔在胸前擋下一擊,隨即不等力盡,再輕抖手腕繞過刀鋒順著刃線就削了下去。薛淡後退一步,撤開長刀不和她糾纏,一道迎門大劈就要硬拼,錚的一聲響,雙刀相擊,嗡嗡作聲,震聲未絕,兩刀刀光霍霍,剎那已拆了兩招,陶凝之輕鬆應對,還邊笑吟吟開口教訓薛淡道:「拼力氣這等下策就不要隨便用啦,太丟**刀譜的面子了吧。」
「我可不拼力氣!」薛淡臉上突然浮起詭異淡笑,仗著手長,一邊豎攪著青蛇,一邊就一個扭身轉了陶凝之背後。陶凝之小臂高舉,一招反手刀,過頭盤腰就要直削他頂門,可動作做了一半突然凝住!
「耶?!」
這下可是驚到了陶凝之,反手勢做不出來,這招算是全毀。可最關鍵卻不是這個,她竟然發現手指全被牢牢粘在了刀柄之上!少女不由又氣又急地連甩手腕,可原本心愛長刀此刻卻如毒蛇一樣緊緊縛在手掌之中,無論如何都不得脫下。
「怎麼了?」
薛淡盡裝出一臉莫名其妙,風度翩翩地凝視著下垂指地的刀尖,假裝看不見對面少女急惶沒法張開手掌的模樣。
「罷了!算你贏便是!」陶凝之這才醒覺二人尚在比試當中,不由大窘,嬌艷臉蛋上飄起一片紅雲,賭氣向屋內走去,「你快滾!」
這麼簡單?!
薛淡呆了一呆,怕那魔女要反悔,立馬拎著刀快跑到谷口,再小心翼翼大聲道:「我真走啦?」
「走!」屋內的陶凝之氣得大吼,「幼蕊!你也和他一起走!」
小蘿莉立刻就被嚇到了,眼淚汪汪就要撲進屋子裡去,連同夥薛公子拚老命使來的眼色也不瞧一眼:「小姐,別不要我,是我錯了,是我剛……」
要糟!薛淡臉一白,按著刀柄的手攥緊了十分……
「沒不要你!」陶凝之打斷道,「你幫我看著他!他還欠我一條命呢,不能輕易死了便是!」
「哦……知道了,小姐。」
知道了就快走!以為誰不知道你們倆早串通好了嘛,同流合污!薛淡這混蛋,要走便走,還把我好好的幼蕊兒都帶壞了!可惡可殺!
陶凝之悶在屋內,青蛇還牢牢粘在手上,心火燃燒,乾脆直接就握了刀就往無辜的桌椅傢具上砍去。暗室內刀光飛舞是極好看的,上好的降香黃檀木也是極芬芳的,只可惜不一會只剩下滿地狼藉香氣,而少女卻仍然耿耿於懷——
好狼狽,居然還被薛淡全看在眼裡……真丟臉!
少女咬牙想著罵著,心潮突起,推了門去看外面,果然薛淡和沒良心的幼蕊聞言就走了,立刻扁了嘴要哭。
剛才明明是她自己說的讓人家快走,此刻卻又因著他們真的走了而倍感哀怨。少女心思如何能猜。
而再看谷內桃樹搖曳無聲,而剛剛與薛淡劃出的戰圈仍是一片塵土凌亂,這一幕又是凄涼又是傷感,未來的俏閻羅終於被這兩個不靠譜的小兒欺負得大哭起來:
「哇!都是壞人!」
……
小爺終於從惡婆娘這兒脫了身了!!
薛淡看看天看看地,回頭看看漸遠的桃花谷,再摸摸身旁牽著的一匹溫馴馬兒,舒展手腳蹦蹦跳跳,幾乎難以置信如今是真的自由了。
又想起前幾日所受種種,酸苦交加,恨不得仰頭長哭。此刻更是覺得再忍不得,於是直接遷怒了身前蹦蹦跳跳的幼蕊兒,惡狠狠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看小爺把你賣到樓子里去!」
一對水汪汪大眼睛扭頭看著他:「公子,樓子是什麼地方?」
到底是調戲得熟捻了又曾同流合污過的小蘿莉,惡霸心頓時就軟了:「吶……算了,當我沒說。」
「公子~到底什麼是樓子啊?」
「幼蕊!你怎麼這麼多話?!」
「嗚嗚,你凶我!我要回去告小姐!之前明明是你放的……」
「咳!乖啦,不說了……哥哥再帶你去吃南巷的水晶包子,做得可好吃了……」
「好啊!等等,我要記上。」
「……」
清晨鳥鳴嘰喳,好奇多話的小蘿莉和灰頭土臉的惡霸并行在山道上,陽光遍灑,照著一谷桃樹如畫。
===============我是作者囧囧的分割線=============
雖然擊築字數不多而且更新也慢,但是心內仍然還是一顆求精益求精的心啊。這一章裡面有比較不太熟悉的內功設計和刀法對拼,如有疏漏之處,求行家指正!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