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選擇
說到這裡,月瑤臉上的表情怔住,冷笑著道:「皇阿奶說得對,就算他心裡有我,可是……只要傾城活著,他便永遠都不會對我動真情。」
太後有些詫異的看向她,潢潢的燈光下,她臉上恨意是她從未見過的,這個自小在她眼中乖巧聽話的孩子,確實變了呢?
變得跟她娘一樣。
她低下頭沒有說話。
月瑤有些惶恐,「皇阿奶,是我說錯了嗎?」
太后搖搖頭,有些無力回答,對碧珠吩咐道:「倒茶。」
「是,娘娘。」碧珠轉身退下,鴛鴦也識趣的跟著出去。
月瑤盯著皇阿奶的臉,對她的沉默十分不解,「那您……怎麼不說話。」
太後娘娘轉頭看她一眼,突然垂眸笑了,「紅顏禍水,但是誰又能說紅顏有錯呢?她只是長得好看了些,得男人喜歡些罷了。」
她這樣說的時候,彷彿說的不是姒傾城,而是她自己,紅唇白齒,在耀人的燈光下熠熠泛著潤澤的光。月瑤有些恍惚了。
「太後娘娘,你怎麼替她說話?」
與前幾天的口吻截然不同,月瑤搖著頭,有些不信。
孝文太后抬頭看她一眼,落漠的垂下眸,「我恨她,不過是因為她擾亂了朝綱,擾亂了君心,讓兄弟手足相殘,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是我親自收養扶養長大的孩子,能有多恨呢?她終究是我的孩子。」
「可是太後娘娘那天還說她只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孽。」月瑤看著她,眼睛似乎要瞪出血來。
「因為那天……冷珏說南宮月已然撐不下去了。」
月瑤冷笑一聲,點點頭,「我明白了,太後娘娘心目中還是傾城的地位高了一些,既便我被她騎在脖子上欺負,您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不是這樣……如果當年太後娘娘肯出來替我這個沒娘的孩子主持一下公道的話,我又何償能落到現在這麼產凄慘的地步……」
她終於把這翻話說了出來,隔著幾層裊緲的煙霧,她容顏也分得不是太清楚,彷彿換了個人。
孝文太后看著她,有些無耐的嘆口氣,「事到如今,你還放不下這些嗎?」
「你讓我怎麼放?」她沖她大吼,隨即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是誰?她低下頭,有些惶恐。
孝文太后微微笑了,站起身道:「回去罷,不管怎麼說你的下輩子是已經可以預見的幸福,冷珏會對你好的。」
「只有姒傾城在他心裡,他就永遠不會真正愛上我。」
「得到他的人還不夠嗎?你還想要怎麼樣?」
「我要去告訴她,讓她把冷珏的心讓給我。」她說話的同時眼睛里閃著奇異的光,孝文太後轉過身,這才發現她不對勁,有些擔憂的道:「你不要做傻事,哀家知道你心裡難過,但是人之將死,你又何必計較那麼多?哀家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
語氣里有著難掩的厭惡。
這時,一直守在殿外的鴛鴦衝進來道:「太後娘娘,公主這幾天因為傾城公主和冷大人的事心力憔悴
孝文太后沒有哼聲,轉身向里走去,「帶她走罷。」
月瑤遭受冷落,心涼如水,身子漸漸無力的躺到榻上,睜著迷濛的眼睛默默流著淚,事到如今,都是她的錯,她是壞人嗎?怎麼她所受的苦沒人看得見,因為她快要死了,就連她從前犯過的錯也不並原諒了嗎?
可是……怎麼就沒人看到她的苦楚呢?
月瑤痛苦的閉上眸,「現在連皇阿奶都向著她,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依靠?」
她凄涼的說著,鴛鴦憐惜的將她身子扶起來。
「公主還有冷大人啊!」
「呵……」月瑤冷笑,「冷大人,不過是為了受她之託才願意接受我,讓我月瑤接受這樣的憐憫不是太可笑了嗎?我不要。」她搖著頭,口氣十分堅決。
鴛鴦擔憂的道:「可是公主現在能怎麼辦呢?如果不嫁,留在南秦也好過回北齊好,公主要強,別人不知道我們在北齊受的什麼苦?可是公主自己心裡十分清楚,奴婢不怕吃苦,只是看著公主天天被那個太后欺壓著,做粗重的活,不給飯吃,這樣的日子公主還沒過夠嗎?」
她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月瑤很快捂住她的口,「別說了,這裡不是顥陽殿。」
鴛鴦忍氣不說話,扶她起身,「那我們回去罷,天晚了,太後娘娘也要休息。」
月瑤無聲的站起身,看了一眼那邊低垂的簾幔,漠然離去。
傷心,失落,這些不足為懼,最怕的是心頭那絲抹不去的迷茫感與空寂感,她在這個世界上連一丁點的依靠都沒有,只是一個人拼著,活著。
不肯屈服,不肯死去。
走在清冷的宮牆之間,一盞燈籠照見兩個沉默的身影,誰都沒有說話,但是誰都清楚,這裡,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
大家都在為姒傾城忙碌,沒人理會她們。
在快要到顥陽殿的時候,月瑤發出一聲輕嘆,「我們回去罷。」
鴛鴦停下來,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公主……難道是要回北齊嗎?」
月瑤苦笑一聲,笑容有些不自然,她低下頭道:「自古以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當初是我要嫁過去的,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也都得由我獨自來承受,鴛鴦,如果你覺得那邊生活得太苦的話,我可以求父皇把你我留在這裡,不管一個什麼理由,就說我討厭你,嫌你服侍的不好……都行。」
「公主……」她終於被她臉上堅決的表情嚇到了,空洞的眸子沒有一絲希望,這種絕望的感覺,她懂。
「公主,你知道奴婢離不開您,如果你執意回去的話,那麼奴婢一人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就像您說的,這裡已經不屬於我們了。」她用同樣凄涼的語聲道,順著她的目光抬頭望著,天上冷月,一枚孤星,這情景這樣相像,這樣帖合,讓人感慨的想要落淚。
心酸的苦楚一點點浸入心頭,落下來,是一道深邃的坑。
「公主,或許是時間過得太久了,連親情都散了。」
月瑤苦笑,抬頭望著天上明月,眼淚滾落下來,竟然這麼凄涼,「以為回來會有些溫暖,可是你看到了,父皇只是在意傾城,冷珏每次回來都要先去探問傾城的事,連一向討厭傾城的皇阿奶到此時都開始幫著她說話,從前,視她為仇人的姒雲湖現在也以姐姐的身份處處維護她,鴛鴦,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活著是死死相逼,真到死時,卻又可以拋卻從前的一切原諒她,想著她的好處……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死了大家才會記起我?還有我這個人?」
「公主……」她想要勸,可是不知道如何說起,公主站在月下的身影如同站在懸崖邊上,一咬牙,一挺身,就可以跳下去。
她有些恍惶,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公主,我們回宮罷。」
月瑤無聲的跟著她走,心內早已做好了決定。
第二天天剛亮,她便去了碧落居。
現在,也只有這個地方才能找得到父皇的人。
「兒臣見過父皇。」她仍叫他父皇,只是越已經離得很遠了。
「哦,月瑤,你怎麼過來了?」南諾天坐在那裡,一手撐著額角,顯得十分疲憊,一旁宮人奉上參茶,他喝了幾口,才覺得有些精神,「找父皇有事嗎?」
可能是因為他語聲低沉,聽起來十分溫柔,月瑤內心堅強融化了一些,她向內室看了一眼,小聲道:「她好一點了嗎?」
一句話,讓南諾天沉下臉色,無耐的嘆了口氣,避而不談,「這幾天沒能多關照你,別怪父皇。」
月瑤如遭痛擊,心頭澀苦,怎麼偏偏她要來跟他說要走的時候他開始關心起她來?她咬著牙,搖頭笑道:「沒關係,兒臣已經是大人了,可以照顧自己,倒是父皇,成天為國家大事操心,一定要保重身子。」
到這時,他才聽出些話外玄機,審視著她道:「你……」
月瑤對他肯定的點點頭,「對,兒臣要走了,在這裡也住了這麼多天了,北齊還有很多處情要處理,再說……已經嫁過去了,不好在娘家住太久。」
南諾天看著女兒臉上低順的表情,頭一次覺得自己竟然這麼不了解她,這是他的親生女兒,可是對他來說只有那份抹不去的血源之親在,對她這個人,他是完全陌生的。
「月瑤……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把你接回來住嗎?你只管住下來,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再說……你走了,冷珏怎麼辦?他回來看到你不在?」
提到那個人,月瑤臉上神色變了變,勉強撐出一抹笑,「那些話不過是玩笑話,再說女兒在北齊挺好,還是……算了。」
南諾天微微蹙了眉,有些擔憂的看著她,「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是冷珏跟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她慌忙解釋道:「沒有,只是女兒覺得清靜過下輩子也不錯,先皇他生前對女兒不錯,我……不能負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