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僅止於此
南宮月半晌不應,直到她走近了才說,「月兒他好嗎?」
「孩子很好,皇上。」蘇蘇回道,「皇上,先過來洗把臉罷,他們已經在準備馬車了,我們很快就要起程回京了。」
她扶他起身,他便起身,她送來毛巾,他便擦臉,整個人木然,完全失了心,冷珏一身完好的裝束進了大帳,對著他的背影道:「我們該起程了,皇上要帶什麼讓他們進來收拾,其他的隨大軍一起運回去。」
南宮月將毛巾遞還給蘇蘇,冷聲道:「不用收拾,只帶上箱子就行。」
冷珏下意識的朝桌子上開著的箱子看了一眼,上面幾件小孩子的衣服,他一下明白了,再看他落漠的身影,有幾分同情。
男人間的義氣更重於這份同情,他重重的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先回朝將大局穩定再考慮其他的罷。」
南宮月苦笑著,沒有說話。
一行人輕裝出行,只帶百餘人馬先行回宮。
沿途除了馬驛換馬,沒有歇過一回,戰亂讓民不聊生,看著那些乞討的百姓南宮月心情低落,坐在車裡不信嘆息。
冷珏騎馬,同樣高興不起來。
他來之前打定了主意要做那個壞人,把傾城病重的消息告訴他,可是……臨到說時看著他急切渴望知道她消息的臉,又說不出口了。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下來,他覺得他是個好人,只是有時候好心辦了壞事而已。
看著街上一片混亂的景像,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再等等罷,等等,離十天之期還有五天。
皇上搬師回朝,一切恢復原樣,發起戰亂的幾要員該死的死,該殺的殺,皇後娘娘已死,皇后的瘋子哥哥被處絞刑,夫妻一場,貴妃娘娘與雲妃只是被被削去嬪位,發配邊外,為不留後患,先前那些跟著的人也都一慮被貶出宮。
這一場仗漂亮,讓民心更穩定,十年之內至少不會有人再敢發難,然而贏了,他心裡卻還是空落落的。
晚上慶功宴,近千名的將領士兵一起同賀,宮宴就設在紫金鑾殿前,篝火熊熊燃起,歌舞助興,將士們開懷暢飲。換了一身龍袍的南宮月坐在高處,看著底下高興的人群,兀自嘆了一聲,這一聲十分輕,坐在一旁的冷珏無聲無息的望著他,終於開了口,「贏了,不高興嗎?」
南宮月轉身看他一眼,輕笑著低下頭,「高興。」
「那為什麼還要嘆氣,因為傾城嗎?」他問,對他揚了揚杯子,「我也來敬皇上一杯,祝大胤越來越富強。」
南宮月笑著舉起身,一干而盡,「謝謝。」
一聲謝,讓冷珏笑了,「你我之間還用得著謝嗎?」他轉身看看四周回連棉不盡的宮殿,笑著道:「後宮很快就會充實起來,佳麗三千,總有一個人皇上會喜歡的。」
南宮月苦笑著,「你是在嘲笑朕嗎?」
「我怎麼敢?自古以來天子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不是早就註定了的嗎?」他輕笑著,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獨自喝下。
這個喜悅的夜裡,他何償不是像他一樣,心裡空落落的,一種凄涼的感覺,贏了天下輸了她,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罷。
不知是被這氣氛所感染,還是被心中那份空落折磨不堪,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用喝酒來掩飾心中的痛楚。
夜風的浸襲下,很快醉了,半醉半醒間的感覺是最好的,冷珏搖搖晃晃起身,來到他的案邊,借著酒勁發難,「我再敬皇上一杯。」
「你醉了。」南宮月還有幾分清醒,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冷珏輕笑,「皇上的酒量比我好。」
南宮月苦笑起來,這酒量來得讓人凄涼發笑,他端起酒杯,緩緩的道:
「你知道心裡沒著沒落的感覺嗎?你們一定很好奇我是怎麼死而復生的,
其實不是因為靈珠,而是在這樣的煎熬里慢慢恢復了理智……」
他目光望向天際明月,像是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眉頭緊蹙。
冷珏望著他,「死而復生,生的只是軀體,靈魂還是死的,剛剛被救起時在山裡度過,聽說她與他恩愛情深,我受不了,你知道嗎?失去了所有東西,然後再被人瞧不起是什麼感覺嗎?痛苦。
只有皇阿奶一人陪在我身邊,她告訴我,我只是太善良了,所以後來我發誓不再做善良的人,我整日喝酒,用箭射殺那些無辜的動物,直到有一天我得知阿九手中有百萬兵權,我像個賊一樣用卑鄙的手段把它弄到手,雖然後來還給她了,可是……盜用過的事實仍舊存在。」
「我知道她知道后一定看不起我,從花滿樓裡帶回她時我曾一度以為這是上天給我的恩賜,可是當我知道她就是傾城時我整天活在痛苦中……騙自己她就是姬無雙,可是她還是走了,回到她最愛的人身邊。可是在那之前,她還用恩愛的眼神看過我……」
聽著他如夢囈一般緩慢訴說,冷珏再一次堅信這是個好人。
試想一樣,強迫別人犧牲自己去救另外一個人,是太殘忍了些。他在心中嘆口氣,接著喝了一杯酒。
「皇上對傾城公主的愛不輸任何人,只是感情的事很難說,或許是你們今生有緣無份,下輩子罷。」他帶著笑意道,說給他聽的同時,彷彿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南宮月抬頭看著他,「你呢?下輩子是不是還要隔過一個你?」
冷珏的臉突然紅了,低下頭,有些不好思,躲避著他的目光的同時冷笑道:「皇上喝多了。」
「你很清楚我沒喝多。」他笑著,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一般人不會為了一個主子這麼拚命的,很多時候你去做這件事不過是順應了你的心,就像這次來大胤幫忙,你敢說真的只是為了皇上下的令嗎?」
「對。」冷珏冷聲道,十分堅定。
南宮月冷笑,「真的嗎?」他看著他。
冷珏在他的目光中終於低了頭,苦笑著:「至少一開始時是,後來相處下來覺得你也是個可交的朋友,不知道卑職把皇上當做朋友是不是暨越了。」
南宮月在他胸前輕捶了一拳,笑著道:「你知道朕從沒把你當成外人。」
冷珏笑得岑寂,看著他臉上真誠的笑意,還有回想起他剛才訴說時悲傷的神情,他真的不能說啊!
他掩飾的低下頭,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獨自喝了一杯酒。
看著他臉上反常的表情,南宮月挑挑眉,有些不解的道:「怎麼了?你好像有心事?」
「皇上勝了,卑職也該回宮了。」
「先不要急著走,朕想好好謝謝你,就在這裡多住幾天罷。」他說話的同時一直盯著他的臉,看到他臉上一抹強撐的笑意,他有些懷疑的道:「你確定傾城沒事嗎?」
冷珏身子一震,良久才苦笑著道:「真的沒事,臨走之前她還介紹了一個女孩子給卑職。」
「是月瑤嗎?」
冷珏錯愕,「你怎麼知道?」
南宮月輕笑著,「你忘了嗎?我和她聯手過,當然清楚她對你的感情,那個丫頭不錯,至少是真心喜歡你,找一個愛自己的人在一起會很幸福。」
他感慨的道,冷珏有些觸動,不知說什麼好,在他的心裡月瑤一直都是主子的身份,他對她,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後來有了傾城,他心裡更是裝不下別人,只是她臨終所拖,他不得不去照顧她。
也算是種緣份罷,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那……皇上還記得雲湖嗎?」他抬起頭問。
南宮月有一瞬間的沉默,接著笑道:「記得。」
「或許她是愛過皇上的。」冷珏的話讓南宮月有些震憾,輕笑著道:「怎麼可能,那個女人如果愛朕的話怎麼還會背著朕生下別人的孩子?」
冷珏也跟著苦笑起來,「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她在冷宮的那段時間,說出來也許皇上不信,這世上最了解傾城的人或許不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雲湖,皇上還記得嗎?當年傾城公主和皇上鬧翻時曾經離家出走過,她躲在山裡,是雲湖告訴我的。」
南宮月疑惑,久久說不出話來。
冷珏笑著道:「我知道你不信。」
「你跟她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近?」南宮月笑著道,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些。
那個女人愛過他嗎?他早就忘了,從她背叛他的那天起,他只記得,在傾城不在的時候是她一次又一次對她說,傾城小時如何沒教養,如何無理,為達目的,無惡不作。他對她的印象,也僅止於此了。
那些男女間的事,一點都沒有想過,有情如何,愛過又如何?
「我說過了,只是那次她幫過我,她現在是南秦的貴妃,帶著那瑞皇子……不過你不用擔心,她應該不會再害傾城了,因為她已經……」他說到這裡,苦笑……,他原本想說,傾城已經用不著她害就已經快要不行了,可是話到口邊,還是改了,「她現在的首要敵人是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