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帝王風度

第2章 帝王風度

「不順父母,無子,妒,淫,有惡疾,口多言,盜竊。」我平靜得說完,目光緊盯他的表情,我希望可以從上面找到欣賞,欣慰,就算這一切都沒有,哪怕只是平淡也好。

可是他卻怒了,沒來由得沉下了目光,與剛才看十七公主時的目光完全不一樣。

「既然背得出來,那你懂得其中的意思嗎?」他問,用前所未有冰冷的聲音。

「懂,靜教過我。」我直言不諱,轉身對薇靜微笑。

她擔憂得看著我,因為我只有在傷心時才會微笑,越笑得魘,就越傷心,她輕輕搖著頭,欲言又止。

那時,我還太小,還不懂得薇靜的意思,後來我懂了,可也晚了。

此刻,遙遙憶起,在母妃死後的某天下午,陽光和暖,桐莘宮綠蔭盈盈,我六歲,偎在靜懷裡聽她念書。

當她念到七出,告訴我女子的七出之條,我懵懂得接近無知,卻從中聽出片片面面,於是好奇的支起小腦袋,「靜,為什麼不能無子,不能妒,不能多言,盜竊與淫,那如果我想孝順父母,卻沒有人願意接受我呢?」

靜無言,將我抱得更緊,「公主,因為自古以來,女子的守則就是這樣。」

「可是,我想……我大概不是個好女人,因為我犯了七出之條。」

我認真的道,小小的眉頭皺起。

薇靜原本憂鬱,聽了我的話噗哧笑出聲來,強裝正經問我,「公主,你犯了哪一條?」

「我妒忌。」我小聲的道,平靜得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

「靜,我嫉妒他們的幸福,他們能得到父皇和母妃的愛……」

靜臉上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疼惜,還有驚嚇,「公主……」

她怯懦的喚我,像是突然不認識了,「公主,你還小,這些事情都不該由你來承擔的。」

她緊緊的抱著我,用她的體溫溫暖我。

那一年,我六歲,聽我說這翻話的人是靜,我的帖身宮女,也是母妃的帖身丫鬟,而今,我七歲,聽我說這話人換成了北齊帝國的國王,還有他的諸多嬪妃與孩子。

「七出」之條是男子休妻之時所要具備的七個條件,當妻子犯了其中一條時,丈夫就可以把她趕出家門。」我恭聲回答。

父皇臉上露出微笑,略帶涼意,「很好,七出之條,是你該牢牢記住的。」

「父皇認為我大有可能會犯下嗎?」我本能的反問,問題甚至沒有經過大腦。

他有些詫異於我的反映,畢竟,這些不是該屬於一個七歲女童該有的思維,這些敏銳與聰慧……像是與生俱來的屏障,將我與正常人區分開來。

大家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他怔愣著,沒有說話,我卻笑了,雙鸞髻上垂下的絲帶飄蕩在頰邊。

我接著道:「知女莫若父,沒錯,如果將來,我的夫君也是位君王的話,也有這麼多妻妾的話,我可能做不到三從四德,恪守不了本份。」

我的母妃死了,而他不斷納嬪,我不禁悲哀得想,眼前這個男人,他真得是我的父皇嗎?真得是那個疼愛我,憐惜我,在我出生之日高興得龍顏大悅,當即賜下傾城為名的父皇嗎?

一時間,樂聲停了,殿里靜了好多,窗外的雨聲也變得十分刺耳,颯颯,瀝瀝……

不知過了多久,清晰的碎瓷聲打破了這份接近死亡的平靜,他憤怒得站起身來,將一個銀盤砸向我,鮮紅的蘋果滾落一地。

我額角流下血來,同它們的色澤一樣。

「公主,你沒事罷?」靜擔憂得察看著我的傷口,將我護到身後。

我平靜得低著頭,沒有眼淚,也沒有哭。

「孽種,你果然遺傳了你母親的血統,你骨子裡跟她一樣,一樣的淫。」他如一隻發了瘋的獅子,一遍遍的指責我。

從這一刻起,我便知道,靜騙了我,母妃是被父皇殺死的。

也是從這一刻,他再也不是我父皇,他只是冰冷,淫糜,殘暴的齊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任何……

發了瘋的父皇衝下來,一把將靜揮開,他用雙臂能夠得著的一切東西砸向我,尊夫人們帶著宮女紛紛避讓開來。

我無力的躺在地上,任憑父皇怎麼折磨都不開口求饒,也不說一句話,不落淚。

我蜷曲著身子,像受傷的小獸,將自己保護起來。

因為我知道,現在,沒人能保護我,只有我自己。

父皇叫罵著,跳躍著,完全失了帝王風度,看著他如此發瘋發顛,我竟然笑了。

是的,我該笑不是嗎?時隔這麼久,他卻仍然激動,因為我一句話,讓他想起了不忠的母妃,他或許恨,可是他卻永遠忘不掉她。

砸向我的東西如紛落的雨點,我從縫隙中睜開眼,看向遙遠的天空,娘,如果你在天有靈,請別看到這一幕,女兒不疼,一點都不疼。

過了許久,他終於打累了,將手裡最後一個碗蓋扔到我身上,然後拂袖離去。

「公主。」靜心疼得撲過來,抱著我,「公主,你千萬不能有事,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天上的小姐交待,公主……」

我奄奄一息偎在她懷裡,艱難得發出聲音「靜……我不會死。」

我沒死,儘管那個人吩咐不讓太醫來為我診治,我仍然活下來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靜問我,為什麼要在殿上那樣說。

我苦笑著,因為我從他眸子里看到了不屑,看到了輕藐。

不是,靜痛苦的搖頭,她太了解我了,因為你不相信奴婢的話,你一直想弄清楚事實真相,所以你故意激怒皇上。

我無聲的微笑,不承認,也不否定。

靜哭得更大聲,伏到我的床邊,「公主,你不該這麼傻的,小姐在天上看著會傷心的,你是皇上的女兒。」

她告訴我,我是那個暴君的女兒,只是我不再相信。

而那天,我無意間說的話,也恰恰改變了我的一生,機緣,就是那麼巧合。

到秋天,我傷已全好,只是在額角留下一個不起眼的疤痕,我坐在鏡前,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靜跪在身後為我梳頭,「公主不必擔心,這塊疤用水粉蓋一下就看不出來了,一點都不影響公主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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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宮:鸞傾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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