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封萱兒恭恭敬敬地呈上自己罰抄的內容,退在一邊,低眉順眼地觀察著楚鱗的表情。

楚鱗大致翻了翻,這厚厚的一摞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蠅頭小楷,看得她直頭疼。

果然,她還是不喜歡看書的,即使是自己寫的話本也不想看。

當初看過的那些話本,都是靠鈴蘭讀的,與其說是讀書不如聽書來得準確。

《拜月記》也是她口述,別人代筆的。那麼多字,她才懶得一個一個的寫呢。若真要她寫,那白初剛出場就死了。

翻了幾頁后,楚鱗實在不想看了,囫圇翻了翻,將紙頁齊整齊放在了一旁。

「算了,我問你個問題吧,太長了,不想看。」楚鱗揉揉眉心,果然不論什麼時候看書都很困。

「你也知道太長了啊……」封萱兒小聲嘟囔著。

「啊?你說什麼?」楚鱗其實已經聽清楚了,但總得給小姑娘一個台階下。

封萱兒忙搖搖頭,「什麼啊,沒什麼啊,鱗姐姐你快問吧,我還等著吃飯呢。」

她的思緒早就飄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面,注視著僕人們一道菜一道菜地上著。

楚鱗注意到了她小饞貓的樣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真的有那麼餓嗎?

「好吧,白初的第二把劍叫什麼名字?」

「第二把劍……」封萱兒咬著唇,沉吟片刻。

「白初就只有一把劍,叫做沉蛟,是他十四歲的時候偶然得到的。之後他得到的第二件武器應該是一把弓,名為百楊。」

「嗯,對。」楚鱗點點頭,看來確實仔細看過。

「一直崇拜白初的那個姑娘叫什麼名字?」

「香娘、尋薇和杜若。香娘性命是白初救的,尋薇是白初的師妹,杜若一直愛慕白初。但她們最後都找到了自己歸屬,當時我還一直以為尋薇會和白初在一起,畢竟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誰想到是這樣發展的。」

第一次看這個話本的時候,封萱兒實心實意地認為白初和尋薇是一對,他們之間默契又足,互動又溫馨,誰知道後來殺出個東方瑾直接橫刀奪愛。

真不知道作者是怎麼想的。

「不錯,最後一個問題,問完了就吃飯吧。」兩個問題的陷阱都避開了,說明至少是自己看過,楚鱗瞧她的表情,像是在表達對結局的不滿。

「沉蛟是怎麼斷的?」最後一個問題楚鱗沒有故意為難,直接明了且又是話本中最重要的一幕。

封萱兒一臉不滿地看著楚鱗,好傢夥直接問了全文最虐心的一個情節。

「白初武功盡廢,受盡屈辱,沉蛟也被公羊高澹搶去。沉蛟有靈,不堪其辱,自斷劍身。」封萱兒呼了口氣,「還在後來白初找劍師修補好了沉蛟,不然也太慘了吧,沉蛟那麼有靈又是一直陪在白初身邊的劍,早已經不是一把單純的劍了,更像是他的夥伴戰友。」

楚鱗輕笑,搖搖頭,「答對了,不過後面的美好是你自己的想象哦。」

「怎麼可能,明明後面寫了,華骨老人將沉蛟修補好了啊!」封萱兒搶聲回道。

「那在後面的故事裡,你看到白初拔出過沉蛟嗎?他之後連劍都沒有碰過。」楚鱗又拿過謄抄的紙張翻著,算了,頭疼。還是直接講吧。

「華骨老人的確是補好了劍,但也只是看起來補好了。沉蛟自斷劍之後,就已經不存在了。後面補好的,也不過是看起來完好,實則只是一堆廢鐵。你可以理解成『留個全屍』。白初後來什麼兵器都用,卻唯獨再也沒摸過劍,也是因為這個。」

封萱兒瞪大了雙眼,怎麼可能?難道不算個好結局嗎,怎麼會這樣?

「白初他可是個劍客啊!不,不可能,應該是後面沒有值得他出劍的對手。你不也是猜測的嗎,書里也沒明說啊!」

封萱兒捂住耳朵,全身都在抗拒接受這個結局。

「我寫的我不知道?」

楚鱗笑了笑,那個笑容總之非常欠打就是了。

「什麼!?」封萱兒震驚,她這麼多年最喜歡的一個話本,竟然就是她認識的人寫的,還是她的鱗姐姐!

「改劇情,快點!讓尋薇和白初在一起,不能讓沉蛟斷劍!」

封萱兒拉著楚鱗,將自己抄的話本拍在她面前,努力摁著她的頭說道。

「行了,行了。」楚鱗拉過封萱兒的手,將她推到了桌前坐下,「別想這些了,快吃飯吧,待會兒菜該涼了。」

說完還很細心地在她手中放了雙筷子。

封萱兒捏著筷子,吃飯的本能和精神上的需求做著鬥爭,終於,食物竟然輸了!

「不行,要不你重新寫個,要結局好的。」

「快吃吧,你!」楚鱗撕了個兔腿塞進封萱兒嘴裡。

「唔……唔唔……」

楚鱗指著封煦陽說道,「你哥已經教訓過我了。當初知道了這結局后,他足足追了我一天一夜,可把我累壞了。結果你猜怎麼著?」楚鱗眨眨眼,滿是狡黠愉快的神色。

「我把小布也順手寫死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封萱兒看著楚鱗一臉得意的樣子,真是太賤了!很難忍住不打她。

哦,身體比意識先行動,一巴掌已經沖著她的臉過去了。嗯,優秀的本能。

楚鱗身子微微一閃,輕飄飄地躲了過去。

「好了,不逗你了。話本抄的不錯,說明沒有偷懶,自己有好好受罰哦。」楚鱗施施然起身,就要離開。

「喂!你還什麼都沒吃呢!」封煦陽適時提醒道。

楚鱗雙手掩面,遮住微微張大的嘴,一副吃驚的無辜樣子。「對不起,我給忘了。我還以為我來飯廳后,就已經吃了呢。」

接著便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偷跑失敗。

「說起小布,你本來沒打算讓它死?」封煦陽問道,直視著楚鱗的眼睛,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看著殺害自己唯一兒子的兇手,憤怒與不甘。

楚鱗摸了摸下巴,總不能說實話吧。

「算是吧。所以,別干預我的故事發展喲,乖!」趁機摸了摸封萱兒的臉蛋,真嫩。

小布!難道真的是我害了你!

封煦陽心中惆悵無限,怎麼會這樣,自己怎麼成了殺貂兇手了?

小布是一隻雪貂,白初很小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了。若要說有多特別,那便是特別長壽了吧,至少跟著白初了十多年。

不光長壽更是有靈氣,通人語。平日里掛在白初脖子上逗趣解悶,關鍵時刻能送信奪寶,甚至緊要關頭還救過白初的命。

可就是這麼一隻通人性的雪貂,卻在白初落難后也被人抓去。一群山野村夫,剝了小布的皮,要拿去賣,如此純白無雜質的雪貂皮只賣了幾個錢,就夠他們喝一頓酒。拿它的骨肉做了菜,吃了兩口還嫌肉太老了,最後餵了狗。

當時看到小布是這樣的結局后,封煦陽都快瘋了。小布那麼可愛,怎麼可以這樣!

但他也不敢找楚鱗反抗,上回沉蛟斷劍時,他追著打爽了,然後小布死了。

所以這《拜月記》的結局就是個大悲啊,雖說白初功力恢復,再難有敵手,大仇已報,最後結局也是尋薇和東方瑾的大婚。看起來其樂融融,結果呢,白初倒成了孤家寡人。

劍也斷了,貂也死了,人也散了。

剛出版的那段時間,不少人都在討論白初的結局,無不是唏噓。

當然也不乏自欺欺人的讀者,便如封萱兒一類,下意識忽視掉沉蛟已經沒了,安慰自己華骨老人修好了它。

後來封煦陽請求,楚鱗下次寫話本能不能給個好結局。楚鱗只是表示,她這一本故事都包含了,什麼才子佳人、帝王將相、江湖英雄都在裡面,也沒必要寫下一本了。

其實封煦陽知道,她只是懶罷了。不過這樣也好,總比再虐一次心來得要好。

吃過晚飯,楚鱗便和封煦陽一同回學校了。封萱兒明天早上再直接回靜嘉書院上課,她們每日的安排比伏靈院輕鬆多了。

他們回房間上樓梯的時候,遇見了剛下來的蘇曜。

蘇曜看著仰著臉上行的楚鱗,篤定道:「儲秋,你這兩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瘦了。」

「有嗎?」楚鱗摸了摸臉,「不會吧,沒有吧。」

楚鱗不自然地笑笑,蘇曜是什麼眼神,人形尺子嗎,一眼就能量出別人的胖瘦。

「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楚鱗就先走一步。

蘇曜和封煦陽對視一眼。

是嗎?

是呢。

真不聽話。

是啊,真不聽話。

楚鱗回到房間的時候,謝君修已經回來了,毫不意外,他又在看書。

他難道不會困嗎,楚鱗百思不得其解。

楚鱗將準備好的禮物從包袱里拿出來,是一塊玉佩,岫玉雕琢的,溫潤晶瑩。

「君修,昨天謝謝你送我妹妹回去了,真是不巧我當時去山裡了。這是昨天你送她衣服的回禮,也不知能不能如你的眼,但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謝君修接過來,把玩了一番,入手溫膩又清透無暇,是塊好玉。

「謝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謝君修順手將玉佩放入了懷中,又拿起了書卷。

楚鱗瞧著他手捧書卷看得認真,也就沒有再打擾了,默默地將新添的東西收拾好。

真想不通,人為什麼可以安靜地坐那麼久。要是她,半個時辰都待不下去了。

有人敲門,所以說啊,學會使靈真的好。楚鱗躺在床上,使了個風決就把門開了。

「顧藺夏是你啊!有什麼事嗎?」見著顧藺夏楚鱗還是挺高興的,他這個人至少話多,什麼都能聊聊,比和謝君修單獨待在一起要好。

顧藺夏也不客氣,進來拉起楚鱗就走,「我聽蘇曜說你回來,正好,和我去個地方,保管你不後悔。」

「哪啊?什麼地方啊,好玩嗎?」楚鱗由著他拉去,正巧她現在沒事幹,正想找點樂子呢。

「去了你就知道了。」顧藺夏賣著關子,不肯直說。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楚鱗看著眼前樓上的招牌,拍了一下身邊的人問道。

樓外鶯鶯燕燕,樓上張燈結綵,來往賓客熙熙攘攘。

「添香樓」幾個大字在燭火的照耀下,鎏金的牌匾更加流光溢彩。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是啊,敢進去嗎?今晚可有一場絕妙的演出。」顧藺夏抱著手點點頭。

也不知他的眼神有多不好,竟然覺得楚鱗沒來過這種地方,進去會不會害羞。

楚鱗忍不住笑出了聲,還真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問她。

「我說顧少啊,這種地方,你還真不一定有我熟。走吧,不然等會姑娘該著急了。」

「誒,別急啊。」顧藺夏一把扯回了徑直往前走的楚鱗,「看來還是我比較熟,給,帶上。」

是一個黑色的面具,全臉都遮住了,只留下眼鼻嘴和小部分的下巴,挺丑的。

「為什麼要帶面具進去?」楚鱗不解,但還是乖乖帶上了。

顧藺夏也帶上一個,白色的,除此之外和楚鱗的一樣,反正都不好看。

「這也是今晚有趣的地方,客人都必須帶面具入內,誰也不知道誰的真實身份。走吧,咱們去看看熱鬧。」顧藺夏牽著楚鱗的袖子就大步朝裡面走去。

隱藏真實身份的活動,看來是有見不得光的事情要發生啊,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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