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楚鱗回房換了套衣服,果然這嬌俏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就是不舒服。還是深色的男裝好,至少不容易被發現,同封煦陽在屋頂也不會太奇怪。

屋頂上封煦陽早備好了酒和吃食,是給他們兩人準備的,但結果肯定是差不多他一個人吃完。

楚鱗平時也不怎麼飲酒,應該說飲食之類的除了水,她什麼都不太喜歡,但酒量還不錯就是了。

小的時候,每次受了委屈或是有了煩心事,封煦陽總愛往房頂上跑。那裡有些像一個避風港,他能夠得到短暫的歇息,而不受外界的打擾。久而久之,屋頂就成了他心中特殊的地方,不論是事情好壞都會去那,甚至在他心中屋頂成了商討大事的正式地方。

楚鱗就不一樣了,她從小也愛往屋頂上爬,有時候一待就是很久。和封煦陽不同,她不是上去尋求短暫的護佑安寧的,而是「因為我是仙子啊,仙子就是該在天上。」

她說話的那份篤定的模樣,現在還能清晰地在封煦陽眼前浮現。當時她說得太過堅定,以至於明知道說法的荒誕,他還是遲疑了,有些相信。

楚鱗手中拿著件披風,一躍而起登上了屋頂,遞給封煦陽。「披上吧,晚上風大。」

「謝了。」封煦陽順手接過來披上,暖和了不少,是可有可無的溫暖,當然還是有的好。

「怎麼樣了?今天的事情。」封煦陽再按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問道。

楚鱗白了他一眼,現在這麼急了,那剛才吃飯還吃那麼久,果然愛情比不過美食是吧?等著吧,等以後你倆成了,這事自個兒和孫媳解釋去吧。

「不急,叫聲爺爺聽聽。」楚鱗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小口酒。嗯,不錯,至少八十年的皎清溪,下血本了啊。

「鱗爺!」封煦陽沒有絲毫猶豫,喊得那叫一個聲情並茂,連他親爺爺都沒機會聽到過。

楚鱗看著他滿眼的誠意,渾身上下都是聽話乖巧的氣息,有些惡寒。

天哪!這就是被愛情沖昏頭腦的人嗎,太可怕了吧!這個笑容我在哪看見過?對了,趙財主家的那個傻大兒。

楚鱗用手掌遮住他的臉,把他的頭扭到了一邊,「你正常點。」

「好的。」封煦陽答道,不過還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楚鱗沒有絲毫吝惜地給他當頭一掌,「蕤冰叫你正常點。」

「什麼,她提到我了嗎?」

楚鱗看著面前這個一臉春思的男人,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純情了?搖搖頭,「你別說話了,聽我說就行了。」

封煦陽乖巧地點點頭。

要是他正常地問的話,還指不定楚鱗要怎麼吊他的胃口呢,乾脆不如裝成這樣。這招叫做以毒攻毒,壞處就是自己也被噁心得不行就是了。

「從我的觀察看,蕤冰應該對我有了初步的好感,並且覺得我是個挺有趣的人,和她以往見到的姑娘都不一樣。這樣挺好的,我打算明天再去一趟,聽聽箜篌聊聊天,鞏固鞏固。」

封煦陽自動忽視掉楚鱗大段對自己的誇讚,抓住了重要信息:進展不錯。

「那什麼時候我可以出場啊?」

楚鱗隨手拿了塊杏仁酥塞進封煦陽嘴裡,「吃你的東西吧,想什麼呢?才見了一次面,你就想登堂入室了?等著吧,再等一兩年吧。」

「鱗爺~」封煦陽扯著嗓子,兩個字愣是被他叫出了一句話的長度。尖細又油膩的腔調,一看就是學小姑娘撒嬌沒掌握要領。

楚鱗實在受不了,封煦陽現在怎麼回事,不要臉的程度都快追上她了。「好好好,再等幾次行了吧?」

「聽鱗爺的!」

「對了,幫我辦幾件事,當將功贖罪了。」楚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寄到辰州,亓官那裡,你知道的。還有就是林儲秋、林秋兒的消息知道該怎麼做吧?」

封煦陽恢復了正經的模樣,接過來,「當然,這種小事,你放心吧!」

楚鱗微微點頭,補充道:「給我些銀子。」

「要多少?」

「你家庫房的鑰匙吧,我需要的時候自取。」楚鱗笑著說。

封煦陽遲疑了一下,「也行,你不會搬空的對吧?」

楚鱗的眼神中閃爍著狡黠的光,看看天,玉盤懸空皎皎生輝。「那可不一定。」

「那我就只好找楚伯伯了。」

楚鱗轉過頭看著他,「知道嗎,亓官當初也和你說了相同的話。但他給我的戒指太大了,我也不敢真的在他們家鋪子里用啊,那不是等於直接給我爹信號?」

「這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封煦陽晃著腦袋,這麼多年難得看見她如此吃癟。

「其實謝君修也不算惡人吧,他遇上我算是好人沒好報了。」楚鱗抱著頭躺在屋頂,這樣看月亮別有一番滋味,手可摘星辰,指可觸明月。

「酒還要嗎?」封煦陽晃了晃手中的秘色瓷蓮花壺,「沒多少了。」

「再來一杯吧,難得你小子捨得把這壇皎清溪給拿出來,不能全便宜了你。」楚鱗一個翻身,同封煦陽共舉杯,一飲而下。

果然好酒。

第二日,楚鱗一大早就出門了,去了醉花樓,被告知已經有人點了蕤冰。

好傢夥,一大早就去花樓,肯定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楚鱗要走的時候,遇見了妙梅。

早上客人少,也落得清閑,尤其是她們這些皮肉姑娘。

楚鱗當然又被妙梅調戲了一番,紅著臉寫了張花箋托她帶給蕤冰。

妙梅順手將它折好放進了胸衣裡面,羞得楚鱗道了句再見就倉皇而逃。

當然全是裝出來的,她見過的世面恐怕比有些樓里的姑娘都大。這麼一點小事還得裝害羞,也是難為她了。

遞完信后,楚鱗是徑直回到封府,她可不想節外生枝,再遇上什麼熟人。

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行蹤已經暴露了,謝君修早就看見她了。

那個一大早就逛窯子不正經的人就是他,蕤冰現在接待的客人。

「主子,你笑啥呢?」

蕤冰大大咧咧地躺在貴妃榻中,一隻腿垂在外面晃著,哪裡還有半點平日里的溫婉賢淑。

「沒什麼,見到一個認識的姑娘罷了。」謝君修淡淡地說道,嘴角還保留著剛才勾起的一絲淺淺的笑容。

「喲,我來瞧瞧。」蕤冰起身來到窗前,順著謝君修的眼神看過去,「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能讓你感興趣,眼睛都恨不得飛出去了。這不是昨日來找我的姑娘嘛!」

蕤冰一眼就看到了楚鱗,現在時辰還早街上的人不是很多,看得也清楚。

「哦?」謝君修收回了目光,饒有興趣地問道:「她昨日來找過你?」

「對啊。」蕤冰又倒回了榻中,平時端得太辛苦,可得抓緊時間休息。「昨天下午來的,也和今日一樣穿的男裝,不過裝扮的技術也太差了,一眼就看出來了。」

謝君修想起了昨日在風華閣見面的場景,的確裝扮得一點也不像,明明是十足的小女兒做派。

「那她來找你幹嘛?」

「還能幹嘛,喜歡我唄。」蕤冰摸了下自己的臉頰,這番容顏誰不喜歡?「說是喜歡我好久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才來找我的,想和我做朋友。」

「那看來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讓人家小姑娘白跑了一趟。」

「是吧,我還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蠻有趣的一個人。你猜猜,她昨天點了什麼曲子。」蕤冰坐起身來,翹了個二郎腿,沖著謝君修揚了揚頭。

謝君修刮著茶碗里的浮沫,眼也不抬,「既然你這樣問了,肯定不是些尋常姑娘愛的曲子。該是些什麼江湖豪情家國大愛一類的。」

「嘿,還真叫你給說中了。」蕤冰走到了箜篌邊上,隨意撫摸著它的琴弦,「她一來就點了《破陣子》,說話都還是結結巴巴的,聽的曲子卻這麼豪邁。」

《破陣子》?謝君修默念了一遍,這還真是意外啊。

琴聲錚然肅殺,戰場的死亡氣息瀰漫著整個繡房,碰撞出不一樣的和諧詭異。

蕤冰指尖的音比昨日更加鏗鏘有力,她的臉上再不是柔柔的神情,而是堅韌又自信,這才是她本來的面貌。

謝君修聽著琴聲,眼前不知怎麼浮現出了林儲秋的面容,輕笑著。

果然是兄妹啊。

本來今天是來看看蕤冰最近有沒有新的情報,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穫,得讓人查查林儲秋和林秋兒了。

他們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但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直覺啊,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

「蕤冰,你不是說林秋兒似乎對你很有好感,在接近你嗎?」待一曲彈完,謝君修說道。

蕤冰又恢復到剛才的樣子,趴在貴妃榻上,玩著一雙芊芊玉手,糾正他道,「是啊,不是似乎,是赤裸裸地表明了對我的迷戀。」

「那這些,你幫我仔細觀察著她,有什麼異常就跟我彙報。」

故意接近蕤冰,是發現了什麼呢還是巧合?如果是發現了蕤冰的身份,那麼她是哪邊的人?

「好,沒問題啊。」蕤冰答得爽快,「您把錢加夠了就行。」

謝君修從懷中摸出個貔貅的玉墜,扔給蕤冰,「少不了你的,生辰快樂。」

「嚯,這可是上好的獨山玉,主子闊氣啊。」蕤冰對著光把玩著手裡的玉墜,在陽光下是透徹的墨綠,成色極好,「貔貅,只進不出你倒是有心了。不過生辰一類的,我向來是不過的,東西我收下了,不過這祝福嘛我就不要了。」

蕤冰晃了晃手裡的玉墜,笑得沒心沒肺的,但眼中卻閃過一絲陰霾。

謝君修不贊同地搖搖頭,「總歸是個特殊的日子,生命的初始,本就是造化的成全,沒有再比這大的事情了。」

「主子,有時候你真的挺嘮叨的。」蕤冰吐了吐舌頭,岔開著話題。

謝君修笑了笑,不置可否。

回到封府後,楚鱗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只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封煦陽有事不在,封萱兒還在抄昨日罰的內容,楚鱗百無聊賴,便回房睡覺去了。

覺睡到一半,楚鱗突然清醒,想起還有件事沒辦,忙從床上下來,收拾好出門。

昨日林儲秋一直沒有出現,為了避免懷疑,她得去讓林儲秋干點什麼事情,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快到晚飯的時間,楚鱗才從外面回來,手裡還提著兩隻野兔和一隻野雞。交給了下人,囑咐道要用炙烤的方式,今晚加餐。

封煦陽在院子里練著大刀,舞得颯颯生威。

楚鱗看了一會兒,這小子的大刀又長進了不少,難怪傅掌教誇他,挺刻苦的嘛。

又練了幾式,封煦陽收了刀勢,到點了,該吃飯了。他的肚子向來特別準時,從不誤一刻的時辰。

「楚,儲秋。」鱗字都到了嘴邊,愣是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看來下意識的反應還得改改。「你這一天都幹嘛去了,我哪都找不見人。中午是不是又沒吃飯?」

「去山上玩了一轉,打了兩隻野味,晚上加餐。」楚鱗拿過封煦陽的大刀,掂了掂,比學校里的要沉。「忘了。」

封煦陽自然知道她說的忘了是什麼意思,就是吃東西對她來說是件可有可無的事,沒人提醒著,吃不吃就看心情了。

「小心我告訴蘇曜去。」封煦陽真的想象不到自己若是一頓不吃飯那會怎樣,對他來說不能吃東西就是最大的刑法了,妥妥的酷刑。

楚鱗舞了一下手中的大刀,還挺順手,正好也想玩玩。

「無所謂,你們怎麼總是喜歡管我吃東西的事,不吃我又餓不死。」楚鱗一個借勢轉身,橫揮出刀去,「你忘了,小時候我怎麼過來的了。」

楚鱗這麼一說,封煦陽又想起了小時候自己不懂事干出的蠢事。

那時候楚鱗比現在還不喜歡吃東西,每天一到要吃飯的時候,她就跑了,家中的僕人好些時候都找不見她。

後來,她發現封煦陽喜歡吃東西,並且胃口極好,便想著法子地把自己的吃的給他。

封煦陽那時候也不懂事,只曉得別人給自己東西吃,是件好事。所以楚鱗給多少,他吃多少。

誰能想到的是楚鱗那段時間把自己的吃的全給他了,每天就只喝點清水。

這種情況還是後來楚鱗虛弱得太厲害,一天在街上突然暈倒才被發現。

一問,才知道她至少有十天沒有吃過飯了,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個奇迹了。

封煦陽當時嚇得要死,足足過了好久才敢吃楚鱗給的吃的。

不過自那時起,包括封煦陽在內的楚府、封府、亓官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開始監督楚鱗按時吃飯。

這種情況直到楚鱗長大了些,更懂事聽話的時候,才作罷。不過一些習慣卻保留下來了,比如有時候自然而然地問她吃飯沒就是一個。

封煦陽見著楚鱗大刀耍得挺高興的,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那小的斗膽問一句,您前幾個月有按時吃飯嗎?」

楚鱗頓了頓,將大刀扔回了刀架上,「沒意思,不玩了。」看著封煦陽還沒跟上來,回頭催促道:「餓死了,走,吃飯啊。」

封煦陽瞭然,看來沒有按時吃飯。不光沒按時吃,甚至吃沒吃都是問題。

她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這是封煦陽這多年一直沒有弄明白的事情。

而他以後依舊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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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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