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封煦陽從一回來就守在前廳,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時間就得到消息。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楚鱗有沒有嚇到蕤冰姑娘。
要是這想法被楚鱗知曉了,還指不定怎麼罵他見色忘友,竟然這般質疑為他兩肋插刀的好兄弟,實在是太不信任了。
楚鱗今天那番說辭其實也不完全是假的,不過是主角換了,稍稍進行了些言語上的修飾罷了,怎麼能算作假話騙人呢?
花燈會的時候,封煦陽才回昱州沒多久。那段時間打點的事情太多,又快到過年了,里裡外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原來過年的時候,父母尚在,又有楚鱗、亓官澈他們,熱熱鬧鬧的,從不冷清。而今年,只有他和妹妹兩個人,又是戴孝又要擔起突然落下的擔子,分外凄苦沉悶。下人們也大半休假回鄉了,偌大的宅子也更是冷清。
上元節他和封萱兒決定上街去看看,屋裡的冷寂快要逼得人發狂。
這也是他第一次參加花燈會,那天夜裡的燈火闌珊魚游龍舞仍歷歷在目,不過都沒有那人的奪目。
就在這時,高台上的那抹仙姿倩影闖入了他的眼帘,再也揮之不去,一眼萬年,應當不過如此。
他從來都欣賞不來什麼雅樂正聲,聽不出那些樂器曲子間有什麼不同。但是那天晚上,他從蕤冰的《上元春》中看見了山花爛漫,看見了家人團圓,看見了光明未來。
從那時起,他依舊是那個不懂樂理的封煦陽,他還是不懂箜篌,但他又不同了,他的心中藏了個姑娘,他想要懂那個彈箜篌的姑娘。
這些心底的柔軟他沒有跟任何人講過,包括楚鱗他都沒有說過。他還是那個從前的紈絝公子,只是紈絝公子也有長大的一天,也需要獨挑大樑,成為別人的庇護。
封煦陽終於等回了楚鱗,他沒想到同來的還有封萱兒和謝君修。
這是怎麼回事?封煦陽用眼神給楚鱗發著信號。
楚鱗垂著眼不看他,她現在是「林秋兒」,嫻靜溫柔「林秋兒」。
「君修,你怎麼過來了。」封煦陽看起來很高興地向謝君修問好,「可惜儲秋有事出去了,不然他看見你也會很高興的。留下來吃飯吧。」封煦陽吩咐下人再多做幾個菜。
「那就謝謝了。」謝君修也沒有含糊。
什麼?他不應該拒絕嗎?封煦陽用眼神詢問著楚鱗。他只是客套一下,畢竟現在太陽已經快落山了,馬上就是飯點了。
楚鱗仍沒有反應,一點也看不出封煦陽眼中的暗示:秋兒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煦陽哥哥!
「是這樣的,今日我和兄長去茗煙樓辦點事。因為我們的不小心,兄長撞翻了小二的餐盤,弄髒了封姑娘的衣裙。兄長還有事就囑咐我陪封姑娘重新購置一套衣服,以做賠禮。後來在風華閣又遇見了林姑娘,我才得知兩位姑娘是你和儲秋的妹妹,便一道送了她們回來。」謝君修回答著封煦陽的問題,簡單地說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這麼快就露出什麼馬腳了,如果是這樣那便沒事了。
正巧僕人前來通稟,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封煦陽便自然盡地主之誼請他們移步飯廳。
在自家屋裡,主人的需求僕人們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該準備多少膳食,味道的鹹淡寡重,喜惡忌口,這些通通都是家僕們瞭然於胸的東西。
是故,封煦陽和封萱兒吃飯用的餐具和他們的都不一樣,足足是客人們使用的正常碗盤大小的兩倍。
桌上的菜品也是份量十足,一共十六道菜,如果不加封煦陽後來吩咐的菜的話,本來也有十二道。兩個湯,鵪鶉湯、鯽魚湯,八個葷菜,四個素菜,兩個冷盤。
封煦陽和封萱兒的胃口都很好,當然封萱兒還是沒有她哥能吃,也不愧是親兄妹了。
以前楚鱗就非常好奇,他們倆這麼能吃,為什麼還一點都不胖。而對於她的疑問,他們同樣也有,為什麼楚鱗吃那麼一點點,還能活下來沒有餓死。
楚鱗吃了一片牛裡脊,一塊魚肉,一粒花生米,再一粒花生米,又喝了一碗魚湯,然後便放下了筷子。只見她嘴角含笑,頗為乖巧地坐在那裡,陪著桌上的食客。
謝君修以為儲秋算是他見過的飯量很小的人了,沒想到他妹妹吃得比他還少,也真不愧是兩兄妹。
反觀封煦陽和封萱兒,他們倆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好歹她吃了,是啊,好歹她吃了。
不多久,謝君修也放下了筷子,晚上他不習慣吃太多。
封煦陽和封萱兒半點也沒有要結束的樣子,吃了這一會還只是他們的前菜呢,真正的技術還沒有展示出來呢。
楚鱗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面帶淺淺的微笑。
好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文靜的姑娘。
楚鱗不時地給他們倆使著眼色,你們能不能先別吃了,把人送走再吃啊,喂!
封煦陽自動屏蔽了她的信號,眼中只有吃食。
楚鱗百無聊賴地坐著,用眼神慢慢地掃蕩著桌上的一道道菜,還有桌上的人。
當然,是那種純真爛漫的眼神。
眼神停留在謝君修的臉上,從認識以來楚鱗還沒有好好看過他,畢竟一個大男人總盯著另一個男人看多少有些奇怪。
現在仔細瞧瞧,這人生的是極好的。劍眉星目,面若冠玉。又處事沉穩,頗有風度。
楚鱗感嘆道,真是個難得玉人。放心吧,既然你是我兄弟,以後一定給你找個配得上你的的好姑娘,等我把封子這邊處理好了,就幫你把把關。別急啊,兄弟!
謝君修感受到了楚鱗打量的目光,沒有亂動,怕嚇著人家小姑娘。突然莫名其妙地感覺自己被肯定了,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我現在找理由回房等會林儲秋再出來,和我一直在這林儲秋不出現,哪個要靠得住點啊?林秋兒一走,林儲秋就出現了,會不會反而打草驚蛇,畫蛇添足啊?
楚鱗糾結著,算了算了,林儲秋出去逍遙了,夜不歸宿好了。
楚鱗掃了一眼他們倆,半點沒有要吃完的意思。唉,這兩個人啊,等著吧!一會兒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瞪了一眼封煦陽,吃吃吃,就知道吃!媳婦自己找去吧!我不管了!
封煦陽感到一陣惡寒,看了一轉,也沒什麼問題啊。只是楚鱗笑得也太純良了些,等會定要好好嘲笑她一番。
算了,我找點話聊吧,就這樣干坐著太磨人了。什麼叫做如坐針氈度日如年,我算是懂了。
「謝大哥,你可以跟我說說伏靈院里的事嗎,我以前聽哥哥講關於靈的事情覺得很有意思。」楚鱗換了個姿勢,托著腮望著謝君修,「哥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明明說好今晚給我講的。」語氣埋怨,小臉氣鼓鼓的。
「咳咳!」封煦陽突然臉沖著桌外猛烈地咳嗽起來。
楚鱗忙給他順著背,暗暗用勁,看似輕柔實則千鈞。「封大哥,你怎麼了,慢點!」
封煦陽緩過勁來,擺擺手,「沒事,咳咳,剛才吃急了嗆住了。」
「沒事就好。」楚鱗繼續拍著,力道不減。
封煦陽拉住楚鱗的手,將她的身子擺正。「我沒事了鱗妹妹,你們繼續聊吧!」
鱗妹妹幾個字咬得極重,這種便宜可不是隨時能夠佔到。
「是啊,謝哥,講講吧,我也想聽。」封萱兒也抬起頭搭著話,「聽鱗……哥哥說,有一隻毛茸茸的像大老虎的飛廉獸。」
「是有這麼回事。」謝君修點點頭,「這隻飛廉獸是副掌教養的,確實是很像白色的老虎……」
……
楚鱗強撐著精神,配合著謝君修的講述,時而驚嘆,時而發問,一副真的像在聽稀奇古怪事情的樣子,而非自己的生活慣了的場景。
待桌上的碗碟差不多都見了底,封煦陽他們可算是吃飽了,閑談了會兒,送走了謝君修。
「吃完啦?吃好啦?」
楚鱗笑眯眯地看著他倆,恢復了正常的神情,抱著手指了指身後,「走吧,咱們還有賬要算。」
封煦陽看著她那一臉笑容就瘮得慌,知道沒什麼好事,「不了吧,天色已晚,困了困了。」
掩面打著哈欠就朝自己屋裡走去,「冰~」楚鱗拖著長音睨了他一眼。
「誒,我這不是開玩笑的哪!」封煦陽瞬間轉過身來,臉上堆滿了笑容,「走,去哪,您說。」
「冰是什麼啊?」封萱兒好奇得不行,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
「你這個月零花沒了,並且這一個月在家的時候不許出門,將《拜月記》抄一遍明日晚飯前給我,不然,哼哼。「楚鱗輕飄飄地說著,看了眼封萱兒,「好了,沒事了,回房吧,還可以抄一會兒。」
「對,你鱗姐姐說得對,你太過分了,再加一個月的零花和點心。」封煦陽幸災樂禍地附和道,這叫做禍水東引。
「哼!」封萱兒氣得跺腳,「哥哥你憑什麼?封煦陽大壞蛋!」
然後就氣沖沖地回房了,現在開始抄還能抄一個時辰。
「走吧,你也不用著急。」
楚鱗看著封煦陽那一臉遮不住的高興,這真的是親哥幹得出來的事嗎?
「誒,你為什麼罰她抄話本啊,這樣也太有趣了些吧。」封煦陽撞了下她的胳膊,雙手比劃著,想丈量出有趣的程度。
「夠長。」
「你不說我都給忘了,《拜月記》可不是長嘛!」封煦陽突然興奮起來,想起了這樁陳年舊事,「當初你嫌那些話本寫得太短,讀不盡興,索性就自己寫了本,那叫一個鴻篇巨製,那情節叫一個跌宕起伏,長,確實長!就是不知道萱丫頭知道是你寫的,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楚鱗滿不在乎地說道,那口氣就像是在說一件極為平常普通的事情,「什麼什麼表情,那肯定是崇拜唄!她鱗姐姐在她心裡的形象更加光輝偉大了唄!」
封煦陽很難忍住笑,但她確實說得沒錯,當時《拜月記》出版的時候,那是「人人爭讀拜月記,白初故事天下傳」。什麼叫洛陽紙貴,他那時候算是見到了,雖說一般是因為它實在太長了就是了。
還有一個原因楚鱗沒說,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素來也不愛讀書,近來看的都是靈修有關的,一時間也真想不起什麼經典來,便隨口說了本。
畢竟她寫的嘛,至少印象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