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沉睡了數月的姜阮醒了。
她好像好了,又好像沒有好。
她蘇醒后便開始高燒不退,整個人都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什麼都不記得,只是不間斷的叫疼。
陸晏不知她哪裡疼,什麼也顧不得連夜請了胡太醫進府為她醫治。
胡太醫對此十分的驚詫,這世上真有人死而復生,或者說,是進入假死狀態后的復生。
他從醫數十年都沒有遇到過這麼稀奇的事情,更加奇怪的是,她身上半點傷痕都沒有,卻又好像渾身是傷,竟然疼得高熱不退。
他將她的脈象把了一遍又一遍,實在找不出什麼病症來,只得開了退燒以及止疼的葯來,可吃下去,好像什麼用都沒有。
陸晏整夜整夜的守著她,想要替她擦拭額頭,手裡拿著毛巾卻無從下手,只要觸碰到她,她便大叫不止,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顫粟著,嘶叫著,手裡不斷向空中抓著什麼,彷彿只有那裡才有依靠一樣。
他不知所措的看著她,才活過來的心如同放在了火上煎烤,茫然的看著床上那個將身體蜷縮在一起,脆弱的,好像隨時隨地都會羽化而去的少女,只見她雙眼緊閉,在那兒不斷囈語。
「好疼啊,救我,快,救救我……」
陸晏無法想象她的疼,身上卻冷的厲害,止不住的跟在她一起顫抖。
他想起,從前那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為了想要贏自己,每日扎三個時辰的馬步,每日跑五公里,每天對著箭靶練習射箭,直練的血肉模糊,疼的很厲害的時候,鼻子眼淚橫流,卻從來沒有叫過疼。
一次也沒有。
可她如今明明身上一點兒傷口都沒有,卻不停的喊疼,彷彿那種疼痛是靈魂招到了重創,那種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襲擊著她,擊倒了她。
可他,最終無能為力……
他伸手抓住她不斷掙扎的手,不住哽咽,「哪裡疼?哪裡疼?」
可床上的少女無法回答他,雙手好像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使勁了全身的力氣,將他寬大溫暖的手掌抓在手裡,彷彿只有這樣,身上的疼痛才會有所緩解,才會安穩一些。
陸晏就這麼任她抓著,任由她的尖利的指甲毫無知覺的扎進他的皮肉,鮮紅的血順著他如雪的皮膚流下來,一滴一滴的躺在床上。
他卻絲毫不覺得疼,甚至,覺得欣慰,只有這樣,也只能這樣才能陪著她一起疼,才能感受到她到底有多疼,才能夠自以為是的稍稍緩解她的疼。
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陸家的人得知姜阮已經醒來,都來看她,可誰知看見的也不過是看上去像是蘇醒了,陷入昏迷的少女,如同那隻蜷縮在床角的貓一樣,沒甚區別。
他們看著那曾經面容姣好的少女,疼的大汗淋漓,疼的眉頭緊皺,疼的咬碎了銀牙,疼的咬破了嘴唇,順著嘴角流血。
他們心疼她,同時,他們更心疼自己的血肉骨親陸晏。
只見陸晏的手上手腕處滿是血痕,曾經白皙的如同瓷器一樣的皮膚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甚至有些皮肉外翻,觸目驚心。
可誰也沒有開口勸,因為他們心裡都知道,誰也勸不住。
李瑤看著自己的兒子鮮血淋漓的,最終忍不住撲倒在陸俞的懷裡嚎嚎大哭起來。
而一直不敢靠近的採薇,聽著自家姑娘的慘叫聲,在外面磕破了額頭,祈求老天爺將所有的痛楚轉嫁到她身上來。
可,無濟於事。
姜阮高燒了三日,退燒藥灌了一碗又一碗,止疼葯吃下去許多,可半點兒用處都沒有。
最後就連胡太醫也束手無措,因為姜阮身上半點傷痕都沒有,他實在無從下手。
他曾想過替她針灸,可才碰到她,她便掙紮起來,死死抓著陸晏的手叫疼,到最後,陸晏拒絕了他。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陸晏又去找了散心道人。
「道長,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
散心道人看著數月以前,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頑劣少年,才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如同脫胎換骨一般,磨礪成了一個男人,一個哪怕看著憔悴不堪,卻難掩鋒芒的男人。
可散心道人,也無能為力。
這世間的事兒,總有些事情,是人的能力所不能及的。
沒有人能夠幫她。
除了她自己。
就連陸晏也不能。
「那就請道長,把這種疼轉嫁到我身上,讓我代替她疼。」陸晏絕望了,若是這樣一直疼下去,豈不是生不如死。
散心道人想了想,拿了一瓶藥丸遞給他,道:「這仙靈草可以止疼,她的魂魄離體太久,又遭受到了重創,解決她疼的辦法,就是讓她以貓的身體養傷,直至痊癒。但是,這個時間要多久,誰也不知道,且她往後一生,或許就是這樣的狀態,這期間的變數,無人可知。」
末了,散心道人嘆息:「這是個很難的抉擇,你想她變成人,她就得這樣疼,你若不想她疼,你就得接受她做一隻貓。」
陸晏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笑的悲涼,「這有何難,她已經做了那麼久的貓,就算是做一輩子的貓,她還是她,那就夠了。」
他再不敢奢求她變成人,如果做人那麼痛苦,那就做一隻吃飽了就睡,人生再也沒有痛苦,沒有煩惱的貓吧。
陸晏走後,散心道人身旁的小童忍不住問:「師父,那姜家的姑娘,往後會怎樣?」
散心道人捋了捋長及胸口的白須,道:「世間的機緣,誰知道呢,這是個玄學問題。」
「玄學?」
「玄學。」
如散心道人所說,姜阮吃了葯,靈魂彷佛被安定下來,再不會叫痛,陷入了沉睡。
而那隻受傷嚴重的小貓,抬起眼皮子瞧了陸晏一眼,也跟著沉睡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姜阮一天差不多有十一個時辰都在沉睡,而小瓜,則時時刻刻的窩在她的肩頭。
陸晏有時候分不清她到底幾時是貓,幾時是人,因為無論是貓,還是人,她的精神都是萎靡不振,再也不似從前那樣活潑,也不再回應他。
這期間,姜家的老太君來過一次,她坐在那兒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人,如同從前一樣,伸出乾枯的手,一點點的替她梳著頭髮頭髮,什麼也不說,只是掉眼淚。
姜明允也得了消息,馬不停蹄的從隴西趕來,站在床頭看著他不知吃了多少苦的姐姐,堂堂八尺男兒,哭成了淚人。
陸晏安慰他們,「她很好,活著就很好。」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半個月之久,半個月後,姜阮再次醒來后,已經清醒了許多,只是,她不許任何人靠近。
除了採薇與小瓜,只要有人靠近她十步之內,她開始捂著頭尖叫,撕扯著自己身上的衣裳,直抓出血來。
陸晏怕她受刺激,便不再許人探望她,就連他自己,也只是遠遠的站在離她剛好十步的距離,默默看著她。
當然,她每日清醒的時間,也不過只有一個時辰,更多的是像從前一樣,毫無知覺的與小瓜睡覺。
她睡著的時候,他便守在她的床頭看著她,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而她醒著的時候,陸晏則每天坐在距離她十步以外的地方,只是拿本書坐在那兒看,或者挑一些從前她愛看的書念給她聽。
每當這種時候,她便安靜下來,抱膝坐在床上,一對如小鹿一般純凈的眼睛裡帶著茫然,盯著他看。
慶幸的是,她就算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卻從不排斥他以這樣的方式待在她身邊。
……
才平靜沒多久的長安城,再一次因為姜阮的蘇醒炸開了鍋。
一開始,大家是都在議論才洗心革面沒多久的陸大人,不知為何將光風霽月的楚王爺給打了,御史台第二天將將京兆尹陸晏給摻了,說陸晏以下犯上,目無尊長,簡直不配為官。
更有甚者,將長公主聯合陸俞一併參了,理由是教子無方。
這些摺子在李謀的案前堆的滿滿當當,可全部被壓著沒理。
而民間的人私底下猜測,那楚王爺好歹是陸大人的舅舅,且還是個當朝王爺,究竟是做了什麼,才使得做京兆尹做的還不錯的陸大人動了手呢。
當然,輿論更多的是偏向楚王,畢竟,誰不知道楚王是個君子。
這個世上,並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能被人稱上一聲「君子」,而君子,自然是不會錯的。
可人們還未研究出所以然來,直到更加駭人的消息傳來:那個姜家大姑娘死而復生了。
這麼驚世駭俗的事兒,簡直是聞所未聞。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從陸晏為何打楚王這件事上面,移到了姜阮死而復生的這件事上,大家都在說,定然是姜家大姑娘死的太冤,閻王爺不肯收,特地將他放回來報仇雪恨來了。
而更多的是,他們在討論,先前那隻貓兒到底是不是姜家姑娘變的,到底是哪個黑心腸的人,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去去傷害一隻可憐的小貓。
此事兒,傳的沸沸揚揚,原本一直認為楚王無辜的人,心裡則開始慢慢的生疑,此事,到底是不是楚王做的?
那楚王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大家的心開始有些搖擺:君子,真的不會有錯嗎?
皇宮,關雎宮。
雲皇太妃蹙著眉頭一直看著端坐在一旁,正慢條斯理吃著茶的李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洵終於放下了杯子,放下了手裡的茶盞,含笑看她,「母妃為何這樣看著我?」
雲皇太妃看了一下左右,貼身宮女立刻遣散了大殿之內所有的人。
「那隻貓,是你做的嗎?」她撫著胸口,眼裡閃過一絲難堪,「你到了蘭芳殿對不對?」
李洵仍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模樣,可瞧著她的眼裡卻沒了半分笑意,「是我做的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
雲皇太妃噌地起身,如同受了驚嚇得小兔子一般,瞬間眼眶紅了,哽咽,「洵兒,你為何要與一隻畜生過不去?」
李洵握著茶盞的手突然收緊,抬眸瞧了一眼,自己什麼都還沒說淚珠子就已經在眼圈裡打轉的女子。
她已經年過三十,可無論是臉上,還是眼神,永遠是這樣一副嬌怯怯,不諳世事的模樣,且又生的這樣一副傾城傾國的相貌,任何男人見了,話還未出口,心就跟著軟了三分。
呵,真是諷刺!
他再起身時,手心攤開,那個杯子早已成了齏粉,他吹一口氣兒,便散在空氣中,什麼也沒有了。
「洵兒,你這是瘋了嗎!」
李洵轉過頭來看她,勾起嘴角冷笑,「瘋子與瘋子所生的,自然也是瘋子!」
他說完,不顧身後一臉受了驚嚇眼見著就要暈倒的人,大步走了出去。
屋外的雨已經停了,可天還是陰沉沉的。
他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方的天,只覺得皇宮裡的天,都是髒的。
李洵又想了那隻在自己手心裡不斷掙扎的小貓,拉起手腕袖子,只見上面有一道兩寸多長的疤痕,在白如瓷器的皮膚上顯得有些猙獰。
他一向最厭惡那些通體雪白的動物,比如那隻全身雪白的貓,看似無辜美麗高貴且惹人喜愛的模樣,不經意間露出的爪牙即便要不了你的命,也足以讓你疼上半天。
又或者,如一隻單純無辜的小白兔披著這樣雪白乾凈的一張皮,卻做著這世間最噁心的事兒。
他們當真以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嗎?
這個世上,沒有永遠不被知道的秘密。
這個世上,也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而知道了他秘密的人,都得死。
無論是姜阮,還是以此要挾他的錢玉兒,抑或是陸晏……
若是天下人皆知道了那個骯髒不堪的秘密,那他就走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屠盡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王爺,咱們回府嗎?府里管家來報,王妃已經派人催了好幾次。」他身旁的侍從問道。
「王妃?」李洵好似對這個稱呼還不大習慣,微微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跟了自己快十年,相貌生的英俊,偏偏被臉上自眼角到下巴一道猙獰的疤痕破壞美感的侍衛,突然笑了。
「既然是本王的王妃,且又有了身孕,你交代下去,可一定得對她好一些。」
這才是一個君子該做的事兒,哪怕是婚前如此不檢點的王妃,都該大度的接納。
……
陸府。
對外面的傳言一無所知的陸晏,每天都在家中陪著日漸好轉的姜阮。
儘管,她拒絕他的靠近,甚至,也不記得他,那段快樂而又悲傷的日子,彷彿成了他一個人的回憶。
慶幸的是,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久,從一開始的一個時辰,到後來的兩個時辰,不僅如此,她能夠記得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小瓜的身體也慢慢的在康復,它身上被折斷的骨頭奇迹般的癒合了,也不知是不是靈魂產生了共鳴,它大部分只肯待在姜阮的身邊。
陸晏覺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年後,天氣越來越好,他特地讓人做了一輛輪椅,叫採薇將她推到院子里曬太陽。
他們一起種在院子里的梨樹,桃樹,全部結出了嫩芽,陸晏不念書給她聽的時候,便親自動手替那些抽了新芽的樹修剪樹枝,希望到時候開出的花朵漂亮些,結出的果實更加額香甜可口。
而姜阮這時總是眯著眼睛看著樹下俊美的郎君,見他拿著一把鑲嵌了各種寶石,十分招搖的剪刀,偷偷問採薇,「他是不是很敗家?」
採薇想起了從前,點點頭,「他是這個世上最敗家的人。」
姜阮深以為然,輕輕替懷中大部分都在睡覺,身上的毛髮越來越蓬鬆的貓兒順毛,又問道:「我認識他嗎?」
「他是誰?我瞧著,眼熟的很。」
採薇回回聽了,皆紅了眼睛,哽咽道:「姑娘,那是這個世上待你最好的人。」
姜阮仰頭問她,「比祖母,阿允他們還要待我好嗎?」
「比這個世上所有待你好的人加起來還要好。」
姜阮若有所思,「那他叫什麼名字?」
採薇哭的泣不成聲,「他叫陸晏,今年十九歲,尚未及冠,無字。」
以上這些問題,姜阮幾乎每天都要重複問一遍。
採薇的答案也從來不變。
而永遠站在距離她十步以外的陸晏,只是靜靜看著她。
那個從前總是板著一張臉不愛笑的少女,眼睛總是沉靜的少女,如今眼神里更多的是茫然,小鹿一樣純凈的眼神里,亮晶晶的,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而且,她變得特別愛笑。
天氣好了她會笑,樹枝抽出嫩芽,長出了枝葉,開出了花骨朵,她會驚喜的笑,甚至有時候,她看著小瓜吃著香噴噴的小魚乾,見左右無人,自己也會偷偷嘗上一口的時候,也會笑。
她笑的時候,總是微微眯著眼睛,眉眼彎成月亮,透著一股狡黠勁兒。
陸晏這時總是跟著她笑起來。
雖然大多數,他並不知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他只是瞧著她心裡覺得歡喜。
有時候姜阮瞧見他的時候,也會遠遠的會同他說一句話,「你是誰?你為何要住在我家裡?」
彷彿只有一天記憶的姜阮,以為這是她的聽溪園,儘管,它們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陸晏總是說:「我是你請來的先生。」
姜阮這時總是微微眯著眼睛,眼裡似閃過一抹羞澀,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問採薇,「現在的先生都生的這般好看嗎?」
採薇拚命點頭,眼睛紅紅的。
姜阮信以為真,於是,他再讀書時,她聽的可認真了,有時,還會問上幾句。
陸晏總是很認真的回答她,有時候,實在答不上來的,找個借口出去,轉頭趕緊派阿定去宮裡問李域。
李域得空的時候,也會來他府上瞧一眼。
那個總是喜歡坐在偌大的院子里曬太陽,眼神明亮乾淨,膝蓋上蓋了一張狐裘毯子的明艷少女,身上雖穿著最簡單的素衣,粉黛未施,海藻一樣的青絲隨意的披在身後,卻將滿園開得萬千灼灼的桃花,玉骨冰肌一樣的梨花統統比了下去。
「她記得你了嗎?」他問。
陸晏搖頭,看向她的目光柔和的像是要溢出來。
「你的婚期快要到了,到時候,你準備如何同她說?」
陸晏又搖頭。
李域便什麼不再問。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兩個月,彼時,春暖花開,院子里栽種的桃花梨花全部都開了。
粉紅的桃花混合著潔白如玉的梨花,風一吹,漫天的花瓣在院子里飛舞。
坐在姜阮坐在廊下看著不遠處其中一顆開的極盛的桃花樹下,那個身著赭色圓領窄袖袍,額頭戴了一個二龍戲珠抹額,正提著一把小鋤頭努力的替樹鬆土,身上滿滿都是落花,美的不似凡人的俊美郎君,腦子裡突然如走馬觀花一般閃過一個個清晰的畫面。
陽光正好的時候,一身白衣眉目如畫的郎君與一隻小白貓蹲在樹下,指著那顆樹道:「等春暖花開的時候,咱們就成親可好?」
那隻小貓微微眯起眼睛,蹲坐在他面前,優雅的梳理著身上雪白的皮毛,「喵喵」的應和。
漆黑的夜裡,滿屋子的螢火蟲如同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空中飛舞,有人瞧瞧鉤住了她的手指,顫聲問道:「你可不可以再變一次?」
而那隻小貓捂著因跳動的太用力而有些疼痛的心臟悄悄轉過了身。
寒冷冬夜的晚上,等下那個一臉認真的男子披著厚厚的大氅與她圍坐在爐子旁,寬大溫暖的手指捏著那根細小的繡花針,笨拙著縫著那紅似血的嫁衣,冷不丁的,手上被扎出血珠子,疼的皺眉。
而那隻小貓圍著他團團轉,卻無可奈何。
他伸手揉著她的腦袋,笑道:「哎呀,這世上,還有誰比我們家阮阮更幸福的新娘,連嫁衣都是新郎做的呢。」
萬眾矚目下,那個猶如天神一般,穿著緋紅的官袍,玉面郎君一樣的男子,肩上坐著一直正襟危坐的小白貓,與他一同看著圍觀的人,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道:「你們不僅想要她的錢,還要她的命……」
瓢潑大雨里,那裡男人跪坐在地上,將渾身是血癱軟似泥的小貓,小心翼翼的摟在懷裡,灼熱的淚水一滴又一滴的砸在她的臉上……
……
那麼那麼清晰的畫面湧入她的腦海,姜阮的心疼的都要糾起來了。
他為何要這樣傻!
那個傻子!
鬆土的陸晏似是感知到了什麼,回頭看她,只見廊下那個沐浴在陽光下的明艷少女,不知為何,默默的看著他哭,眼眶裡的淚水不停打轉,白皙小巧的鼻頭都哭紅了
他急得朝她走去,可距離十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他不敢靠近,他怕她疼,站在那兒焦急的看著她,眼裡的痛楚都要溢出來了。
「你,可是哪裡不好,你莫哭,我,我去找採薇!」
姜阮拚命搖頭,眼裡的淚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那些苦澀的,鹹鹹的眼淚順著眼角劃過臉龐,流到嘴巴里。
她朝他伸出手,如同失語一般,無聲的喊道:「陸晏哥哥……」
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天底下最好看最好看的男子,那是她的陸晏哥哥,世上待她最好的陸晏哥哥。
陸晏躊躇著,一步步地,試探性地,緩緩地向她走近,直到捉住了她冰涼的手。
這一次,她沒有尖叫。
這一次,她沒有讓他滾開。
這一次,她將他的手貼在滿是淚水的臉上,仰頭看著他,淚水彷彿如同決堤一樣的往下淌著,嘴唇顫抖著,不停的重複著那四個字。
這次,陸晏終於聽清楚了。
陸晏的姜阮,緊緊的抓著陸晏的手,泣不成聲的叫著:「陸晏哥哥,我的陸晏哥哥……」
陸晏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掉了下來。
他一遍遍替她擦著淚水,一遍遍的親吻她滿是淚水的臉頰:「陸晏哥哥一直都在,一直,一直,一直都陪在姜家阿阮的身邊……」
陸晏的姜阮,終於記起了她的陸晏哥哥,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