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陸晏覺得自家小貓在難過。
畢竟若是換在平時,他才到院子門口,她就迎上前來,趁著晚飯前的一會兒空擋,坐在自己的懷裡,拉著他講一講在外面發生的各種趣事。
可今日自己回來,她卻眼皮子都不願意抬,神色蔫蔫,神色中透著幾分寂寞,看著怪找人疼。
陸晏將採薇叫到一邊詢問。
採薇小聲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與他說了一遍,末了,忍不住抱怨,「陸將軍真是的,這喜不喜歡,不就一句話的事兒,他怎麼就不說呢,害的我們姑娘這心裡不上不下的,想要給沈姑娘帶個話,都不知如何帶」
陸晏睨了她一眼,「不許說我二哥哥壞話。」
採薇:「……」
她說了啥?
沈姑娘說的對,姑爺忒護短了,看來,他是不會幫沈姑娘了,不跟著落井下石,那已經是看著自家姑娘的面了。
姜阮這時好像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夫君回來了,默默看了他一眼,沖他無精打採的揮揮手爪子,然後緩緩地下頭,一步一步垂頭喪氣向房屋走去。
陸晏覺得她每一步都踩到自己心坎上,想要詢問一二,但是一想到沈靖從前欺騙他們的嘴臉,就很難開的了口。
他若是主動詢問,少不得要將他二哥哥的行為拿出來分析一二,萬一要是分析出什麼火花來,那還得了?
不行,堅決不行,自己絕不能再動搖下去!
姜阮倒也沒有為難他,期間再沒有拉著他詢問二哥哥的事兒。
可是,她就是看起來不大高興,吃飯的時候也是,平日里能吃下滿滿一碗的量,今日也不過是隨便吃了幾口便默默的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嘴巴,一聲不吭的跳下軟墊離了席,一個人獨自坐在窗子看著屋外的夜空發獃。
陸晏偷偷瞥了她一眼,只見她神情落寞的很,頓時飯也吃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碗筷漱了口,然後拿著一張小毯子披到她身上。
她回頭淡淡的看他一眼,接著欣賞今晚似乎並不那麼皎潔的月光,還有漫天的閃閃星辰。
他心想,她若是此刻拉一拉他的袖子,再撒撒嬌,指不定自己就心軟了。
可她偏不。
她就在那兒一直惆悵。
看月光的時候惆悵,看星星的時候惆悵,沐浴完之後,回到床上接著唉聲嘆氣的惆悵。
光是惆悵也就算了,還時不時拿著濕漉漉的眼神瞧一眼,被她惆悵的一晚上都有些坐立難安的陸晏,只把他瞧得一顆心肝亂顫,捧著卷宗一個字也沒能看下去。
不行,實在忍不住了!
他將手中的卷宗放在案上,大步走過去,將那隻惆悵的趴在那兒半天都沒動靜的小貓一把抱在懷裡,哄道:「好好好,你想要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
上一刻惆悵的生無可戀的小貓頓時來了精神,伸出毛茸茸的手爪子捧起他的臉,啪唧在臉頰上親了一口,興奮的眼睛都快放光了。
陸晏陰惻惻的在心裡想:那個沈靖果然不是個好東西,才不過幾日,將他家從前既單純又可愛的小貓都給教壞了,瞧瞧,現在想要什麼光是擺擺姿態,他就忍不住心疼的要命,恨不得將心都掏不出來給她。
哼,都怪他當時打輕了!
姜阮卻不知他心中想法,抱著他蹭了又蹭,高興的很。
她原本想著若是問陸晏,恐怕他會為難,所以一直忍著沒說,可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沒想到她家陸晏哥哥竟然提出主動告知,真的是太貼心了。
陸晏瞧著自家小貓樂成這樣,嘆了一口氣,讓採薇重新弄了一些溫熱的羊乳過來。
她晚飯都沒有吃,此刻不知餓成什麼樣了。
採薇擱下羊乳,臨走之前看了一眼正哄著自家姑娘吃東西的姑爺,心裡高興的很。
姑娘才成親不過數月,御夫之道竟然無師自通,高啊。
姜阮就著陸晏的手將那碗羊乳喝的乾乾淨淨,然後扒出沈靖送給她的那包肉乾小心翼翼的攤開,眼神熱烈的看著陸晏。
陸晏一言難盡的看來一眼那上面撒了芝麻的牛肉乾,總覺得有種上當受騙,將自家二哥哥轉頭給賣了的感覺。
可他已經上了賊船,此刻若是再想下去,恐怕眼前心情好的不得了的小貓,必定會立刻翻臉不認人,丟了船槳,將他推入水中。
他想起今日在朝堂之上,沈大將軍說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回邊塞守鹿城,以他二哥哥的性格,現下即便閑聊幾句,也改變不了什麼。
如此一想,他心寬了不少,道:「那你與我說說,今日,你去的時候,二哥哥可曾說過什麼話?」
姜阮認真想了想,陸二哥哥比起陸晏來,簡直就是個悶葫蘆,她進去以後,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弟妹請喝茶」,一句是「那我就不留弟妹了」。
可她要怎麼跟陸晏說呢,正準備叫採薇,陸晏忙拉住她,道:「他肯定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跟你說是不是?」
姜阮連忙點點頭,真不愧是親兄弟。了解的真透徹。
「那他可曾做什麼?」
姜阮仔細回憶了一下,將案上的空茶杯捧在手裡,然後低著頭,也不喝,就一直在那裡轉來轉去轉來轉去,轉的陸晏頭都暈了,忍不住笑了,從她手中奪過茶杯,放在案上。
姜阮有些不解。
陸晏打了個哈欠,道:「我懂了,你放心,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明日一早,二哥哥自然會告訴你,他不是個沒有交代的人。」
姜阮有些雲里霧裡。
陸晏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的懂,可是組合在一起,意思她就不明白了。
他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來,陸二哥哥明日一定會過來的,再說了明日幾時過來,萬一沈靖都走了,她去哪兒找人啊。
陸晏大抵是真的累了,將她攔腰抱起躺到床上,閉著眼睛用腳將被子勾過來,將他二人緊緊蓋住,睡意濃濃,「我困了……」
原本還要掙扎的姜阮看著近在咫尺,略顯疲態的俊美臉龐,靜了下來。
這段時日,他百日忙著朝中之事,又要花費心思去收集證據扳倒楚王,回到家還要挖空心思哄她高興,著實辛苦的很。
她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疼,自己好像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呢?
她將自己的手爪子從陸晏的懷裡掙脫出來,認真反覆的看了看。
她如今這個樣子,還能為他做什麼呢?
至少,別再添亂了吧。
陸晏睜開眼皮子看她一眼,隨即又合了上去,伸手將她撈進懷裡,嘟噥道:「阮阮,困,睡吧……」
姜阮連忙閉上眼睛,生怕再驚醒了他。
陸晏哥哥,睡吧,但願你有個好夢。
第二天一大早,睡夢中的姜阮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敲門。
她努力睜開眼睛,身側的陸晏還在睡覺,灰濛濛的光透過糊了窗紗的窗子,屋子裡還是黑的。
今日陸晏休沐,這麼早,誰啊?
屋外,又適時響起了敲門聲。
「主子,方才二將軍差人送了東西過來,說是給夫人的。」
夫人?
姜阮腦子一下清醒,小心翼翼掀開被子的一角鑽了出來,然後迅速的上前開了門。
陸小定臉上有些驚訝,連忙低下頭去,將手中的物件低了過去。
姜阮接過,是一個男子用的口袋,她有些不解,一臉疑惑的看著陸小定。
陸小定道:「二將軍走之前說,這是他的答案,請夫人代為轉告。」
姜阮關了門,幾步跑回裡間,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借著微弱的光線,看見裡面裝著一串花紋十分古樸特別的銀鈴鐺。
她拿起來輕輕晃了晃,響起一陣悅耳的聲音。
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床上的陸晏伸手摸了摸,沒有摸到堪比暖爐的小貓,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不遠處的案上,坐著一團黑蒙蒙的影子。
「阮阮?」
姜阮叼著那串鈴鐺跑到他面前去,替他將滑到肩膀的杯子往上拉了拉,「喵喵」叫了兩聲。
她的陸晏哥哥真是料事如神,陸二哥哥果然是來了,只是,這個叫什麼答案,誰看的懂啊。
陸晏揉了揉眼睛,瞥了一眼那串鈴鐺,聲音軟軟帶著睡意,「這個東西我並不曾見過。」
姜阮被他的聲音勾的心旌有些蕩漾,彷彿覺得鈴鐺的事兒也沒那麼要緊了,借著外面逐漸透進來,越來越亮的晨曦之光朝他看了一眼。
只見他身上的白色褻衣有些敞開,露出一段雪白的鎖骨來,柔順的青絲散落在臉上,將一張臉遮了個七七八八,恰到好處的露出纖細濃密,微微顫動的眼睫毛,以及嫣紅的唇。
姜阮的心思不知為何就有那麼一點兒活躍,總想要對他做點什麼,但是一看自己身上雪白的毛,又覺得這個想法十分的危險。
她要真是做點什麼,總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的猥瑣。
也不知道,陸晏有沒有什麼想法,他也老大不小了,這些日子,她獨自一個人在家時,將他背地裡藏著的一些不可告人的書籍看了一遍,心想,他應該是有想法的吧。
陸晏這時候坐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看樣子準備起床。
姜阮的目光在他筋骨盡顯的結實腰身打了個轉,連忙收回眼神,跳下床去,一不小心自己將自己扳了一下,腿腳開始有些不利索。
她往前挪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陸晏,只見他已經下了床,將身上那件穿的略微有些皺吧的衣裳脫下來,拿起昨夜前就已經放置好的新的來。
她心道:「我今日這是怎麼了?怎麼總是忍不住往不該看的地方看?」
姜阮仔細想了想,認為大抵是平日自己醒來的時候,陸晏早早就穿好了衣裳,並不曾見過這樣的春景,所以乍一看,心思活泛的很。
若她還是人,恐怕,兩人早已洞房,說不定,娃娃都有了吧。
她偷偷捂著一隻眼睛,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他前面,伸出爪子撥弄著那隻銀色古樸的小鈴鐺,眼神迅速的在陸晏結實的腹肌上掃過。
陸晏上衣才剛脫下來,總覺得有一道灼熱的視線黏在自己身上,低頭一看,只見自家小貓正蹲在自己面前晃著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玩著鈴鐺,見他望過去,趕緊低下頭。
她看上去好像不是那麼開心的樣子。
陸晏身上內衫還未來得及扣扣子,忍不住蹲了下去,伸手戳了戳她的下巴,「你怎麼了?」
姜阮聞著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淡淡的若有似無得氣息,忍不住屏息,連忙往後挪了挪,拚命的搖頭。
然後,她驚恐的看著自己身上雪白的毛髮開始一點點兒的變成緋色,起初,還比較淡,隨知陸晏又往她跟前挪了一步,他身上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都看見了!
不過半刻鐘,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緋色的毛團,尷尬的直摳手指頭,低著頭,弓著脊樑,慢慢的從陸晏跟前爬了出去,好容易爬出屬於他的氣息範疇,連忙大口大口的吐氣,支開窗子跳了出去。
陸晏:「……」
他後知後覺的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隨即想到了什麼,心中的火倏地一下被點燃,燒了起來,耳尖都紅的滴出血來。
他手忙腳亂的穿好衣裳,將案上的涼茶灌了幾口,又趕緊從平日里坐的書案的暗格里掏出一本書來。
金剛經。
他凝神靜氣,閉著眼睛將那本金剛經默默背了兩遍,才覺得心中燃燒的心火逐漸熄滅,變成了一個火種,被灰燼掩埋起來。
陸晏重重鬆了一口氣,睜開眼睛,這時屋外已經天光大亮,明媚的陽光透進窗戶灑進來,將屋子鍍上了一層金色。
他起身開窗,一陣風拂面而來,帶著清晨特有的清冽,混合著濃郁的桂花香氣,沁人心脾。
那隻逃跑的小貓正坐在不遠處的桂花樹上盪著腿,腳踝上還纏著那串小鈴鐺。
那鈴鐺隨風揚起,響起一連串空靈好聽的聲音,一直響到了陸晏的心裡去。
小貓似是發現有人看她,忍不住轉過頭,怯怯的眼神瞧過來,然後腦袋低到了肚皮去。
陸晏才剛剛被金剛經壓住的心火,噌的一下從灰燼里竄出一尺多高的火苗子,這下,燒的更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