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自白
夜色深沉,晚風吹動道路兩旁的行道樹,帶來絲絲涼氣。
道路上還有白天烈陽炙烤的痕迹,柏油馬路上冒著絲絲餘溫。
汪曉麗匆匆趕來與崔慎薇交接,卻看到崔慎薇是兩眼放空,癱在前台發獃。
在崔慎薇的身邊,有一隻油光水滑的黑貓,懶洋洋地攤成了一隻貓餅。
一人一貓,相映成趣。
汪曉麗心下納罕。
在她的認知里,崔慎薇極少會露出這副懶散模樣。
她上前詢問:「小薇,這貓是從哪來的?」
崔慎薇答道,語氣怏怏不樂:「自己跑進來的。」
「你不用去管它,讓他自己隨便待著就是。」
汪曉麗其實並沒有把這隻貓放在心上,只以為這真是從哪兒跑進來的野貓。
緊接著,她又問道:「小薇,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
崔慎薇的話語微微一頓,隨即繼續:「我在想我要不要把旅館關了。」
「什麼?」
汪曉麗失聲驚呼,「怎麼可以?」
「小薇你可不要想不開呀!」
「旅館不開了,我、陳叔還有王叔、周姨該怎麼辦?」
「我們都得去喝西北風了。」
「你們的業務這麼熟練,很好跳槽的。」崔慎薇安慰道,「就算不在我這裡,在別的地方也可以施展才華的。」
哪有什麼別的地方給他們施展才華?
汪曉麗在心中暗自吐槽:一旦離開了這裡,那隻能去下面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數手指頭度日了。
「小薇,你在開玩笑吧?」
「沒有開玩笑。」
此時的崔慎薇處於進退兩難的狀態。
一方面,她想要繼續開著旅館,以達到用往來不斷的人流鎮壓這座房子的目的,另一方面,她又擔心因為她,讓員工們處於危險的境地。
這兩種想法,讓她左右為難。
汪曉麗見崔慎薇的表情不似作假,內心惶惶,連忙通知了季鶴霄。
*
季鶴霄一直忙於檢查著玩家們的動向,一盯就是一天。
正要稍稍放鬆一下時,卻得到了汪曉麗的通知。
他急急忙忙地下了樓,映入眼帘的卻是滿面心事的崔慎薇與那隻黑貓。
那隻黑貓似乎看見了他,朝著他挑釁地擠了擠眼睛,最後又懶洋洋地翻了個面。
季鶴霄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心頭火起。
他臉上扣著一張假笑的面具,三兩步上前,拎起黑貓的後頸,在崔慎薇猝不及防的時候,將其送出門外,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崔慎薇反應過來之後,立馬上前阻止。
阿霄只是一個普通人,萬一惹惱了這隻黑貓該怎麼辦?
崔慎薇一臉急切:「阿霄,你怎麼把貓扔了?」
一邊說,她還一邊往外走,卻被季鶴霄攔住。
她只能用盡全力往門外張望。
而黑貓已經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與黑暗融為一體。
季鶴霄見狀,笑著問:「小薇,你別找了。野貓性子野,養不熟的。」
「如果你喜歡貓,我們有空就上寵物市場或者領養中心選一隻溫順的,怎樣?」
與此同時,被季鶴霄所設屏障隔絕在門外的黑貓正拚命撓著身前這道看不見的屏障,卻又無可奈何。
「不是貓的問題……」
崔慎薇語態猶疑,吞吞吐吐。
「算了,」終於,她垂下頭,語氣中略帶著點喪氣,「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
是否要將旅館關了對崔慎薇來說,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但與季鶴霄分手,已經是一件可以確定的事。
畢竟,季鶴霄只是個普通人,崔慎薇無法自私地著季鶴霄因為自己而捲入到生命危險當中。
崔慎薇再次眺望門外,確定黑貓暫時不會回來。
在外人面前提分手總是有點傷面子。
崔慎薇思忖片刻,對著汪曉麗叮囑一番后,拿下了114號房間的備用鑰匙,拉著季鶴霄踏上了去往114號房間的路途。
在崔慎薇身後的季鶴霄表情古怪。
他拉住崔慎薇的手:「小薇,你要帶我去114號房間幹什麼?」
崔慎薇沉默片刻:「我想和你談談。」
*
待到邢斯曼洗完澡,回到117號房間時,張天晴早已在房間里等候多時了。
兩套的便當盒被她擺在一邊。仟韆仦哾
很明顯,這盒便當,她連碰都沒碰過。
「這回,我們來聊聊凌耀魯吧!」
張天晴的語氣悠然,完全沒了之前的強勢。
「凌耀魯?」
老邢疑惑。
怎麼又扯上了凌耀魯了,這人和他們夫妻倆有什麼關係嗎?
「對呀,你們不是和他有仇嗎?」
張天晴反問,眼神在夫妻倆之間逡巡。
邢太太扯了扯老邢的衣角,嘴角向上動了動,卻再也無法揚起那燦爛的微笑。
「那當然,只是他還年輕,我們夫妻倆大人有大量,打算放他一馬。」
老邢雖然對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依著邢太太遞來的台階下了。
「對,凌先生還那麼年輕。多大仇,多大怨啊,要弄到奪人性命的地步?」
此話一出,張天晴的臉色不變,只是眼神卻悄悄飄到了邢太太身上,頗有深意。
邢太太臉色一僵,隨即又緩和過來。
她用不著看張天晴的臉色,大不了就拼個魚死網破。
他們這邊有四個人,張天晴卻只有一個人,誰怕誰呀?
這麼想這,邢太太的臉色再次恢復了淡定。
「算了,萍水相逢,我也不能自作多情地要求你對我坦誠相待。」張天晴緩緩地說著,「不過,我這邊倒是有一些其他的信息,想要與你們分享。」
「我也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想著告訴你們這些事情的。」
「我希望我的這些信息,能夠給你們一些啟發。」
接著,張天晴看都不看他們的臉色,就自顧自地開始講述起了自己的經歷。
「其實,我也有個雙胞胎哥哥。」
「但畢竟是雙胞胎,究竟是哥哥還是弟弟,我也分不清楚。」
「出生以後沒多久,我就被變了性。」
說到這裡,邢太太臉色一變,認真了起來。
而老邢卻是縮了縮脖子:「張小姐,這是您的個人隱私,我想……」
邢太太聞言,瞪了老邢一眼,眼神中滿是警告。
老邢的想要勸阻張天晴,可又心存僥倖。
人世間哪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就算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哪會被他碰上?
「我很幸運,對於我來說,比起男性身份,我更適應女性身份。」
「但我也有不幸之處,那就是我和哥哥一直都是不受歡迎的孩子。」
「我們的父親,一直對我們兄妹倆極為討厭。」
「而我們的母親,也早早地靠下我們,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聽到這裡,邢太太似乎是代入了自身,頗有幾分感同身受,語氣中帶出了些慍怒:「怎麼當媽媽的?自己的孩子也說拋棄就拋棄。」
「其實,」說到這裡,張天晴自嘲一笑,「也不怪他們。」
「畢竟,後來我們才查到,我和哥哥,和他們倆都沒有血緣關係。」
「什麼?」邢太太驚叫,「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代|孕。」
「我和哥哥,是代|孕出來的產品,從出生開始就是不被期待的。」
「當年我們的父親缺錢,把我們的母親送去代|孕。」
「我們的母親生下我們之後,又捨不得,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把我們偷回了家。」
「可不是親生的,終歸不是親生的。沒多久,我們兄妹倆就成了兩隻燙手山芋,被拋來拋去。」
聽到這裡,邢太太也語塞了。
張天晴的經歷讓她倍感心酸,可在她眼裡,張天晴爸媽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換成她也不願意去養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
「張小姐,這是您的個人隱私,實在是不適合拿來與我們這種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分享。」
「不,接下來的事情,就與你們有關了。」
「我覺得很奇怪,我和哥哥的存在,是為了什麼呢?」
「我們查到了余氏私立醫院,查到了育英牧場,查到了……」
「張小姐,這是您的個人隱私,請不要……」
聽到這裡,老邢豁然起身,打斷了張天晴的話,情緒激動。
可張天晴卻絲毫不顧老嚴激動的情緒,在被打斷之後依舊不慌不忙地娓娓道來。
「查到了……獻祭……」
聽到獻祭二字,邢太太陷入了迷茫,邢斯曼低下了頭,邢斯炎卻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張天晴。
「獻祭,什麼獻祭?」
邢太太追問。
「他們會在某個地方,向邪神獻祭。」
「祭品五花八門,但多數是人。」
「邪|教!」
邢太太憤憤道。
張天晴笑了笑:「邢太太,您先生的臉色可不太好。」
「有嗎?」邢太太將視線挪到了老邢臉上。
只見老邢面色灰敗,嘴唇顫抖。
「老邢,你怎麼了?」
這句短短的問候,聽到老邢耳中,簡直就是末日的喪鐘在耳邊長鳴。
同時,在他的心底深處,竟隱隱還帶出了一絲釋然。
「沒……沒什麼……」
聽到這種回答,邢太太的心卻被高高懸起。
一種不妙的預感,擴散在心頭。
「說來我還是要感謝我們的母親的,」張天晴感慨道,「如果不是她將我們帶走,我和哥哥怎麼可能活到現在?早就被當做祭品獻祭掉了。」
「但我和哥哥又很恨他們,憑什麼他們為了一己之私,就用那種醜惡的方式將我們帶到人世間,讓我們承受無盡的痛苦。」
「說起來,他們人為改變我的性別,也是為了製造出成功的祭品,來取悅他們的神明。」
「我的人生,還真是不堪啊!」
「獻祭?」邢太太反覆向張天晴確認,「一般這種事,不是有些喪盡天良的人做一些違背人性的實驗嗎?」
「後天環境對性別認知的影響早已被探明,而且就算扭轉了之前的研究成果也產生不了多大的利益。」
「私立醫院以利益為重,不會幹賠本的買賣。」
「邢太太,你說呢?」
邢太太面色一白,開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說起來,余氏私立醫院,和那對嚴家夫妻有關的吧!」
「說來也巧,我的手術,說不準也是嚴先生給我做的呢!」
一劑又一劑的猛料,像是一記又一記的重鎚,砸在邢太太心頭。
邢太太內心半信半疑,開始仔細端詳起了老邢的臉色。
老邢臉色發白,細細密密的汗珠覆蓋了他的鼻頭額角。
「老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老邢囁嚅著,心虛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的他已經不敢再去看孩子們的臉色,他怕在兩個孩子的臉上看到失望,看到鄙夷。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