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算計
「琪琪,你說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為了你,哥哥做什麼都願意。」
凌耀魯滿口答應,隨即卻又面露難色:「但是我是個沒用的,剛剛還差點被張天晴殺了。」
「我連自身都難保,又何談幫你做這些事情呢?」
「沒關係,」凌耀琪捏住凌耀魯的手,滿臉認真,「我會幫哥哥遮掩的。」
「這裡是神明的祭壇,我們是替神明做事,神明會保佑我們的。」
「我會將神明的旨意傳達給哥哥你,你只要照著神明的指示去做就行。」
聽到凌耀琪的話,凌耀魯稍稍放下心來。
妹妹口中的神明,是他們兄妹倆一切痛苦的來源。
在凌耀魯的內心深處,那個所謂的至高無上的神明就是奪走妹妹眼睛,只會給他們帶來無盡苦難的邪神。
但在經歷了多年社會毒打之後,凌耀魯早已經學會了妥協。
只要能讓他和妹妹活下去,活得更好,姑且為邪神做事又怎樣呢?
在自身利益面前,善與惡又有什麼區別呢?
「為了防止別人對哥哥不利,你就不要回到那兩個房間了。」
一邊說著,凌耀琪一邊塞給凌耀魯一把鑰匙。
「這是114號房間的鑰匙,接下來的兩個晚上,你就睡那裡吧!」
凌耀琪用輕柔的聲音,敘述著她那貌似面面俱到的計劃。
聽著妹妹一如既往的周到部署,凌耀魯提著的心也漸漸地放了下來。
妹妹還是那個妹妹,那個能力非凡的妹妹。
他只要和往常一樣,用盡全力,按妹妹的話去做事就行。
兄妹兩人擠在一起,塞在角落裡。
極近的距離,緊貼的肌膚,讓凌耀魯覺得自己和妹妹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回到了最初的親密無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總是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隔在他與妹妹之間。
凌耀魯身邊的牆壁輕輕顫動,似乎想提醒他什麼。
隨著時間的推移,牆壁的顫動愈發明顯,終於引起了凌耀魯的注意。
凌耀魯想起了他逃離張天晴的桎梏前看到的那詭異一幕。
詭異的肉芽、行動迅速的觸手。
「不好,琪琪你快跑。」
凌耀魯趕忙先推開懷中的妹妹。
之後,他自己才翻滾著拉開了與牆壁的距離。
「哥哥,你怎麼了?」
凌耀琪迷茫地問道。
「牆壁里有危險的東西。」
凌耀魯警惕地環顧四周:「總之,琪琪,你注意不要靠到牆壁。牆壁里有怪物。」
「嗯。」
在兄妹倆的注視下,角落裡的牆面翻騰了幾下,又像是筋疲力竭一般,放棄了掙扎。
米白色的牆面,再次恢復平坦。
凌耀魯大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隨即轉向凌耀琪,關切地問道:「琪琪,你沒事吧?」
凌耀琪低著頭,將嘲弄的笑容隱去,用柔軟的聲音答道:「沒事的,哥哥。」
*
地下室,黑貓依舊窩在架子上,一雙血色的貓瞳緊盯著角落裡的屍塊。
凌耀琪的頭顱被邢斯曼隨手扔在地上,皮開肉綻,沾滿了塵土。
凌亂的軀幹少了一塊。
隨意擺放的四肢少了一隻手。
突然,凌耀琪的頭顱再次流出了血淚。
「哥哥,哥哥……」
被豁開的嘴唇顫動著。
破碎凄切的聲音從距離頭顱半米遠處的喉嚨中擠出。
「他是假的,不要聽他的話。」
黑貓眯了眯眼睛,拱起身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趴回了原處,眯著眼睛,毛茸茸的貓臉上看不出表情。
*
邢斯炎在旅館里像只無頭蒼蠅一般橫衝直撞。
他漫無目的地跑動著,穿過一個又一個住客的身影,沒有目標,滿心彷徨。
之前內心產生的對邢斯曼的惡意,就像紅火蟻一般,啃噬著他的心臟,將致命的毒素注入其中,讓他無法逃離,痛不欲生。
邢斯炎覺得之前的自己就像個畜生一般,若無其事,沾沾自喜地凌遲著邢斯曼被強行扭曲的心。
邢斯曼又有什麼錯?
如果沒有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的那二十萬,邢家可能早已分崩離析。
邢斯炎設身處地的去想了想。
如果是他,經歷了那般種種,該有多麼的崩潰。
恐怕就連活下去,都已經用盡全力。
邢斯炎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這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人,越想越左,越想越左。
到了最後,他竟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鞋襪、每一寸皮肉,都是由自己親哥哥的血淚交織而成的。
他渾身上下的樁樁件件、他以前那些幼稚的怨懟,都讓他難堪到無以復加。
想到這裡,邢斯炎憤怒地一拳砸向牆壁。
緊接著,又是一拳。
「呼……」
「嘶……」
背後傳來輕輕的淺淺的呼吸聲,將邢斯炎從自責當中抽離。
「誰?」
邢斯炎猛然回頭,眼神中寫滿了警惕。
一道黑影立在邢斯炎面前,大大的眼睛中充滿了血絲。
那雙眼睛極近。
邢斯炎如墜冰窟,全身上下幾乎無法動彈。
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任由自己渾濁的氣息噴到黑影臉上。
然而,他卻感受不到黑影的一絲氣息。
突然,黑影動了。
他的指尖輕輕一點。
無數奇形怪狀的記憶,被灌輸進了邢斯炎的腦海。
「你想救他嗎?」
「你想知道你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嗎?」
「他已經殺了兩個人,不要讓他再繼續下去了。」
「一旦他殺了那四個人,他將生生世世變成蒼蠅,停留在最骯髒的角落裡,萬劫不復。」
「至高無上的神明願意救助他,讓他重歸聖潔,脫離苦海。」
「獲得永生……」
*
「啊!」
一聲尖叫,從邢斯炎的嘴裡迸出。
他想迅速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可雙腿卻不聽使喚,一個勁地打擺子。
光怪陸離的畫面,被灌入邢斯炎的腦海,讓他頭疼欲裂。
可當他想要去仔細查看時,每一幀畫面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血色的薄紗,讓他看不真切。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將他包圍,直至黑影淡去。
「記住,不能讓他殺了那四個人。」
「至高無上的神,會不要有他最聖潔的信徒。」
*
「斯炎,斯炎你怎麼了?」
「你不要嚇爸爸呀!」
當邢斯炎再次回過神來時,什麼黑影,什麼沙啞的聲音通通不見了。
面前只剩下老邢關切的臉,以及一聲聲急切的問詢。
「爸爸……」
驚魂未定的邢斯炎喃喃著,在他的鼻尖以及額角,滿是虛汗。
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
黑影,已然消失無蹤。
「你這孩子,在看什麼?」
老邢一邊用雙手按住邢斯炎不停地打著擺子的身體,一邊也跟著環視四周,一臉警惕。
「沒……沒什麼。」
邢斯炎深深吸了幾口氣,勉強穩定了心神。
那讓他備受衝擊的事實再次湧上心頭。
他的親生父親,為了那二十萬,出賣了他的親生哥哥。
為此,他的親生哥哥在病痛與扭曲中掙扎了十多年。
而他的親生父親不但不彌補,反而推波助瀾。
憤怒,再次遍布了邢斯炎的胸膛。
黑影帶來的恐懼,被他拋到了腦後。
「你放開我。」
「你離我遠點,你這個畜生!」
邢斯炎重重地甩開老邢固定著他的身體的手。
「畜生」二字一出,不只是老邢,邢斯炎也愣住了。
他向來懂事,對父母也是尊敬有加,何嘗對著自己的父親吐露過這等銳利的字眼。
老邢後退了幾步。
似乎是左腳絆到了右腳,老邢一不小心朝後跌倒在地。
猛烈的衝擊,帶來強烈的痛楚,讓老邢的面容扭曲。
但很明顯,□□上的痛苦,根本及不上邢炎口中那「畜生」二字給老邢帶來的衝擊。
老邢掙扎著想要起身。
可他努力了好幾次,卻還是無法站起來。
似乎邢斯炎的話語,已經卸去了他全身的力氣。
邢斯炎見狀,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去攙扶老邢。
但步子剛剛邁出去,卻又被他立刻收回。
邢斯炎轉過頭,不去看老邢。
他似乎在忍耐著些什麼,身旁捏緊的拳頭不住地顫抖。
父子倆對峙了很長的時間。
終於,老邢還是忍不住了。
「唉……」老邢乾脆就坐在地上,抱住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是我沒用,給人騙了,簽下了合同。」
「是我沒用,拖累了你們娘仨。」
「說我沒用,我當初就該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老邢的話語中滿是沮喪。
在這沮喪中,竟還帶了些許絕望。
語言里,竟還存了些許死志。
邢斯炎一驚,立馬回過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知子莫若父。
老邢眼見自家兒子心軟了,趕忙再接再厲。
「那個時候,是我手不夠狠,被那個小男孩逼上了絕路。」老邢垂頭喪氣,「而且,斯炎,你可知道,斯曼的事歸根結底是一場意外。」
「就算不發生那些事,斯曼的那裡已經毀了,不能當一個完整的男人了。」
「爸爸是想著斯曼那是還是個嬰兒,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什麼性別意識。既然他不能當一個完整的男人,那麼就想辦法當一個完整的女人。」
「爸爸也是為了斯曼,為了你,才接受了你嚴叔叔的提議。」
「他不是什麼嚴叔叔,他是魔鬼。」聽到老邢的解釋,邢斯炎幾乎要出離憤怒了。
他把拳頭捏得嘎吱作響,語氣森冷:「還有他的老婆,出了這麼重大的醫療事故,她不應該為此負責嗎?」
「他們憑什麼那麼道貌岸然地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用受害者做實驗,依舊享受著他們光鮮亮麗的人生?」
眼看局勢漸入佳境,邢斯炎的憤怒被從自己身上,轉嫁到了老嚴夫妻身上,老邢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掙扎著站起身來,拍去身上的灰塵,走到邢斯炎的身邊。
邢斯炎的身體顫了顫,並沒有閃躲。
老邢得寸進尺地拍了拍邢斯炎的肩膀。
「斯炎,你還小,不知道。」
「成年人各有各的苦處,我作為你們的爸爸,只能想盡辦法為你們遮風擋雨。」
「可嚴太太娘家的勢力很大,爸爸媽媽根本無法為斯曼討個公道。」
「……」
隨著老邢避重就輕的娓娓敘述,邢斯炎對老嚴夫妻的憎惡愈發深刻。
在他憎惡老嚴夫妻的同時,他對自家父親的憤怒,幾乎要被悉數淡化了。
在這時,老邢乘勝追擊。
「我們現在一起被困在這個詭異的旅館里,未來是生是死,還不清楚。」
「但危險往往與機遇並存,如果我們能趁此機會,殺了老嚴夫妻,也算是為斯曼討了個公道了。」
邢斯炎一聽這話,立即瞪大了眼睛。
雖然他數次憤怒到想要殺人,但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自己老實巴交的爸爸嘴裡聽到殺人二字。
與此同時,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個姓嚴的畜生,不是已經變成怪物了嗎?」
「我們只是普通人,怎麼可能殺掉他?」
「其實……」老邢吞吞吐吐地答道:「在我們中間,有人能殺了老嚴。」
「最近,你沒發現斯曼有些異常嗎?」
「什麼異常?」
邢斯炎反問,異樣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斯曼,可能已經變成和老嚴一樣的怪物了。」
「那天你媽媽的反應很古怪。」
「我推測,小賀可能是斯曼殺的。」
「只要斯曼殺了……」
「不行。」邢斯炎立刻跳了起來,打斷了老邢的話,「他不能再殺人了。」
「為什麼?」
老邢不解。
邢斯炎正想把黑色人影告訴他的一切合盤脫出,可腦海里的一幕卻在陡然間變得清晰。
那似乎是一個遠古部落,四周是極為高大筆直的樹木。
他的父親,跪在邢斯曼面前,苦苦哀求。
他們倆穿著古怪且質樸的服飾,身後是燃起的火堆。
在遠處,是無數赤|身|裸|體的人,臉上都戴著黑貓面具,站在父子倆周圍,似乎在等待著些什麼。
剎那間,一股不妙的預感,阻止了邢斯炎即將要出口的話語。
邢斯炎的沉默,讓老邢誤以為他剛才的阻止,只是少年人對正義的堅持。
「斯炎,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老邢苦口婆心地勸道,「殺了老嚴夫妻,不僅是殺了鬼怪,更是為斯曼報仇。」
「只要咱們一家能活著出了這間詭異的旅館,咱們就前塵盡忘。」
「爸爸會想辦法讓斯曼恢復男兒身,此後咱們一家就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邢斯炎搖著頭,斷然拒絕。
「為什麼一定要殺人呢?」
「即是哥哥有能力殺掉那些怪物,那麼何不讓他安安分分地保護著我們,直到離開這裡呢?」
聽到邢斯炎的這番話,老邢沉默半晌,隨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爸爸又何嘗不想呢?」
「斯曼先是從小被做了變性手術,從男性變為女性。現在又想讓他由女性變回男性,手術何其複雜。」
「請專家做手術是一筆極大的開銷,咱們家負擔不起。」
邢斯炎像是第一天認識老邢一般,上下打量著他。
這回,輪到了老邢迴避邢斯炎的目光。
畢竟,讓一個成年男性向自己未成年的兒子坦誠自己的失敗與無能,是一件極為難堪的事情。
「咱們家,不是還有房子嗎?」邢斯炎輕輕問道,語氣無波無瀾。
「咱們家的房子雖然破舊、面積不大,但是地段好,應該夠哥哥做手術了。」
「那你怎麼辦?」
老邢的語氣中略有些著急。
「我有吃有喝,有手有腳,賣掉房子,我是無所謂的。」
邢斯炎擺擺手。
「可是,你想想,你長大以後還得結婚。」
「現在房價那麼高,沒有房子,哪有姑娘會跟你?」
「那就不結婚。」
「有多少能力干多大的事情,像我們家這種情況,人家好好的女生跟了我也是造孽。」
「不行!」老邢脫口而出,語氣激烈,「斯炎,你怎麼能這麼想?」
「爸爸只有你這麼個兒子,你是我們老邢家的根,你怎麼能想著不結婚?」
隨著老邢上下嘴皮子的碰撞,一個字接一個字的,從老邢口中迸出。
邢斯炎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奇怪。
明明自家父親口中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清楚,並理解其中的意思。
怎麼他們組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呢?
「斯炎,你可不能有這種想法。」
「斯曼已經毀了,就算再做變性手術,也沒有生育能力,是指望不上的,爸爸只剩下你了。」
「爸爸累死累活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你,為了咱們老邢家的根啊!」
「再說了,你以為老嚴那四個人是什麼好貨色?」
「他們余氏私立醫院背地裡拿人做實驗,每年都要死無辜的平民百姓。」
邢斯炎的身子顫了顫,無力地撞到牆上。
天際間所有的聲音全部在此時隱遁了,在他的耳畔,只剩下自家父親喋喋不休地勸導。
字字句句,炸得他腦內轟轟作響。
「男子漢應該不拘小節,敢作敢為。」
「斯炎,爸爸今天就跟你實話實說吧!」
「只要我們想辦法一起鼓動斯曼,先問出他們的賬號密碼,再殺了老嚴夫妻,錢就不成問題。」
「到時候,我們就給斯曼找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材料,讓他最大程度上恢復男|性|功|能。」
「剩下的錢,爸爸就給你買一個最好的婚房。大平層,裝修隨你心意。」
「至於爸爸媽媽的這套房子,就歸斯曼了,你也不要因為以往的慣性思維,跟斯曼去搶。」
「……」
「這些事,你為什麼不和媽媽說呢?」
「你和媽媽一起勸,成功的概率不是更高嗎?」
「呃……」老邢一時語塞,「你知道的,女人家就是比較感性,不顧大局。我們男人自然要挑起大梁。」
「你媽媽不會同意的,那麼咱們爺倆就要擔起家庭的責任來。」
邢斯炎聽到這話,只剩下慘淡一笑。
之前他所認為的重女輕男,都是一場笑話。
什麼衣裙首飾,什麼奢侈品護膚品,哪有房子值錢。
現在,邢斯炎知道父親在眼中最看重的是他這個兒子。
只是,他明明身為利益既得者,怎麼卻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開心呢?
*
在距離這對父子的不遠處,凌耀魯捂住自己的嘴,屏息凝神。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成了現實。
對老邢一家的愧疚,很快就被擔憂沖淡,消失殆盡。
凌耀魯憂心忡忡。
一旦邢家人知道自己就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妹妹就是當年那個小盲女,他們會怎麼辦?
他們,會想要殺了自己和妹妹嗎?
不!
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被凌耀魯珍而重之地圈在懷裡的凌耀琪低著頭,神色莫名。
在她的身後,牆體翻湧。
一顆柔軟的肉芽破牆而出,卻又迅速被凌耀琪按回。
*
另一頭,邢斯曼並沒有去追逐那對父子的腳步。
他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上。
發泡的橡膠鞋底與厚重的木板接觸,落地無聲。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走廊的末端,看到了小裴。
不是在旅館里,而是在旅館外。
小裴就那麼直愣愣地站在窗外。
在邢斯曼的眼神投到她身上時,她的眼神也直勾勾地投到了邢斯曼身上。
「大人……」
小裴語帶猶疑,面容苦澀。
「我不是什麼大人,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可……」
小裴吞吞吐吐。
終於,她下定了決心,說出來那句話:「您是來殺了我的嗎?」
「就像以前那樣。」
邢斯曼不語。
只是他的神色說明了一切。
「我看到了我的命運,背叛你是我的錯,為了彌補這個錯誤,我甘願付出生命,但是請您姑且讓我再活一會兒。」
「我想去問問她,為什麼每一回,她都要殺了我。」
「求您了!」
邢斯曼意味深長地盯了她許久,方才轉過身,緩步離去。
待到邢斯曼的身影徹底消失時,小裴方才腳尖輕輕一點,翻進了旅館里。
她的指尖、手臂,早已失去了之前的傷痕,光滑如初。
再次進入旅館后,她抬起頭,透過木板,透過建材,痴痴地看向旅館的某一處。
如果活著不能在一起,那就一起死去吧!
就算這回是輪迴的盡頭,只要有她陪著,她也甘之如飴。
*
崔慎薇呆坐在前台,沒有注意到一樓走廊上一閃而過的小裴,更沒有注意到小裴手上不翼而飛的傷口。
昨晚加上今天發生的事情對她的衝擊太大,讓她罕見地在工作中頻頻走神。
「老闆,退房。」
「老闆,老闆……」
住客不耐煩的催促聲,喚回了崔慎薇神遊天外的思緒。
「哦,好的,請先把鑰匙放在檯面上。」
回過神來的崔慎薇立刻開始忙碌起來,收鑰匙,退房登記,一氣呵成。
崔慎薇麻利的動作,讓對方不耐煩的臉色稍稍緩和。
隨即,她看到了前台上趴著的黑貓。
「老闆,你這貓不錯呀,皮毛油光水滑的。」
面對住客的讚美,崔慎薇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還好,也就一般般。」
聽到崔慎薇搪塞的話,黑貓貓臉一皺,一爪子拍在了崔慎薇的手背上。
*
送走了住客之後,崔慎薇像是漏了氣的氣球一般,再次趴在了桌上。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崔慎薇率先別開了目光。
因為早年的經歷,她一直對這些神神怪怪之事,頗為避諱。
沒想到這隻黑貓的出現,將她的平靜生活,徹底打破了。
「唉……」
崔慎薇長長地嘆了口氣。
隨著崔慎薇的嘆氣,黑貓用兩隻前爪捧著自己的臉,揉了揉,上演了一出貓貓洗臉,試圖吸引崔慎薇的注意力。
看著黑貓能萌化人心的舉動,又想想黑貓的實質,崔慎薇心頭的壓力不增反減。
這隻黑貓究竟是敵是友還未可知。
既然自己已經身處於危險之中,她就不應該拖別人下水。
崔慎薇仔細忖度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阿霄只是個普通人,她不能拖他下水。
趁著感情還沒有深到非君不可的地步,還是,分手吧!
黑貓像是捕捉到了崔慎薇的想法,整隻貓先是一僵,隨後又露出一絲奸笑。
它知道那小子是不可能離開旅館的。
但那小子手足無措的樣子,它挺喜歡看的。
至於那些人……
阿季的預料是錯誤的。
有著諸多感情的牽絆,那些人怎麼還會顧得上自己的任務呢?
畢竟,在那些人眼裡,愛似乎比永生更重要。
*
的確,在老嚴眼中,愛比永生更加重要。
殺了旅館老闆?
獲取永生?
這些,哪有她重要?
折磨她,看著她陷入到無盡的痛苦之中,讓老嚴身心舒暢。
剛剛經歷了一番深入交談,或真或假的「真相」,被老嚴一一呈現到了嚴太太面前。
「不,不會的。」
嚴太太拚命搖頭,淚流滿面:「你胡說,那些都不是真的。」
「她英年早逝,並沒有利用我。」
「我們是相愛的。」
「如果沒有你,我們現在已經去國外結婚了,一切都會好好的。」
與老嚴的結婚,只是利益為之。
與小裴的相愛,只是陰錯陽差。
只有那早逝的青澀戀情,珍藏於她的心底。
每一絲甘甜與苦澀,在時光的發酵下,顯得尤為珍貴。
看著這個一次又一次背叛了他的女人,在他的言語中陷入絕望。
老嚴陷入了無盡的快感之中。
比與女性的深入交流更加暢快。
心理上的快感,讓老嚴獲得了無限的滿足。
老嚴步步緊逼。
「一次又一次,你都被他所蒙蔽。」
「他是部族的大巫,溝通著神明,掌握著部族的生死。」
「他怎麼會看上你這個平平無奇的女人?」
老嚴脫口而出的話語,反而讓嚴太太重歸平靜。
部族、大巫、神明……
這些都是什麼跟什麼?
現在的老嚴,還是老嚴嗎?
或許真正的老嚴已經死了,現在的老嚴,只是一直披著老嚴的皮的怪物。
想通了以後,嚴太太冷靜下來。
她一邊繼續與老嚴虛與委蛇,一邊徐徐後退。
儘管知道逃離老嚴掌控的希望微乎其微,嚴太太還是想要試一試。
這樣嚴太太退一步,老嚴就進一步。
兩個人陷入了你進我退的死循環。
終於,嚴太太退到了二樓樓梯口。
曾經,就在這裡,她還為他們三人即將殺害旅館老闆而忐忑。
再回首,曾經忐忑的自己已經變得面容模糊,一如曾經那個清純懵懂的自己。
想到這裡,嚴太太自嘲一笑。
或許,這就是因果報應吧!
自從她幫助那些代|孕女孩接生,自從她對父母做下的孽債視而不見,自從她在邢太太的肚皮上劃下那一刀。
一切,皆以註定。
也許初戀的早逝,也是因為自己造孽太多,不配得到幸福。
她,是個該死之人。
或許,現在就這樣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嗤。」
一道細微的聲響過後,嚴太太只覺得心口冰涼。
嚴太太回頭一看。
熾熱的鮮血,奔流向下,染紅了對方光潔的手指。
是小裴。
小裴朝著她清淺一笑,一如初見。
「嚴女士,我們要在一起,永遠永遠。」
「哪怕死去。」
嚴太太的喉嚨微微顫動,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但大股大股的鮮血湧入喉間,吞沒了最後的字字句句。
在彌留之際,她看到了她的愛人。
不是老嚴,不是小裴,而是她那個刻骨銘心的初戀。
想對老嚴和小裴說的字字句句,悉數消散。
她用盡全力,想要喊出她的名字:「余……」
聽到一個余字,小裴的表情似哭似笑。
她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所有,卻活像個笑話。
她所在意的人,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巫。
哪怕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老嚴始料未及。
老嚴的眼睛陡然瞪大。
「小裴,你敢!」
「不……不會的!」
暴怒的老嚴幾乎是在頃刻之間撲到嚴太太身前,想要將她拉入懷中。
同時,他劈手抓向小裴,想要置她於死地。
小裴只是微微一笑,隨即臉色一變。
大口的褐色淤血以及內臟碎片噴了老嚴滿頭滿臉。
小裴的身體緩緩下滑,露出了身後無數的觸手。
邢斯曼站在小裴身後,平靜地吸收著小裴的血肉。
而且小裴卻不管不顧地將嚴女士的屍體摟在懷中,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只剩下平靜恬淡的微笑。
這詭異且慘烈的場景,讓老嚴渾身顫抖。
而面無表情的邢斯曼,更讓老嚴肝膽俱裂。
被眼前之人虐殺的回憶,像是走馬燈,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你想起來了。」
「是的,我想起來了,不論是幾天前的,還是在輪迴之前的。」
邢斯曼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
這場旅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意外。
老嚴已然等待多時,想要收起那張往住邢斯曼命運的巨網。
邢斯曼被送進了實驗室。
實驗室里發生了很多意外。
背叛、暴動紛紛上演。
死亡之人,被封存了記憶,成了像老嚴這樣的活屍。
倖存之人,被消去了記憶,恍若無事發生一般地來到了這家旅館。
「小裴曾經是我的侍從,可她卻被你的妻子所引誘,向你們告密,背叛了我。」
「小賀曾經是你的侍從,他將我視為他自己的實驗台,對我百般□□,千般折磨。」
「而你這個巫醫大人……」
說到這裡,邢斯曼停頓片刻,上下打量了老嚴半晌。
「呵呵,好一個甘於奉獻,好一個綠雲罩頂的巫醫大人。」
老嚴被戳到了痛處,額頭青筋直跳。
他拚命去拽嚴太太的身體,可嚴太太的身體卻像是和小裴的身體長到一起去了似的,嚴絲合縫,無法分離。
最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的屍體消失在原地。
這像是扯斷了老嚴心中的最後一根弦,他暴跳如雷。
「總好過你這個供人洗滌身體的聖女,千|人|騎,萬|人|壓的滋味如何?」
「不如何。」邢斯曼的語氣雲淡風輕,「無論如何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不過是一具皮囊而已,及不上您的奉獻精神。」
「每一次,您的妻子要麼是為了大巫而死,要麼是死在了小裴懷裡。」
「此等奉獻精神,我真是自嘆弗如。」
一邊說著,邢斯曼的身上一邊延展出一根細絲,探向老嚴。
而老嚴也就那麼定定地站在原地,緊盯著嚴太太與小裴消失的地方,不躲也不閃……
*
漫長的一天終會過去,暮色再次降臨。
這是他們即將在這裡度過的第三個晚上。
太陽還未收盡餘暉,月亮早已高高地懸在半空中,邊沿透著一圈若有若無的紅光。
這似乎會是個不眠夜,殺手潛伏在黑暗中,一出出殺戮的戲碼,在夜幕中拉開序幕。
107號房間里,金如許的屍體正如凌耀魯說的那樣,已然消失。
張天晴與邢太太達成了共識。
「今晚就是我們留在這家旅館的最後一晚。」
「殺了嚴家夫妻,還得靠小裴。」
「小裴?」邢太太疑惑,「她有什麼用?」
「你沒發現她手指上的傷口嗎?」
「那傷口,似乎有點不簡單啊!」
張天晴的手指輕敲桌面,觀察著邢太太的臉色。
邢太太大吃一驚:「她是鬼怪?」
「很有可能。」
張天晴下了一個近乎肯定的結論。
邢太太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絕對不能讓斯曼在她面前受傷。
「至於凌耀魯,他大概率是個普通人,隨手殺了就行。」
張天晴對殺人的淡漠讓邢太太心驚肉跳。
而此時,老邢與邢斯炎推門而入。
丈夫與兒子的出現,讓邢太太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父子倆手中一共拿了五個便當盒。
很明顯,這些是分別為了他們一家四口以及張天晴準備的。
張天晴禮貌地接過便當盒,說了聲謝謝!
與此同時,她敏銳地發現,這對父子臉上的神情頗為不對勁。
邢斯炎臉上的表情比起之前的憤怒,更添了幾分迷茫與空洞。
更讓張天晴注意的是,這一家四口,似乎少了個人。
「您家的大女……」
收到女兒二字時,張天晴頓了頓,慌忙改口:「你家的大兒子呢?怎麼還沒回來?」
一提到這,剩餘的一家三口立刻反應過來。
邢太太差點蹦了起來,率先朝老邢發難:「斯曼呢?」
她的聲音短促又洪亮,像是爆竹爆開在耳邊。
老邢也是正好和尚摸不著頭腦,冤得很。
「我哪知道?」
「斯炎,你看到過斯曼嗎?」
邢斯炎搖搖頭:「沒有。」
邢太太聞言整個人一軟,就癱倒在了床上。
「斯曼丟了?怎麼可能?」
下一秒,她就踉踉蹌蹌地爬起身來,沖向門口:「斯曼該不會出事了吧?」
「都怪我,我怎麼能讓斯曼去找你們。你們都是靠不上的。」
「對,還有老嚴他們。他們一直對斯曼虎視眈眈的。」
「天哪!我要去找斯曼。」
房間里的其他人連忙去攔。
外套天漸漸黑了,哪能讓邢太太一個人在旅館里遊盪。
正當房間里鬧成一團不可開交時,另一個人推開了房間的門。
邢斯曼站在門口,臉色平靜。
晦暗的鮮血染了他的半個身子,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宛若一尊修羅。
「斯曼!」
邢太太趕忙撲過去,上上下下地檢查著邢斯曼的體表。
「你沒事!你沒事就好。」
老邢也趕得上去,緊接著是邢斯炎。
他磨磨蹭蹭的跟在父母身後,低著頭,看不清臉色。
張天晴皺了皺眉。
因為,她看到了紅色的虱子在邢斯曼的頭髮間穿梭。
這讓張天晴看得頭皮發癢,骨頭髮麻。
很明顯,不只有張天晴看到了那些虱子。
老邢驚叫出聲:「斯曼,你頭上怎麼這麼多虱子,快去洗一洗!」
邢太太聽到這話,失聲驚呼:「斯曼,這是怎麼回事?」
邢斯曼並沒有看邢太太,只是定定地看向老邢:「我殺了他們。」
邢太太僵住了。
她那幫邢斯曼擦拭血跡的手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老邢反問:「你殺了誰?」
比起第1次聽說邢斯曼殺人時的氣急敗壞,這回的老邢淡定了很多。
「老嚴和嚴太太。」
這短短的六個字,像是一枚核彈,投到了房間中央。
房間里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良久,只有邢太太顫抖的聲音。
「你說,你殺了誰?」
「老嚴和嚴太太。」
邢斯曼再次回答,依舊盯著老邢,眼睛一眨也不眨。
老邢被盯的心裡發毛。
他雖然遺憾自己得不到老嚴夫妻的財產,但也不會因此對邢斯曼大小聲。
「你沒事就好。」
房間里唯一的局外人張天晴對此先是心中慌亂。
老嚴是怪物,那麼能殺了老嚴的邢斯曼,難道那是什麼小白兔嗎?
隨後,她又恢復淡定。
因為她發現邢斯曼的注意力,並不曾放在她身上一瞬。
最後,邢太太打破了僵局。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開玩笑。」
「還把身上弄得這麼臟。」
「走,媽媽幫你洗一洗。」
邢太太拉了邢斯曼一下,沒拉動。
她鼻頭一酸,淚水落下:「聽話。」
邢斯曼這才把眼神放回邢太太身上。
他的眼神早已不復最初的澄澈。
只是看向邢太太的目光深處,有著盈盈的淚意。
*
洗不掉。
完全洗不掉。
在這種情況下,邢太太已經不顧什麼男女之別,禁止把邢斯曼拉入了女浴室。
花灑高懸在頭頂,邢太太瘋狂地搓洗著邢斯曼的皮膚。
血痕像一朵花一樣自胸口擴散,佔領了邢斯曼的軀幹。
紅色的虱子密密麻麻地排在邢斯曼的頭頂,甚至有些擠不下的虱子,蜿蜒向下,佔領了邢斯曼的脖頸以及背部。
沒有衣裳的遮蓋,邢斯曼身上的紅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最令邢太太恐懼的是邢斯曼身上的紅,結成了一道薄薄的痂,細細密密的覆蓋在了他的皮膚表面。
「斯曼,你這是怎麼回事?」
「明天我們就可以出去了,你不要殺人了,我們一定會好好的。」
淚水被花灑噴出的溫水稀釋,墜落。
此時邢斯曼的背部有些佝僂。
他靜靜地站在邢太太面前,嘴唇輕顫。
「對不起,對不起……」
無數個對不起自他口中逸出。
可他的聲音太小,完完全全地被浴室里的水聲所覆蓋。
*
邢斯炎在浴室門外來來回回地踱步。
明明老嚴夫妻已死,老邢的計劃已破,大仇得報,他卻開心不起來。
似乎有什麼東西壓在他頭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煩亂的心緒,擾得他不得安寧。
突然,腦中不屬於他的記憶再次變得鮮明。
又有一幕褪去了血色的薄紗,赤|裸|裸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他的父親,似乎勸服了他的哥哥。
他的哥哥身披純白棉布長袍,被身旁的人一擁而上,淹沒在人海中。
那種場面極其殘忍,讓邢斯炎幾欲作嘔。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這不可能?
這一定是假的,是那道黑影來蠱惑他的。
邢斯炎想要轉移注意力,可那一幕暮一直定格在他眼前。
「嘔……」
邢斯炎終於忍不住嘔出了聲。
「斯炎,你怎麼了?」
一旁的老邢頓時大驚失色,上前去拍邢斯炎的背,想要緩解他的痛苦,卻被邢斯炎像是躲避餓鬼一般地避開。
「斯炎,你到底怎麼了?」
老邢的臉色頓時有點難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鬧這種小女孩脾氣?」
「下回不要讓我再看到你這副模樣。」
邢斯炎閉口不答。
因為,他在那記憶中看到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那個人神情憤恨。
在那個人的手中,捏著一把纖薄小巧的石刀。
一個不小心,石刀劃破了指尖。
一點殷紅的鮮血,佔據了邢斯炎的全部心神。
這不禁讓邢斯炎想起了自己口袋裡的美工刀。
他不由自由地探向口袋,握住了美工刀。
誰知,這美工刀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出了刀尖。
邢斯炎插入口袋的手指,被美工刀劃過。
「嘶。」
短促而又尖銳的疼痛讓邢斯炎痛呼出聲。
邢斯炎從口袋中將手□□,放到眼前。
殷紅的血珠,幾乎與那奇怪記憶中的血珠相重合。
邢斯炎盯著手上的血珠愣愣出神。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114號房間里,明明是身處於相對安全環境中的凌耀魯愈發不安。
他甚至不知道,這回的危機感來自於什麼?
凌耀琪靜靜地坐在窗邊一動不動。
突然,她開口打破了房間里的安靜:「邢斯曼又殺了兩個人,還差一個,我們的任務就失敗了。」
凌耀魯大吃一驚:「還差誰?」
照這個趨勢下去,他得去提醒下一個受害者,並在必要時予以保護。
只希望那個受害者,不是張天晴。
那樣,他便自身難保了。
凌耀琪再次開口,語氣輕描淡寫:「老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