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忐忑的光明
天,特別的藍,雲白得刺眼,陽光一瀉千里地直射下來,不,何止是千里,天地連成了一線,視線之內,沒有樹,沒有路,沒有任何標識,沙漠像海洋一樣浩瀚遼闊,如山脈一樣連綿起伏,汗水已經流盡了,影子都像被陽光炙烤得萎縮了,可是腳步卻依然向前,彷彿前面有一塊綠洲在等著似的······這是一種強大的信念,還是一種愚蠢的執念呢?
琥珀細細地用毛巾把掌心的汗擦凈,接過諶言遞過來的琴。她閉上眼睛,緩緩調整呼吸。其實無關信念、執念,只不過是人對生存的本能渴望。當人生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只要能夠向前,不管是踩著荊棘,還是涉水,還是逆風,都會毫不猶豫地邁開步伐。
心酸么?委屈么?怎麼會呢?同樣的境遇,和別人比,她不知幸運到哪裡去了。她睜開眼睛,看著舞台中央演奏的盛驊。上一個流程是一位剛拿了最佳年度歌曲獎的男歌手演唱了他的那首得獎歌曲,他的歌迷來了很多,然後和他來了個集體大合唱,那分貝把琥珀的耳膜都震疼了。盛驊在他之後上台,諶言臉黑成了鍋底,盛驊的演奏完全被還沉浸在剛才合唱中的歌迷叫喊聲淹沒了。很奇怪,琥珀卻每一個音符都聽得很分清。
《船歌》,節奏飄逸,船槳擊水之聲隱隱可聞,弱拍和強拍交替起伏,宛如水波蕩漾之態,充滿浪漫情調。事實上,肖邦創作這首歌曲時,他和喬治·桑的關係已經快要破裂了,他為了挽回她而創作了這首歌曲。熾熱的真情,親切的溫存,可惜還是回天乏力。
這是肖邦所有作品中最要求表現手法及用心來演奏的很複雜的樂曲之一,這個場合,並不適合彈肖邦,但盛驊還是選擇了肖邦。也許他知道別人不會關心他彈了什麼,他只想彈給自己聽,彈給她聽,這就足已。
「還好吧?」諶言輕聲問琥珀。盛驊的《船歌》已經演奏結束,主持人走上台去,再等一會,就該琥珀上台了。
琥珀朝她點了下頭。今天的演出人員很多,後台非常嘈雜,和音樂廳肅靜的候場區完全不同。她還沒上場,下一個歌舞類表演的演出人員已經擠擠搡搡地過來了,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琥珀在伴舞里的人群里看到了趙憐惜的面容,趙憐惜下意識地避開琥珀的目光,但下一刻她又轉過來看向琥珀,臉上浮現出一絲嗤笑。那意思好像是「我是從一個芭蕾舞演員淪落成一個歌手的伴舞,可是你那樣的小提琴女神跑到流行音樂盛典上打醬油,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她還和旁邊的女孩咬起了耳朵,那女孩吃驚地張大嘴巴,一臉匪夷所思地瞪著琥珀,接著,很多人都看了過來,目光大部分很震驚,也有面帶鄙夷的。
作為一個職業演奏家,並不害怕被別人打量,不談這幾個人,即使待會面對下面幾萬人的目光,琥珀也能做到從容得體地應對。
命運的安排就是如此神奇,琥珀想起自己初來華城那天的夜裡,她看著從霧霾中駛過來的那輛拉風的跑車,車窗徐徐降下,露出她以為不可能有交集的盛驊的臉,這是神奇的開始,現在,她發現,她的演出恐懼症神奇地痊癒。沒有窒息,沒有耳鳴,沒有腿軟,沒有虛汗,感覺不到壓力,甚至都感覺不到緊張,她只覺得是一種享受,享受種種無法表達的憧憬、希望、暢想,都可以盡情地用音樂來表達的美好感受,享受音樂所帶來的生活的情趣和生命的洋溢,享受與盛驊合奏時唯有他知的默契。
有人說,一個人的偉大和渺小,完完全全取決於他自身與音樂的交往程度,她認為,一個人的幸福與悲哀,也取決於對音樂的認知程度。音樂,曾經帶給她痛苦和恐懼,那是她把音樂看得太過高遠,其實,音樂很容易接近,也很親切,前提是要有一個懂得傾聽你音樂的人。
這個人,她已經遇到了。
諶言輕拍了下她的肩,舞台上,盛驊朝她伸出了手。他們重奏的曲子,還是那首韋伯的《邀舞》。他這樣的姿勢,很像在舞會上邀請她共舞一曲樣。可不就是共舞么,他的眼睛滿含著笑意,像是鼓勵,也像是很期待,更像是很歡喜。舞會上那麼多的女孩,他只想和她共舞,只看到她。
她拿著琴款款朝他走去。
琥珀今天穿了件大紅的露肩長裙,直及腳踝。諶言說,在中國,大紅色代表著大吉大利。璀璨的燈光下,大紅的長裙就像一團行走的光束,再加上她的優雅與自信,不知道是被她驚艷了,還是被盛驊剛才的介紹驚詫了,剛剛還沸騰的體育館內驀地一靜。
盛驊在心裏面忍不住贊了一聲:好樣的,我的女孩。他把另一隻手臂也打開了,等著她走近,他要在幾萬道目光下,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琥珀看到了他張開的手臂,熟悉的,是他一如既往的強大的氣場,陌生的,是他眼中亮得驚人的光澤。她的心怦然加速了。下一刻,她被擁進了他的懷中,她感覺到他不弱於她的心跳,隔著衣衫,一下一下撞擊著她。接著,她仰起頭,在他的臉頰兩側分別吻了下。
寂靜的體育館突然掀起了一股浪潮,先是抽氣聲,後來是掌聲,還有叫聲,也許還有罵聲。不過,琥珀才不在意呢!盛驊的身子卻突然也緊繃住了,眼睛倏地瞪大。琥珀不禁有些羞窘,頰吻在西方只是一種禮儀,雖然盛驊在西方生活了很久,但不代表他就西化了,他不會是被她的熱情給驚到了吧?
盛驊如墜深淵!
一團漆黑。沒有疼痛,也沒覺著發脹,突然的,一切景象就從他眼前消失了。盛驊緊緊地閉上眼睛,再睜開,還是一團漆黑。那不是被暮色四臨之後的黑,而是深淵般的黑,黑得時間和空間都像是靜止的。這一次,和上次交通意外時的短暫幾秒不同,長得像天老地荒似的。
盛驊驚得魂魄都散了,全身的溫度都像被抽走了。他根本就沒意識到琥珀吻他了,也聽不到四周的聲音,額頭上瞬間就布滿了冷汗。腦子裡轟隆隆巨響,心跳快得都不能呼吸了,這是病情加重了嗎?是不是從此以後就再也看不到光明了?縱使再沉穩,再堅毅,這一刻,盛驊也崩潰了。但他知道他還不能崩潰,至少現在不能,他必須要撐到下台,至於以後······但願還有以後,哪怕是短暫的以後,他不奢求,一年就好,哪怕僅僅半年,那時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痛楚像潮水般漫進心田,盛驊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卑微。
「盛驊?」琥珀低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不安。
他命令自己鎮定下來。他就站在鋼琴旁邊,轉過身就能坐下。本來就是背譜演奏,88個琴鍵,他熟得不能再熟,閉上眼睛都能演奏,所以······一切都會好好的。他安慰地朝琥珀一笑,溫柔又溫和。
琥珀心頭一松,絲毫沒發覺盛驊的變化。
盛驊在琴凳上坐下,手放在琴鍵上。閉上眼睛演奏和完全失去視力的演奏還是不一樣的,閉上眼睛是徹底的沉醉,失去視力心則會懸在半空中,手指戰戰兢兢。盛驊不由地想起向晚,她沒有演出恐懼症,但她是個完美的人,不允許演奏有一點瑕疵。她演奏的時候,死命地凝視著自己的指尖,於是他們從來沒有眼神交流。今天的觀眾也許都不是資深古典樂迷,也許從不聽肖邦,但不代表就可以矇騙他們的耳朵。
盛驊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輕落下,很正確,中央C。他扭過頭,琥珀站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一襲紅色的長裙,微卷的長發散在兩肩,眸如星辰。可惜他看不到,他只能勉強去辯識她的方位,挑了挑眉,好像在提示她舞會要開始了。她應該會回以他一笑吧!
確定了中央C在哪裡,盛驊的心就定了一大半。低音區,柔和、溫潤、輕盈的序奏,從容不迫的旋律,紳士出場了。琥珀的眉細不可察地擰了下,盛驊的彈奏有一絲的慌亂。她看了他一眼,他彷彿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側過臉也看向她,嘴角微翹。
大家概是聽錯了,琥珀臉一紅,忙舉起琴弓。樂曲的畫風突變,歡快、明亮、激昂的琴聲立刻給人呈現出一場盛大、隆重、歡騰而又華麗的舞會場面,男士們西裝革履,英俊挺拔,小姐們淡妝濃抹,芬芳多姿······
這是琥珀在中國的第一次正式演出,儘管她現在聲名受損,但,哪怕是再挑剔的樂評家,也不得不承認,盛驊和琥珀的二重奏,是殿堂級的演奏。在這樣的萬人體育館,流行音樂的主場,巨星雲集,即使很多從沒感受過古典音樂的耳膜也被震撼了,原來古典音樂也可以這麼魅力十足,聽得都想戀愛了。
第22小節,紳士和小姐熟悉了起來,相談甚歡。盛驊加進了裝飾音,旋律更為懇切、真摯。額頭的汗越來越密,指下一滑,錯了一個音。毫無預期地,黑暗突地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越來越大,光明呼嘯而來,他貪婪地睜大眼睛,眨都不敢眨,生怕這是自己的錯覺。還好,一切都不是假象。鋼琴的每一個鍵、他彈奏時彎曲的指節、手背上的青筋,都是那麼的清晰。眼眶在發燙、發熱,當他的目光一投向琥珀,她立刻就接受到了。
她的睫毛濕濕的,她哭了?因為喜悅么?
指下的旋律越發地歡快,她像跟著他的步伐,一圈又一圈地旋轉。
演奏中的她,很美,他看了一眼,又一眼······他要把她的樣子牢牢記住。
最後一個和弦在指下慢慢結束,迴音還在體育館內回蕩,掌聲已經響起來了。盛驊站起身,與琥珀一同謝幕後,兩人再次擁抱。琥珀覺得這次的擁抱,盛驊很用力,像飽含著一種失而復得的激動。
很多人在下面叫嚷著「再來一首」,盛驊揮揮手,與琥珀相攜下台。諶言看著兩人,與有榮焉道:「雖然今天現場的音響效果一般,但我真的不能再苛刻了,重奏很完美。」
盛驊指著諶言,對琥珀說道:「這就算完美了,後面的音樂會,看她用什麼詞形容?」
「那定是一場聽覺視覺的盛宴唄!」諶言信心十足道。
下一個節目要上場了,伴舞先上。趙憐惜從琥珀面前走過去,琥珀淡淡地站在那,看都沒看她。本來就不算相識,以後想必也沒相識的可能,她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趙憐惜快速地眨著眼睛,把溢出來的淚水堵回去,不然會把臉上的妝弄化的。和區平分開后,她腳踩兩隻船的事也傳了出去,芭蕾舞團呆不了,老家不能回,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伴舞的工作,可不能丟了。芭蕾舞,不過是曾經的一個夢罷了,秦笠,也是她曾經的一個夢,呵,她做過不少的夢,現在,她活得很清醒,因為她知道,有些夢,不是努力就能實現的。
趙憐惜甩甩頭,揚起一臉的笑,跟著隊伍奔向舞台。
盛驊去了趟洗手間,放了滿滿一池的水,整個臉都浸在水中。他用紙巾把臉上的水珠一點點地拭凈,抬起眼,鏡子里的人,面容平靜,眼底卻涌動著濃濃的悲愴。他扔掉紙巾,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洗手間里有一扇窗,半開著,有一股水氣飄進來。他朝外看了下,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雨來,雨很大,可以說是暴雨了。他把窗戶關實,猶豫了下,還是撥通了島本醫生的電話。
沒讓他久等,島本醫生很快就接聽了。聽完他的敘述,島本醫生很久都沒出聲。盛驊無奈地笑道:「島本醫生,你好歹告訴我聲,這次的失明,是因為壓力所至,還是以後就時不時地來一下,頻率有多高?」
過了半晌,島本醫生出聲了:「我說很高,你會立刻來日本做手術嗎?」
盛驊撓了下額頭:「不帶這樣嚇唬人的,我從日本才回來多久啊,你可是說給我一年的時間······」
「我說過很多話,你怎麼只記得這句?」島本醫生憤怒地打斷了盛驊,「生命屬於你自己,我只能建議你,卻不能強迫你。」
「對不起,我道歉。」盛驊好聲好氣地和島本醫生商量著,「我手裡還有點事,一結束,我就去日本。這個失明,有葯可克制么?」
島本醫生咬牙切齒道:「沒有。」
盛驊笑了:「醫生要有仁者醫心,不能見死不救!」
「盛驊,你手裡的那件事非要現在做么,不能延遲?」
盛驊沉默了下,說道:「是的。」
島本醫生嘆了口氣:「每天的藥量加倍吧!」說完,他就掛了電話,像是準備放棄盛驊了。
盛驊悻然地勾了下嘴角,把手機放回口袋。外面的雨聲像是更大了,聽得人很心煩。但他還要打起精神,演奏只是今天的序曲,正章還沒開始呢!
這個盛典,本來就聚焦了各大媒體。媒體今天只想拍幾張美照,寫點花絮,沒想到,盛驊突然投放了一枚重型炸彈,媒體們都眼冒綠光了。終於,他們在停車場入口堵住了正準備離開的盛驊和琥珀。
看著眼前一堆的長槍短炮,盛驊悄聲對琥珀說:「我們只是作為嘉賓來演出下,這下,喧賓奪主了。」
「以後估計要被人家拉進黑名單了。」雖然並不意外媒體的圍攻,但還是有點不安和內疚。不是因為她,盛驊是不用面對這些的。
「太優秀有什麼辦法呢?」盛驊無奈的口吻,讓琥珀彎了彎眼睛。
應媒體的要求,兩人很配合地站好,讓媒體拍照。
鏡頭咔嚓咔嚓響著,閃光燈閃個不停。搶先出聲的是家網路媒體,以深度挖掘娛樂圈八卦見長。盛驊和琥珀不屬於娛樂圈,可是八卦很勁爆啊!「琥珀小姐,你聽得懂中文嗎?」記者穿了件棉質的格子短袖,像洗縮水了,吊在身上。
琥珀點點頭。
「你和盛驊教授今天的演奏很精彩,聽盛驊教授說你們準備組成一個二重奏樂隊,叫Moon,這個名有特別的意義嗎?」
盛驊讚許地看著記者,看著貌不驚人,卻懂得循序漸進。「琥珀小姐聽得懂中文,但不代表她就能說好中文,還是我來回答吧!我一開始想給樂隊起名叫他和她,琥珀小姐瞪了我一眼,說乾脆叫男和女好了。」
媒體們哈哈大笑起來。
「後來我們又各自起了幾個名字,意見就是不能統一。還是朋友家的孩子說,不如叫Moon吧,因為姐姐很喜歡看月亮。我想想,也不算難聽,就接受了。」這話真不是盛驊編的,是書記家的小糖球說的。琥珀在書記家呆了幾天,夜裡不睡覺,就趴在陽台上看著月亮,不知怎麼給小糖球發現了。
「盛驊教授很紳士哦!」記者頓了下,目光緊盯著琥珀,「前一陣子,網路上有幾個關於琥珀小姐和希伯先生的貼子,因為貼子是從國外網站轉過來的,不知真假。我想請問琥珀小姐,你的朋友阿巒自殺,真的是因為接受不了希伯先生愛上你嗎?」
這樣的質疑,琥珀的耳朵都聽出繭了,但再一次聽到,心頭還是控制不住地湧上了羞辱感和氣憤,她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下巴高傲地揚起。盛驊的手不著痕迹落在她的腰間,和煦地一笑:「謝謝這位朋友幫我們炒作話題,室內樂在中國目前市場是很窄,但我們樂隊還是想靠自身的魅力踏實地一步步向前。古典音樂之所以稱之為古典,是經過幾百年時光洗禮的,一夜爆紅對它不合適。」
記者急眼了,他哪有幫他們炒作啊,他是在挖掘八卦。「盛驊教授,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明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麼?」
「很抱歉,我真不是很明白。」盛驊還是笑語晏晏。
「就是網路上說琥珀小姐插足希伯先生和阿巒······」
「網路上還說琥珀小姐有演出恐懼症呢,你說她有么?」盛驊收了笑意,語氣凜然。
記者張口結舌,他無法回答。琥珀剛演奏結束,幾萬雙眼睛都看到了,明擺著演出恐懼症是別人居心叵測的誣陷,同樣的,什麼插足,什麼小三,什麼殺人犯,這些傳聞也就值得推敲了。
「雖然國內的觀眾對琥珀小姐還不算太熟悉,你想提高琥珀小姐的知名度,出發點很好,你可以誇她的音樂,誇她那把價值連城的名琴,你不懂古典音樂,怕自爆其短,那就誇誇她長得很漂亮啊,這個總會吧,為什麼要選擇用這樣齷齪的方式呢?你還有沒有一點媒體人的職業道德?難道噁心了別人讓你很有成就感?」
盛驊一句比一句加重的問話,問得記者那張臉青了發白,白了又發青,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其他急不迭地想揪著琥珀緋聞發問的媒體,你看我,我看你,識時務地把已經到了嘴邊的問題都咽了回去,改問了幾個無傷大雅的問題,盛驊都微笑著一一回答了。
最後,一個興奮得臉紅紅的女生問道:「盛教授,你和琥珀小姐是戀人嗎?啊,我不是要炒作這個話題,世界上很多二重奏的演奏家,先是搭檔,後來日久生情發展成了戀人,感覺你們也有這個可能。盛教授對琥珀非常體貼,而琥珀小姐對盛教授非常信任。」
琥珀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心卻在輕輕地顫動。
盛驊促狹道:「音樂是用來表達自我的最容易的方式,多關注我們的音樂,我想你會找到答案的。」
這是是還是不是呢?琥珀不由地抿緊了唇角。
小姑娘倒是很滿意這個答案:「好的,我一定要來聽你們的音樂會。我很喜歡你們的演奏,雖然不太聽得懂,可是畫面很養眼。」
「那就來飽飽眼福吧!」盛驊輕攬著琥珀,朝媒體點點頭,走進停車場。上車前,琥珀回了下頭,神情愣愣的。
「看什麼呢?」盛驊扶著車門問道。
「就這樣么?」那種百口莫辯只能任由別人指責、謾罵不得不躲藏在別人發現不了的角落裡的日子就這樣結束了?她可以在明朗的早晨,去公園晨跑,被別人認出來,也不用驚慌。走在街頭看到熟悉的人,可以上前問好,而不是慌亂地把目光避開,生怕別人過來問這問那。陽光從樹梢間穿過來灑在她身上,她仰起頭,閉上眼睛,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多麼清新的空氣啊,帶著泥土新鮮的芬芳,還有草木的清香。
「不然你想怎樣?」
琥珀垂下眼帘:「怎麼會這麼簡單呢?」她願意信任盛驊,但她對自己講,不要抱太大的幻想。懷特先生不是沒有想辦法,可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情況越來越壞,壞到她以為再也好不了。
盛驊正色道:「哪裡簡單了,不過是你在拚命罷了。不管多絕望,你都沒有想過放棄音樂,哪怕一點亮光,你都用上全部的力氣。這樣的你,才讓我對我們的演奏充滿信心,才讓我回答他們時底氣十足。」
琥珀心道:如果沒有你,哪裡來的一點亮光?她朝他笑了笑,他應該喜歡她吧?無須問了,一定是。
駕駛座上的諶言按了下喇叭,這兩人,有什麼話不能上車再講,在外面說個沒完,也不看還有媒體在那候著偷拍呢!
諶言特別喜歡房楷送她的那輛跑車,那車她一個人開,很拉風,但是再載兩個人,就有點勉強了。來的時候,盛驊讓她開他的白色絕影,諶言睨了他一眼,怎麼,我這車委屈你了?盛驊摸摸鼻子,得罪經紀人,後果很嚴重,這個可是有先例的。他個頭高,只能坐副駕駛座,琥珀就只得窩在後排了,還得把駕駛座翻上去,才能上車。
跑車駛出停車場,雨勢一點也沒減弱,刮雨器刷個不停,視線還是有點模糊。諶言開得很慢,車裡可是有兩個國寶級的演奏家,她得小心又小心。
像是怕干擾她,一路上,盛驊微閉著眼睛在休息,琥珀托著下巴,看著車窗玻璃上的雨流出神,兩個人都沒有出聲。
用了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諶言才把兩人安全地送到了小院。
車裡只有一把傘,諶言撐著傘把盛驊先送到門廊下,準備再回身接琥珀,盛驊喊住了她。「你回去后和房楷商量下,看能不能把音樂會再往前提一提?」
「為什麼要提前?」如果提前,海報拍攝要提前,宣傳要提前,票務預售那邊也要提前,一堆的事。諶言有一點輕微強迫症,定下來的事被推翻,心裏面就會很煩躁。
雨小了一點,壓在頭頂的烏雲漸漸地散去,詭異地,有一絲月光從綻開的雲縫間露了出來,淺白又羞澀,不一會,又縮進了雲朵里。
「今天的採訪是琥珀第一次正面回應那些傳聞,明天的報道出來后,她的形象應該會有所逆轉。雖然這是在中國,但是這邊的樂迷一定會急切地與西方的樂迷分享這件事。再加上鄧普斯大師的那番話,也許沒辦法一下子恢復琥珀的聲名,但是西方古典音樂圈必然會格外關注我們的音樂會。Moon首場演出之後,你就準備我們的亞洲巡演,差不多在新年左右結束,然後,琥珀就可以好好地準備她的十周年獨奏音樂會,演出成功,她就能回歸到她原先的軌道。不提前,時間會來不及的。」
琥珀的水準,演出肯定成功,諶言不擔心,她就是不太明白:「你讓她回歸原先的軌道,那你辛辛苦苦組建這個二重奏有什麼意義?」
「怎麼沒有意義,憑我和她的影響力,演出商們必然會對室樂內感興趣,各大音樂院校也會加重室內樂的教育。」盛驊憧憬道。
「然後你回華音繼續教你的書編你的曲?」諶言覺得盛驊瘋了,興師動眾地成立了一個樂隊,卻只讓它存活幾個月。
盛驊眼神很平靜:「比較而言,我還是喜歡那種日子。」
「你這樣揮霍自己在古典音樂上的影響力為她的復出鋪路,這種行為叫為她人作嫁衣,你蠢不蠢啊?」諶言氣得把頭扭過去,不想看他。
「不是誰都有幸為她人作嫁衣的,」盛驊自我解嘲地笑了下,「辛苦你了,諶言。還有,現在不要和她說起這些,讓她專心準備音樂會。」
諶言沒好氣道:「我才懶得管你們的事,出爾反爾,朝秦暮楚,早知道不回國了。」
盛驊揶揄道:「這個我可不認哦,你是為了房楷回國的,做我的經紀人不過是順帶。」
諶言嚴肅道:「我覺得你並不是真正喜歡室內樂,你如果真的想把國內的室內樂發揚廣大,你就應該把琥珀留下來。」
盛驊搖了搖頭,眼神一點點暗了下來:「每個人的能力有限,我大概對自己估計過高了。」
「這個時代,強調的是自我、自信,謙虛可不算是什麼美德。」諶言惱火地把傘上的雨珠抖了一地,跑到車邊把琥珀接了過來,再見也沒說,就走了。
琥珀納悶地看著跑車後面的尾燈:「你們吵架了?」
盛驊沒否認,淡淡道:「我讓她早點和房楷生個孩子,免得房楷整天疑神疑鬼的,都快神經質了。她覺得我沒資格說這話。你笑什麼?」
琥珀摸了摸嘴角:「有么?」
「牙都露出來了。」盛驊推開大門。雨水稠密,磚縫間冒出點青苔,他提醒她會打滑,讓她小心腳下。
琥珀應著,聲音軟軟的。
盛典上有盒飯供應,但兩個人的節目排在前面,也沒顧上吃,這會都餓了。冰箱里除了一袋麵包,還有瓶鮮奶,其他就沒吃的。鮮奶倒在玻璃杯里,麵包稍微烤了下,又切了點西瓜,就算晚餐了。
外面的雨聲有一下沒一下的,可能不是雨,是屋檐在滴水,單調而耐聽,很是安靜。
「這麼開心?」盛驊看到琥珀吃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禁也樂了。
「是呀,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很幸福。」
「要求真低。」
「我還有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
「以後,我們每場音樂會的首支曲子,都用埃爾加的那首《愛的致意》,行么?」她的眼睛越來越明亮,亮得他都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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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給盛驊說中了,媒體連夜趕寫的報道一出來,立馬上了熱搜第一名,不僅遮擋住了盛典上眾星的星光,就連在同一天舉行的許維哲的「來自星星的你」的音樂會也被襯得黯然失色。
眾星心裏面微酸,倒還能接受。流行音樂與古典音樂,雖然說是音樂的兩個種類,沒有高低之分,但是很多人還是認為古典音樂更高深、神聖一點,他們只是國內著名歌手,人家兩個可是世界著名演奏家,這沒有可比性的。可是許維哲是古典音樂界正當紅的新星,不少樂評家已經稱他為現代中國古典音樂的「首席」,宣傳的力度那麼大,各大平台為他打call,當晚各界名流齊聚滬城給他捧場,許維哲的表現也出色,第二天在音樂界掀起巨大波瀾是情理之中的。確實有不少音樂人士在社交平台上發表了洋洋洒洒的評論,可惜根本無人關注,水花都沒濺起幾滴,大家的視線都被盛驊和琥珀佔去了。
那只是一首韋伯的《邀舞》,幾分鐘的演奏,網路上的話題卻是一個接一個,有評論演奏的,有談盛驊的改編的,有談琥珀的傳聞的,就連琥珀的那把琴也佔了一個。
一度激昂的心情轉瞬即逝。
周遭一片寂靜,凱爾抬眼看向站在窗邊的許維哲,他不知是說點安慰的話,還是找個話題,這樣子沉默著太讓人難受了。
如果不考慮許維哲,單單站在凱爾的角度,他都得為盛驊把握的這個時機和場合拍手叫好,可以說是教科書級別了。他上了下國外的音樂網站,那個二重奏視頻已經被轉發了上萬次,盛驊倒沒什麼人提,滿屏都是琥珀的話題。他有種直覺,雖然琥珀並沒有為自己辯護什麼,但她很快就可以實行華麗大變身,而希伯會死得透透的。
可是怎麼能忽視盛驊?沒有盛驊,琥珀現在會是什麼境遇?凱爾如果對中文熟稔,此刻,他必會用「談笑間、牆櫓灰飛煙滅」這句話來表達他對盛驊的感覺。這個人強大得可怕!
周暉也一直關注著許維哲的音樂會,憤怒道,誰給了那兩個江河日下的人膽量來和我們打擂台?凱爾也氣憤,但他的理智是經過千錘百鍊的,人家盛典的時間是一年前就定下來的,音樂會的時間是上個月才確定的,盛驊是盛典邀請的嘉賓,所以真不能瞎掰,說盛驊是打擂台。但盛驊在盛典上,和琥珀攜手出現,兩人合奏,再加上那一番話,必然是精心設計的。如果單單是他演奏一曲,不可能有這樣的反響。可是這是人家的自由,又不在同一座城市,應該礙不著他們啊,誰知偏偏就礙著了。
周暉很不滿意凱爾的回答,她覺得是凱爾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她要立刻回國親自盯著。凱爾怎麼勸阻,她都不聽,還是許維哲把手機拿了過去。「媽媽,柳向棟被限制出境了。」
周暉一下子像啞巴了,許久才聲音發抖地問:「因為什麼事?」
「說是協助調查江閩雨受害案。他雖然被限制出境,但沒有失去自由。」
「他過來找你的?」
「他來看我的音樂會,在慶功酒宴上提了這麼一句,讓我轉告你,他很好。媽媽,你想回國?」
周暉平靜了下來,嘆了口氣:「我老了,回國也幫不了你什麼,就不來回折騰了。不過,不管回不回國,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
接完電話,許維哲就站在了窗邊。今天滬城的天氣有點渾濁,江面上起了霧,隔著霧,看江對岸的高樓,像海市蜃樓,很不真實。說不出來的情緒,像是失落,又像是凄愴,又像是苦悶,就像清水中的一滴墨,不可遏制地瀰漫開來。
一件事,慎之又慎地開始,步步小心,想圓滿地畫個句號,竟然這麼難!
凱爾在咳嗽,像是欲言又止。許維哲回過頭,抬起略有些沉重的眼皮,詢問地看向他。
「該去機場了。」凱爾指了指手錶。
對,去機場,巡演的下一站是長沙,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凱爾讓酒店叫了車,上車的時候,許維哲皺了下眉頭,問道:「你看到虞亞了嗎?」
這一說,凱爾也發現每天都要在他們面前晃悠下的虞亞到今天沒有出現。「可能出去了。」反正到了長沙就會遇上。
許維哲哦了一聲,習慣性地打開裝著樂譜的行李箱,翻看樂譜。但他顯然定不下心來,看幾行便朝車窗外看一下。到達機場時,他拎著行李下車,突然對凱爾說道:「我想先飛華城,然後再從華城飛長沙,時間足夠的。」
不是時間的問題,而是去了華城,又能怎樣呢?凱爾心道。
許維哲看著巨大的電子屏上翻動個不停的航班消息:「就想看她一眼,沒想怎樣。」雖然不一定能見到。
還算順利!下了飛機,許維哲試著撥打琥珀的手機,總算開機了,電話接得也很快。聽到他的聲音,她愣了下,便同意見面。他還要飛長沙,便選了個機場與市區中間的位置,是家日式紅酒屋,旁邊還有個花店。他進去選了盆白鶴芋,也有人叫它一帆風順,葉片是深綠色的,葉柄很長,春夏開花,現在花期剛過,放在屋子裡,可以過濾廢氣。
琥珀是諶言開著那輛靚得不要不要的跑車送過來的,諶言沒有下車,看了看手錶:「兩小時后我來接你,夠嗎?」
琥珀朝樓上看了看,她覺得可能一個小時就夠了,但她點了點頭。雖說諶言現在是她的經紀人,但她在諶言面前,遠沒有在懷特先生面前放鬆。諶言對她,敬業、盡職,但是也會保持一定的尺度。可以說,她們倆目前處在相互觀察、相互磨合的階段,談交心還有點早。
「稍微收著點,注意不要讓別人拍到······你懂的。」諶言聳了下肩,呼地下,跑車衝出了琥珀的視野之外。
琥珀靜默了片刻,推門進去。
許維哲選擇了二樓的一個包間,服務生送上紅酒和下酒菜,便替兩人拉上了紙門。空間一下子狹窄起來,兩個人異口同聲道:「你······」許維哲朝琥珀說了個「你先說」的姿勢。
「那是送我的么?」琥珀指著擺在一邊的白鶴芋。
許維哲點了下頭,細心地給她講述了著怎麼養植。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青台,他們已經近三個月沒見面了。雖然沒有見面,但他每天都會給她的手機發早安、晚安,問她今天好不好,再告訴她他今天過得怎麼樣。當她昨晚把停工很久的手機充上電,打開,他的簡訊嘩地下全涌了出來,足足有164條。她一條條地讀完,然後就刪掉了。他很關心她,他說喜歡她,是很真摯的,可是······
琥珀把花盆接過來:「我會好好養的。」
許維哲故作輕快道:「我可不敢當真。」
琥珀對他一笑,很短促,很疏離。許維哲心裏面狠狠地一痛,隨即又有些惱怒。「你是不是在怨我?」
琥珀低頭不語。
「你怨我把你演出恐懼症的事透露出去,讓你雪上加霜?是的,是我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虞亞的。那是在青台,你拍攝結束回華城了,希伯跳出來爆料,她正好來看我,又一次向我表白,我說我喜歡的人是你,她要什麼有什麼,而你,幾乎一無所有了,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她說不就是一個緋聞么,你上不了台,還可以去教書,在家帶學生,怎麼就一無所有了?我說你有演出恐懼症,很嚴重,從很久前,你就拉不了琴了。我是故意和虞亞這樣說的,依她張狂驕橫的個性,必然要大肆渲染這件事。我知道你的演出恐懼症已經痊癒,我看到你在酒店裡拉琴了。這樣,把事態擴大到極限,然後,我邀請你來我的音樂會做嘉賓,所有的謠言自然不攻自破。我把每個細節都考慮到了,還是晚了一步。琥珀,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么?」
琥珀吃驚地抬起頭,顯然,她想不到事情的出發點是這樣的。「不是信任不信任,這是你在中國的首場個人音樂會,邀請的嘉賓應該是錦上添花,而不是像我這樣的一個負擔。」
「於是你就選擇做了盛驊的負擔?是因為他的琴技比我好,聲名比我高,比我有擔當?其實,還是你覺得他更值得信任吧!」許維哲的憤怒噴涌而出。
琥珀避重就輕地回道:「我覺得他在室內樂上的造詣很高,和他合作,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許維哲的心裏面一片荒涼,荒得寸草不生,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直視著她,想起他們在奧地利的初見,想起他去巴黎看她,那些清翠的小植物,水果的清香,她揚起臉,唇角邊的笑意,他們在塞納河邊,走過一座座橋,看對岸巴黎聖母院上面的浮雕在陽光下閃著光,在街角買一杯咖啡,吃剛出爐的小羊角麵包······一切是那麼的美好,那麼快樂,就這麼讓它成為過去?
他想起周暉有次喝醉了,邊哭邊說道:你知道比悲傷更悲傷的是什麼?是空歡喜。
他和她的相遇,也是一場空歡喜么?
他問過她能不能給個機會讓他喜歡她照顧她,能不能做他首場音樂會的嘉賓,她都沒有回復他。
不需要回復,一切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她從未參與進來。
菜慢慢地冷去了,酒還在瓶中,兩隻玻璃杯空落落的擺在桌邊。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自嘲地一笑,問道:「是不是,你從未把我當朋友?」
是不是你從未喜歡過一點?是不是你從未考慮過給我做嘉賓?
三個問題,她都沒回答,或者說她都回答了。
琥珀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緒,許久,她低垂下眼帘,扶著桌沿站起來:「我該走了。」
他看著她的手去拉拉門,很快就要從他的眼前消失,他突地跳起來,衝過去,一把把她拉進懷中。他說不出懇求她留下的話,他只是用力地將她抱緊。她並沒有掙扎,一動不動,很安靜地讓他抱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剎那,也許是一個世紀,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鬆開,退後一步。
她回過頭,朝他溫婉地笑道:「維哲,謝謝你給過我那麼多溫馨的時光,我不知說什麼好,就願你總能到達希望的終點。」
她走出了他的視野。第一次,她和他道別,他沒有相送。
他想獨自呆會兒,卻不能如願,凱爾催促的電話一遍遍地打過來。
他走出紅酒屋,他記得進來時,陽光就高掛在那,現在還在那,好像從未稍離。錯覺,事實上,他的世界已經顛了個個。
琥珀還沒離開,捧著那盆「一帆風順」站在對面的路道邊。許維哲貪婪地看著她,任由凱爾的電話響著。
諶言的車來了,車上多了個人。看著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的盛驊,琥珀一愣。
盛驊瞅了瞅她手裡的植物,嫌棄地勾了勾嘴角,給她拉開副駕駛的座椅,讓她坐到後排。確定她坐好了,盛驊又把座椅擺正,這才緩緩地轉過頭來,對上許維哲的視線。他並沒有過激的舉止,可以說非常禮貌,也許笑意很淺,但輕輕的頷首,任誰也挑不出刺來,可是許維哲卻從中讀出了一絲······警告?他想,如果此時他再演奏一曲《鬼火》,盛驊絕對不會再彈莫扎特,他會彈戈多夫斯基改編的肖練op25中的第6首。這首把三度雙音技巧移到左手上,還必須彈得輕巧動人,難度超越了《鬼火》很多很多。
呵——他現在覺得他有資格做他的對手,準備迎戰了?
許維哲眼神一暗,甚至有些陰鬱。
去機場的路上,凱爾告訴他,大劇院剛剛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了預告,兩周后,盛驊和琥珀的小提琴鋼琴二重奏音樂會將在音樂廳舉行。是那個可以容納1800個座位的音樂廳,而不是只有400多個座的小劇場,這是多大的膽量和豪氣啊!兩周后,他們巡演也剛好到華城。上次的亞洲音樂盛典,是個巧合,這次怕是故意為之。凱爾咂嘴,這下,怕是真要打擂台了。
許維哲笑了,幸好愛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都不是愛情。藍天依舊,白雲依在,海洋依然波瀾壯闊,擂台,打就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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