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那明明是年輕人的眼,可是卻帶著一股莫名濃重的殺氣。
冼玉不由得怔在原地。
老闆娘瞥見是他,拿過那翡翠牌子左右看看,玉牌中心很快亮起一滴金紅色的血。她食指輕輕拂過牌面,一枚上品的妖獸晶核就從裡面飛了出來。
「這可是快到五階的妖獸。」她眼角微微揚起,掃量著那黑衣男人,「你只花了兩天,這麼拼呀?」
冼玉心想,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可惜那男人並沒有和她寒暄的心思,冷聲重複了一遍:「現在就兌。」
「……」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老闆娘撇了撇嘴,從口袋裡摸出一枚芥子戒,同玉牌一起扔到櫃面上,懶懶散散地說:「兩萬靈石,自己點清楚了,離櫃概不負責。」
那男人拿過芥子戒,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冼玉下意識望向他的背影。
那體態身形都像個青年,年紀不大,應該二十左右。他背寬腰窄,被勁裝便衣裹住的身體隱隱透露出流暢緊緻的肌肉曲線。他手掌乾淨寬大,指腹上還帶著一層厚厚的繭。
他快步邁上樓梯,身影交錯時,冼玉看到他腰上別著一把刀,一把很鋒利的彎刀。
「小郎君、小郎君?」
老闆娘喊了好幾聲,冼玉才回過神來。
「被嚇到了?」她看著冼玉微怔的模樣,不禁笑道,「那人煞氣很重吧?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嚇一跳呢。」
冼玉敷衍地笑了笑。
他怎麼可能被嚇到。
他只是覺得……
冼玉又往那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剛才那個人是誰?也是散修么?」
「是啊,那可是咱們飛花樓的『頭牌』。」老闆娘眨了眨眼,「他脾氣不好,我都開罪不起……你記得躲著他點。」
「有這麼可怕嗎?我還以為他性格冷淡不愛說話呢。」趙生好奇地問,「最高級別地也就是那翡翠玉牌了吧?他年紀輕輕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竟有這麼高的修為嗎?」
老闆娘的笑容立刻淡了:「老弟,這你可就看岔了。」
趙生:「……」
對著師祖就是小郎君,對著他就是老弟了。
他長得有這麼顯老嗎?!
「你初來乍到不清楚,剛才那人能拿到翡翠玉牌可不是靠著什麼修為,他也不過是金丹期罷了。」
察覺趙生的詫異,老闆娘解釋道,「他這人就是個不要命的主兒,為了賺靈石什麼活都敢接,全靠一身蠻力去拼,說來也奇怪,他的刀法也是我見過的人里數一數二的了,可惜這修為就是漲不上去……」
話還沒說完,冼玉忽地一笑。
「他的刀罪孽深重,殺人之刀,自然成不了仙。」
老闆娘不由得一愣。
這話說得太無情,她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冼玉已經換了副冷淡的神色,抬手在櫃檯上輕輕扣了扣,收回時,櫃面上多了二兩銀子。
他頓了頓,「要他對門的那間。」
「……」
這下老闆娘看他的眼神更複雜了。
真奇怪。
她見過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卻看不透這個小郎君。
她心裡想著心事,鑰匙遞過去時,聽到眼前人問:「他叫什麼?」
老闆娘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冼玉問的那個『他』,是剛才上樓的那位。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他從來不告訴別人,登記玉牌時也用的是化名。」
冼玉若有所思地接過鑰匙,再抬頭時,臉上又掛起了淺淺的笑容,「多謝。」
「……」
老闆娘也勉強笑了笑。
她目送冼玉和身後的年輕人消失在視野里,半晌后,懊惱地拍了拍額頭。
興許是她多心了吧?
那不就是個築基么,她好歹也是……怎麼會看錯。
等進了房間,趙生脫下毯子,趕緊把炕燒了起來,又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坐在床腳處暖了一會兒,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冼玉放下包袱,正在清點他們的盤纏。
趙生拍了拍床鋪,「師祖過來坐一會兒吧,不冷嗎?」
「沒事。」冼玉搖了搖頭,「你怕冷就先睡下吧。」
飛花樓物價高,村長想接濟他們也接濟不了多少,他們的盤纏還不足以支撐他們奢侈地開兩間房。趙生肉體凡身受不得凍,他打算回頭打個地鋪將就將就。
「沒事,我不困。」趙生說著,忽然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忍不住道,「師祖,您剛才是不是……」
「嗯?」
趙生想了想,換了個委婉些的說法,「您是不是不太喜歡隔壁那小子啊?」
「???」
冼玉抬起頭,滿臉詫異,「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
「您剛才不是說他的刀殺孽太重,無法成仙嗎?」趙生嘟囔道,「我還從來沒見過您那麼……激動的時候呢。」
修仙之人,但凡有選擇的都不會做散修。要知道正統的道門裡飛升的就已經很少了,更別說散修,選了這條路,幾乎就是自斷前程。大部分的散修因為資源匱乏,全靠自學成才,所以很少有活過三百歲的。
都是艱苦求生之人,師祖又何必那麼刻薄呢。
當然這些話太大逆不道,趙生不敢說。
他不敢說,但字字都寫在了臉上,冼玉哭笑不得:「你理解錯了,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說罪孽深重,並不是說他,而是……」冼玉頓了頓,換了個問法,「自古以來文士多佩劍,你想想看,他們為什麼不佩刀?」
趙生想了想那些綸巾的文雅修士腰上別著一把彎月大刀,頓時覺得辣眼睛,「不太符合氣質,感覺太粗魯了。」
「對。」他一臉讚許,「對,你說的沒錯。」
「刀勁猛、霸道、也粗俗。劍是器中君子,出招時要傷人,但更要留有餘地,方寸之間,來去自如。但刀最初被造出來,就是為了殺生,它是一把真正的用殺意造出來的武器,橫衝直撞,帶著一腔孤膽,所以也絕無退路。」
「修道修的本就是無情無欲之道,是自然變化之道。」冼玉眉頭微皺,「從前我給徒弟們選佩劍都要諸多小心,主人以靈力來御劍,劍本身也會影響到主人的修為。刀鋒凌厲,不給別人留生路,又怎會留得住自己的生路呢?」
趙生聽得似懂非懂,「可是師祖,他斬殺妖也是錯嗎?」
冼玉微微一頓。
趙生不明白地看著他。
「妖也是生靈,不分貴賤。」冼玉說到此處突然打住了,笑了笑,「罷了,你也無須明白那麼多道理。你只需要知道刀劍水火不容,我們互相看不上罷了。」
這麼一說,趙生就明白了。
可惜,他原想著說不定剛才那小哥還能成為師祖醒來后的第一個徒弟呢。不過看那人也不像是好相處的脾氣,還是算了算了……
趙生很快把他拋在了腦後,「師祖明天有什麼打算呢?」
冼玉倒了杯茶,入口,還是冷的。
他放下杯盞,看著水面漂浮的茶梗,只說:「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用過晚飯,趙生堅持要和冼玉擠一張床,不讓師祖打地鋪,冼玉用自己要打坐的借口搪塞了過去,讓他先睡。
沒過多久,床上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等他睡熟后,冼玉勉強運作了一個小周天,滯澀的經脈微微發痛。他心裡揣著沉甸甸的事,怎麼都靜不下心,索性下樓點了一壺熱茶。
外廳里已經沒有客人了,櫃檯燭火搖曳,那老闆娘還在算賬,打了個哈欠。
冼玉靜靜地喝著茶,眉眼微抬,那人的屋子裡還亮著一盞燈,盈盈地透過窗縫、溫柔地溢了出來。
他在樓下靜坐了一晚,巧的是,那米白的紙窗也靜悄悄地亮了一夜。
·
第二天趙生醒來時,房間里到處都找不到師祖,他連床縫都看過,還是沒有人影,頓時把他嚇得六神無主。他正打算去查看馬車還在不在,一下樓就看到冼玉坐在角落一張桌邊,面前還擺著包子米粥和小菜。
「醒了?」
冼玉朝他招招手,「過來用飯吧。」
「師祖您怎麼在這兒?」
趙生抓了抓臉,懵懵地走過去,「師祖您起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他心有餘悸地說:「我一起來發現屋裡沒人,嚇死了,還以為您出了什麼事呢。」
「想著讓你多睡一會兒罷了。況且我怎麼會出事,別人不出事就算好的了。」冼玉笑了笑,「快吃吧,等會兒還有事要辦。」
趙生聽話點點頭,他剛坐下,忽然咦地一聲。
「早上好像沒有晚上那麼冷了。」
「嗯。」冼玉點點頭,「我問過老闆娘,她說這地方早中晚天氣好幾個樣兒。早上溫度適中,中午炎熱,下午倒是爽快,但晚上又會下雪,嚴寒難忍。」
趙生吐槽,「這一天都快把一年的季節集全了。」
說完又想起來,「等等,那我們豈不是……」
「對。」冼玉又把一個燒麥塞到他手裡,「吃完早飯就要走,你身體扛不住外面的雪風,入夜之前我們必須趕回來。」
一聽師祖這麼說,趙生立刻三下五除二地把眼前的米粥和包子吃得乾乾淨淨,一邊吞咽一邊含糊地問:「師祖想好咱們要接什麼任務了?」
「嗯。」冼玉嘴角揚起一抹神秘的笑,「想好了。」
……
「你確定要接這個任務??」
櫃檯后,老闆娘換了一身寶藍色的裙子,襯得她氣色光彩照人,可現在那張美艷嬌嫩的臉上,卻寫滿了懷疑。
她看了眼冼玉指的方向,沒錯;再看一眼任務,也沒出錯。可是看這內容,卻是哪兒哪兒都錯了。
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確定?」
「我確定。」
「你可知……」
「我知道這任務很危險。」
「但是……」
「但是規則上不也說了,有些太過危險的任務,可以自行組隊。」冼玉微微揚起唇角,「後面掛著的牌子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老闆娘莫不是忘了?」
「可是、可是——」
老闆娘也傻了,規則說是這麼說,但她也從來沒見過拿著木頭牌子的敢去和翡翠玉牌的分一杯羹啊!
她們飛花樓雖然主要是給散修做生意,但也有不少宗門的弟子會到他們這裡來登記牌子,無非就是想彰顯一下自己的能力和聲望,好拿回去吹牛皮。為了方便,她才便特意加了這條規矩,也算是開個後門,方便散修道友們帶著這些貴公子接任務、刷牌子。
這套路屢見不鮮,不過三方得利,老闆娘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揣著明白裝糊塗。
可她再明白也沒碰過冼玉這種情況啊。
「既然規則沒什麼問題,那我當然可以接這任務了,是嗎?」
老闆娘看著他嘴角的溫和笑意,胸口莫名堵了口氣,「話是這麼說,但你也得先找到人和你組隊一起……」
話音未落,樓梯忽然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穿著黑衣裹著面紗的男人腰間還掛著那塊翡翠玉牌,肩上背著一個小包袱,面無表情地持刀邁下樓梯,剛走到一半,忽然察覺到異樣。
他的手自然垂下,目光傾斜落入櫃檯,在空中與冼玉、老闆娘的眼神相對。
四周靜謐無聲。
那兩人也跟被定格了似的,站在櫃檯邊,目光幽幽、緊盯著他。
「……?」
那雙沒什麼神情的、淡漠的眸子里,罕見地透出了一絲茫然。
※※※※※※※※※※※※※※※※※※※※
老代練了。
感謝在2021-07-0101:09:55~2021-07-0219:33: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殤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十四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