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明媚的陽光散落在那女子身上,烏黑髮髻間的珠花間或流轉著細碎的光華。
她很美,但卻與沙琳娜大為不同,不似她烈焰一般的冶艷,而是一種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
似潤物細無聲的綿綿雨絲,恍若無物地出現在你身邊,卻能令你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清甜的潤澤。
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這般。
「你...就是卿卿?」
沙琳娜有些猶疑地問著。
原本儀態端莊的女子陡一聽聞這話,立刻嚇得花容失色,隨即又雙腿一曲,伏在地上連連叩首,幾欲帶著哭腔求饒著:
「嬪妾不是,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女子反應之大,唬得沙琳娜不禁連連後退了幾步,檀兒立刻上前伸手攙穩她的身形,才不至過於失態。
沙琳娜望向檀兒,蔚藍如海的眸子里蘊滿了疑惑。
檀兒安撫似的看著她,微微搖搖頭。
沙琳娜會意,只得端出貴妃儀態,瞥向伏在地上的美麗女子,
「退下罷。」
「謝貴妃娘娘,謝貴妃娘娘......」
女子如臨大赦,急急想要起身離去,奈何好似腿腳都軟了,努力了幾次才踉蹌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遠了。
直到那女子徹底消失在狹長甬道的拐角處,沙琳娜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怎的像見鬼了似的,不過就是隨口問問罷了。」
檀兒嘆息一聲,貼在她身側托著她的小臂陪著她緩緩前行,
「娘娘,您當所有人都似您這般盛寵,可以隨心所欲么。」
「怎麼說?」
「方才的那位,是前兩年進宮的方婕妤,出身從五品右金吾衛將軍府,是方將軍的嫡女。」
「噢,原來是將軍千金。」
沙琳娜抿了抿唇,
「她和我長得那麼像,我還以為她就是那個什麼卿卿呢。」
檀兒輕哼了一聲,側眸望向沙琳娜,
「不是她長得像您,而是她和您,都像卿卿。」
「......」
驀地,一股寒意自背脊浸出,隨著脊椎不斷向上攀爬,令沙琳娜覺得好像身處在數九寒天里似的。
一種極其不好的感覺升騰起來,一個荒誕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該不會...這後宮里,還有其他人也長的像那個卿卿罷。」
檀兒聽了這話,無聲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你說呀,是不是?」
沙琳娜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檀兒,非要問出個答案來。
檀兒無法,只得低聲勸慰著:
「您應該感到慶幸才是,這後宮妃嬪之中,唯有您一人像足了她,而其她人,有的不過眉眼相似,有些是聲音相仿,甚至連氣質背影肖像的都有。」
「他在做什麼啊!收集玩具嗎?」
沙琳娜頓時怒火中燒,有些憤憤不平。
「他根本就不愛這些女子吧?為什麼要將她們困在這深宮裡蹉跎一生,就為了襯托他對那個卿卿所謂的痴情么?真可笑!」
檀兒暗地裡扯過她的衣袖,壓低嗓音告誡她,
「隔牆有耳,可不能如此妄議陛下。」
「我才不怕他,大不了我不伺候了,我...」
「娘娘,禍從口出!」
檀兒急急止住她的話頭兒,
「可別害了主子。」
「......」
沙琳娜頓時啞了嗓子,似泄了氣兒的皮球一般,氣餒地垂下頭去。
「娘娘且放寬心罷。」
檀兒攙住她,引著她繼續往前走去,
「她們也並非您以為的那麼不情願,多半都是欣喜自己像她的。」
「為什麼?」
沙琳娜很是不解,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做自己不好么,為什麼要像別人?」
檀兒知道沙琳娜同中原女子不同,她是烈焰一般熾熱的戈壁玫瑰,真誠而熾熱,自然是不能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的。
但這其中的道理,又不得不向她道明,檀兒思索了半晌,才開了口。
「她們憑藉著或多或少的肖似,便能一舉博得陛下的青眼,從此平步青雲,母族也跟著受益。」
「那便要葬送自己的一生嗎?」
「中原女子,都是遵從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既入了宮,便要盡心伺候陛下,即便陛下並不愛憐她們,她們也變著法兒地爭寵。」
「爭寵?怎麼爭寵?」
沙琳娜似乎來了些許興緻,有些好奇地詢問。
檀兒笑笑,
「爭寵也沒什麼用的,陛下似乎,只獨寵您一人呢。」
「什麼?」
「您入宮以來,陛下恩典您不必遵規儀,您便沒有與各宮交往自然不知,咱們陛下,雖納了許多妃嬪,卻都沒有臨幸呢。」
「為什麼?他不行?」
沙琳娜剛問出口就被自己否定了,顧衍昨兒才折騰了她兩回,分明生龍活虎,行的很啊。
檀兒見她自我猶疑的模樣,抿唇笑笑,
「陛下行不行,您定是知道的。但是陛下從前去其他妃嬪那裡,不過是略坐而已,有時也會闔眸聽聲音肖像的趙良媛唱曲兒,但卻從不過夜,也不寵幸。」
「為什麼?可是他待我,分明...分明......」
她支支吾吾地,終是沒有說出口。
檀兒抬眸看向沙琳娜,從她的眉眼鼻尖看向她飽滿殷紅的唇瓣兒,
「從前我們也很猶疑,如今看來,或許是您最像她吧,幾可亂真。」
「......」
沙琳娜聽了這話,卻似大夏天吞了只蒼蠅似的,頓時垮了臉色。
檀兒察覺,趕緊低眉垂眼,躬身垂下頭去,
「奴婢失言。」
「失什麼言。」
沙琳娜撇撇嘴,
「我算是明白了,感情我這貴妃的位份,也是看在這張臉的份兒上才封的罷。」
「后位懸虛,您已經是宮中位份最高的娘娘了,這可是無上榮寵呀。」
「呵,那我可真當要謝他了。」
沙琳娜冷笑一聲,
「若是那個什麼卿卿現在回來了,只怕我登時便要吐出這貴妃的位置了罷。」
「不會的。」
檀兒保持著恭順,說出的話卻令沙琳娜徹底氣結,
「若是她肯回來,陛下會當即冊封她為皇后。」
「......」
沙琳娜怒極反笑,拍了拍檀兒的手,甚是親昵似的,
「真有你的。」
檀兒回以更加恭順的姿態。
兩人沒有再說話,各懷心思緩緩走至宮門,宮門外早已備好車輦儀仗,沙琳娜由檀兒攙扶著登上車輦,向圍場出發。
在遠離京郊的地方有一大片林場,是皇族們閑暇無事來圍獵消遣的地方,沙琳娜在車輦上闔眸歇息了許久,將近日上中天才到達。
圍場周邊早已被封鎖,由重兵把守,沙琳娜的車輦通過關卡后駛入圍場,一路駛進林場,停駐在休憩的處所邊。
車輦的門扇甫一拉開,便瞧見顧衍在一眾人簇擁之中向她走來。
他似乎剛結束了一場狩獵,或許是戰果很不錯,他鬢髮微散,有幾縷碎發隨意垂在額前,微風拂過的時候髮絲便會掠過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上去意氣勃發,充滿了少年感。
但那猙獰龍紋的明黃龍袍,和周圍眾人小心謹慎的模樣,卻又充分彰顯著他的威嚴,提醒她不要被他俊美的容貌所蒙蔽了,這可是一位殺伐隨心,雙手沾滿了血腥殺戮的暴君啊。
沙琳娜尚對昨夜的玫瑰金簪心有餘悸,通過方才在甬道里的那一番了解,她更加有自知之明了。
這個男人對她的百般溫柔愛憐,都是因著那個卿卿罷了。
若是她沙琳娜引起他絲毫疑心或不悅,便會立刻被他毫不留情的虐殺。
畢竟,
再怎麼相似,也不過是個代替品罷了。
沒了她沙琳娜,還會有許許多多相像的女子啊。
認清了這一點,她便更加對他沒有好感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也只得乖順地垂首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
「臣妾,參見陛下。」
「卿卿快來,看看朕都獵了些什麼。」
顧衍興緻極高,闊步走過來一把托起她,握住她纖細的指尖就往回走,
「有你最喜歡的麋鹿,朕帶你去烤鹿肉好不好?」
「陛下,臣妾叫沙琳娜。」
沙琳娜淡淡地應著。
眼前的背影一僵,握住她指尖的大手也隨即松去,顧衍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去。
周遭的侍從們都訓練有素,即便看見聽見了這尷尬的一幕,也一個個地如泥胎木偶一般,垂首躬身地跟在兩人周遭,彷彿除非主子召喚,否則就是聾子瞎子一般。
對於他這般反應,沙琳娜已經見怪不怪了,雖然她也知道這樣做會令他不快,但她實在無法忍受被喚作卿卿,即便明知會拂他的興緻,也會不厭其煩地一再辯駁。
但顧衍似乎並無怪罪她的意思,即便她每次這樣拂逆他,也只是冷淡片刻罷了。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往處所走去,快到行至階梯時,沙琳娜看見侍衛正牽著顧衍的汗血寶馬。
沙琳娜善馬術,來到中原許久未曾騎乘了,如今見了此等神駿寶馬,一時技癢,竟徑自走到馬匹邊上,伸手捉過了韁繩。
「娘娘當心,馬烈。」
侍衛驚訝不已,但卻不敢拂逆貴妃,只得任她奪去韁繩。
沙琳娜不以為意,利落地一個翻身上馬,扯緊韁繩狠狠一夾馬肚,
「駕!」
寶馬嘶鳴一聲,縱身向前飛馳而去。
凜冽的風撲在沙琳娜的面上,帶起她飛揚的裙擺,她馳騁風中,只覺得快活極了。
正當她再次一夾馬肚,想要加快速度的時候,一支利箭卻「咻——」地一聲劃破長空,狠狠地扎進了駿馬的脖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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