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心

殺心

駿馬吃痛,悲鳴長嘯,驟然停滯了腳步,前蹄騰空而起奮力掙扎不已。

沙琳娜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駭的睜大了眼睛,死死拽住韁繩,雙腿用力夾緊馬肚,想要控制馬兒安靜下來。

但是那支利箭似乎射中了汗血寶馬的要害之處,馬兒痛苦掙紮起來,力道之大,幾欲將她甩脫出去。

沙琳娜使出全力遏制著它,但它卻嘶吼一聲,發狂一般側身往地上滾去,似乎想要掙脫身上的一切束縛,包括騎在它背上的沙琳娜。

沙琳娜眼見著馬匹就要轟然倒地。

若是被它重逾千斤的身子壓在下邊,即便不當擊斃命也會斷胳膊折腿,她驚駭不已,果斷一個鷂子翻身靈巧向馬匹朝上的一側翻滾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馬匹轟然墜地的那一霎那,沙琳娜堪堪翻離馬身,接著又使勁全力借著慣性接連向一旁翻滾了數圈才恰巧避開胡亂掙扎踢踹的馬蹄。

灰頭土臉的沙琳娜喘息著,一顆心瘋狂跳動著驚駭不已地看著那匹馬兒一點點地失去生命的跡象,漸漸平息了掙扎,徹底逝去。

「娘娘!」

檀兒飛撲過來,一把擁住她,焦急地上下檢視著她渾身上下,

「可摔著哪裡沒有?」

沙琳娜驚魂未定,根本顧不上檀兒的問詢,她側首望去,只見始作俑者顧衍正淡淡地立在遠處望著她。

見她看向自己,顧衍把手中的長弓丟給一旁的侍從,施施然地抬腿向她走來。

徐徐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神色淡漠的像是在看一隻螻蟻。

「陛下這是要賜死臣妾么?」

沙琳娜儘力想要令自己鎮定一些,但話一問出口,仍然無法控制地微微顫著。

顧衍垂眸,望了她良久,唇畔終是浮出一絲笑意,

「這不是沒死么。」

「若不是臣妾善馬術,只怕此刻早已命喪黃泉了。」

她有些不忿地仰頭望著他,湛藍的眸子里因怒意和驚懼泛起了些許氤氳,看上去既倔強,又可憐。

那模樣兒終是打動了顧衍似的,凝望她良久,他終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向她伸出手,

「你不會騎馬,以後別騎了。」

「我怎麼就不會騎馬了?」

沙琳娜見他如此莫名其妙地顛倒黑白,實在忍將不住地反問著,連自稱臣妾都忘記了。

顧衍眸色一黯,似乎染上了薄薄一層不悅,

他聲音冷了幾分,深深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朕說你不會,你便不會。」

「……」

寒意瞬間侵襲而來,令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從心底升起了恐懼。

自她入宮以來,他還從未這樣待過她,使得她甚至有些忘記了,他可是掌控天下生殺的帝王。

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必須無條件地服從他。

見她愣愣地望著顧衍,檀兒急得暗暗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沙琳娜這才回過神來,只得垂下頭去,抿了抿唇,

「是,臣妾不會騎馬。」

她屈服的模樣似乎取悅了這位年輕的帝王,顧衍睨著她,斂了不悅的神情,再一次將手掌伸至她面前。

沙琳娜雖心下委屈,但也明白這是顧衍給她的一次機會,若是她不好生把握,便要立刻失寵了。

別無他法,雖再怎麼不情願,她也只得順從地伸出手,將纖長的指尖輕輕放入他的掌心。

顧衍握緊了她的手,順勢輕旋成十指相扣,將她拉了起來。

「走,朕帶你去烤鹿肉。」

他和煦笑笑,清雋如清風朗月一般,彷彿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全都是她一個人的錯覺,而他則一直都是那個寵她愛他的溫柔情郎一般。

沙琳娜都有些恍惚了,但餘光撇見地上的馬兒昭示著一切都是真實存在,切實發生過的。

這個男人,前一刻還對她起了殺心,這一刻卻又待她溫柔寵溺。

如此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著實令她心生畏懼。

被他握在手中的指尖不自覺地微微發著冷汗,汗津津的,有些粘膩,她覺得有些不適,試著想要抽出來。

而他卻側目看了她一眼,握得更緊了些,絲毫不給她掙脫的餘地。

「陛下。」

沙琳娜吶吶地,

「臣妾的衣裙漬了,且容臣妾先去更衣罷。」

顧衍聞言,瞥了她身上一眼,確見她方才為了躲避馬蹄在地上翻滾沾染的塵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謝陛下。」

沙琳娜在他鬆手的一霎那匆匆謝恩,轉身就往旁邊走去,迅速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檀兒見狀,趕緊垂首躬身迅速跟上去伸手攙扶住她的小臂,引著她往休憩更衣的房間走去。

甫一走進房間,沙琳娜就氣沖沖地往內間走去。

檀兒見狀,回身接過小宮女手中盛著衣裙的托盤,示意小宮女們去遠處的廊下候著。

見小宮女們依次退去,垂首泥胎木偶一般候在廊下了,檀兒才轉身跨進屋內,隨手闔上了門扇。

她輕輕走進內間,將手中的托盤擱在桌上,執起一隻茶盞斟了杯茶水捧到榻邊,

「娘娘,請用茶。」

「不喝。」

沙琳娜不耐煩地推開茶盞,轉身看向檀兒,急急問著:

「葉青的計劃到底什麼時候行動?我是一天也不想在這裡待了。」

「主子要做的是大事,需得謀定而後動,您別心急。」

檀兒將茶盞擱在小几上,好聲勸慰著。

「怎能不急,我差點兒小命都丟了,再多待幾天,只怕是連全屍都難保了。」

沙琳娜蹙起眉頭,

「我看那顧衍多半是對我起疑了,存心想要整死我,他既對我有了戒心,肯定會處處防備我,我再難刺殺他了,你們還是換個人辦這事兒罷,我辦不了。」

她嘰嘰喳喳連珠炮兒似的分析了一大串兒,直擾的檀兒頭痛欲裂,檀兒只得伸手扯住她,摁下她的話頭兒。

「您想的也太簡單了,換個人哪裡有那麼容易。」

檀兒伸手拈去她髮絲上沾染的草葉,

「且不說如您這般肖似她的人難尋,即便是找著了,敬獻給陛下了,也難以博取陛下的寵愛,更誑論近陛下的身了。」

「怎麼不行,我不就近身了么?」

沙琳娜不以為意,

「只要夠像那個卿卿不就行了嗎?」

檀兒被噎的哭笑不得,無奈地搖搖頭,

「我的娘娘,您真當咱們陛下是來者不拒,不挑食的主兒么?」

她望著沙琳娜,輕聲問著:

「若是真的誰都可以,那麼多擠破頭被敬獻進宮的妃嬪們,肖像卿卿的大有人在,怎的卻從不見陛下寵幸?」

「我怎麼知道。」

沙琳娜被問住了。

檀兒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勸她,

「陛下獨獨偏寵您一人,定是您身上有著其他人無法比擬的長處,能博取陛下寵幸可謂是極其不易啊。」

「那他方才還要殺我?也沒見有多捨不得我。」

沙琳娜撇撇嘴。

「那還不是您自己作的。」

檀兒起身去桌前托起托盤,

「卿卿不會騎馬,甚至有些懼馬。」

「……」

沙琳娜氣結,

「又是她。」

檀兒將托盤擱在榻沿,扶起沙琳娜,替她解開衣帶,放柔了聲音,

「您呀,若是當真想要報答主子,就好生利用您這份榮寵罷,好好固寵,伴在陛下身邊,等待時機。」

沙琳娜沒有再說話,垂著頭任她替自己脫去漬了的衣裙,換上一身天青色的衫裙,袖口裙擺處綿密綉著纏枝,襯得她難得一見的溫柔嫻靜。

檀兒又細細為她重新梳了妝,淡淡點綴了幾枚星星點點的珠花。

這麼一打扮起來,倒同在宮中的風格大為不同,看上去倒像是哪家的千金名媛似的。

不過沙琳娜自己對鏡自照,卻不是很滿意,

「我不太喜歡這顏色,太寡淡了,我還是喜歡紅色。」

「卿卿最喜歡天青色,這妝容打扮起來最像她。」

檀兒輕聲解釋著,替她抿好鬢邊的髮絲。

沙琳娜氣結,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酸她兩句,

「你還真是費心了。」

「盡心伺候娘娘,是奴婢應當做的。」

「……」

沙琳娜翻了個白眼兒,索性不再理會她,任她在自己頭上擺弄。

更衣完畢后,檀兒攙著沙琳娜穿過九曲游廊,來到一處院落里。

門口的侍從見了沙琳娜,恭謹施禮,

「參見貴妃娘娘。」

「起來罷。」

沙琳娜由侍從們引著,來到主屋跟前。

侍從替她推開門扇,檀兒扶著她跨進門去便躬身退了出去。

巨大的門扇自身後緩緩闔上,悄無聲息。

她心下微微有些緊張,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這才慢慢向內走去。

輕輕撩開層層紗幔,才看見隨意坐在外間桌邊的顧衍。

酸枝木八仙桌上擺著各色肉類,已然片成了薄片,中央擱著一隻紫金小泥爐,裡邊兒燃著紅彤彤的炭火。

顧衍正一手執筷,親自炙烤著肉片,油汪汪的肉片被烤的焦香四溢,滋滋作響,誘人極了。

許是聽見了動靜,顧衍抬眸望了過來,與她視線交匯的一霎那,神情忽地茫然了起來。

「卿卿?」

他丟下筷子,急急起身幾步搶過來,伸手捉住她的手。

「卿卿?」

他似不敢確定似的,又輕輕喚了一聲。

那充滿期盼又有些謹小慎微的態度令沙琳娜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照往常她一定會拒絕他這樣喚自己,立刻便要反駁回去,但方才墜馬一事著實令她有些害怕了。

檀兒故意將她打扮的像極了卿卿,其中的用意她並非不懂,她是希望她藉此固寵,消除顧衍的殺心。

猶豫間,她終是沒有作聲。

然而她的沉默卻令顧衍清醒了許多。

顧衍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過他依舊選擇將錯就錯。

他牽著她走向桌邊,

「來嘗嘗我替你烤的鹿肉。」

「嗯。」

沙琳娜應了,隨著他走到桌邊,卻沒有在他身側落座,而是刻意坐到了對側。

顧衍見狀,也沒說什麼,只是自己挪了個位置,挨著她坐了,伸手去攬她。

沙琳娜下意識地微微避了一瞬。

顧衍的手僵了僵,仍是落到她肩上,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些許。

龍涎香瞬間瀰漫過來,充斥在她鼻息之間,不知怎的,竟令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慄起來。

「怎麼。」

顧衍側眸,

「怕我?」

還未待她想到該如何解釋,門外的管事太監輕聲通報道:

「陛下,中書侍郎葉青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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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替身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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