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劇本

讀劇本

鍾九道很小就開始與鬼怪打交道,對它們倒是頗有研究。

厲鬼雖曾是人類,卻因死亡和怨氣影響,思維方式與人類截然不同。

它們偏執、固執、片面,沒辦法宏觀、辯證地看待問題。死亡帶走了它們大部分理智和思維能力,讓它們留在人間的是執念和怨氣,它們也只能待著這些負面因素去觀察世界,這是無法改變的。

畢竟正常沒有怨氣的鬼全部離開陽間了,怨氣和執念是厲鬼們留在人世的原因,改變了這些,它們便不復存在。

不要試圖與它們交流,要麼打服它們,要麼被它們打服,這是鍾九道從小接受的教導。

雖然沒有拍過電影,但上學時鐘九道拍攝過不少短片,還在一些劇組中實習過。他的導師看過他的作品后,曾告訴他,他在拍攝技巧上相當有天賦,鍾九道的腦海中有畫面感,並且能夠通過技巧將畫面完美地呈現出來。

他的拍攝手法沒有問題,但他缺少一些純粹的東西。

「你性格穩重,處事不驚,不管什麼時候都能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問題,這點在為人處世上是優勢,但在藝術創作中,反倒是劣勢。」導師意味深長地說,「你的作品中缺少一些極端的、有衝擊力的東西,無法直達人心。別總是這麼穩重,試著瘋一瘋吧,天才和瘋子僅有一線之隔。」

導師教誨,鍾九道做不到。

因為守正辟邪,需要把持本心,做一個不為外物所動的人。過於濃烈的情緒會被厲鬼利用,迷惑心智,與這些鬼怪的交鋒中,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

鍾九道自小受的就是這種訓練,與藝術背道而馳。

對於鍾九道這個學生,導師是惜才又遺憾的。

他像個完美的學習機器,能夠呈現出最好的畫面。不像其他同學那樣,作品中錯漏百出,看起來粗糙又劣質。

但藝術可以有缺陷,卻不能沒有情感。

解鈴還須繫鈴人,驅鬼練出的後遺症,似乎也要從這些厲鬼身上找到解答的辦法。

看著這些想法各異的厲鬼們,鍾九道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新劇。

鍾九道拍攝過的幾個短視頻中,導師唯一認可的就是一個恐怖懸疑視頻。

倒不是說這個故事講得有多好,而是鍾九道在恐怖氛圍的拍攝上簡直是天賦異稟,他就像是親眼見過惡鬼如何害人一般,展現出的畫面並不血腥,但能讓心底生寒。

第一次主導一部電影,鍾九道自然選擇了他最擅長的恐怖題材。

鍾九道取出新電影的劇本,由於劇組資金嚴重不足,請不起優秀的編劇,他的劇本是在並不怎麼專業的工作室購買的。

因為共情能力差,鍾九道又不是專業編劇,難以獨立完成劇本,他上學期間拍攝的短視頻劇本基本就是購買的原創劇本。此刻拍電影,他也去了經常合作的工作室購買劇本,但短視頻與長視頻終究不同,而且鍾九道為了控制經費,買來的劇本過於普通和套路化,反轉也十分生硬,鍾九道不是很滿意,親自改動數次,卻總覺得不夠好。

故事講的是一群大學生,在暑假期間不約而同地收到了一個高中同學的邀請,同學聲稱最近喬遷新居,請朋友們來玩。

這群年輕人來到同學家后,發現是一個豪華得令人難以想象的別墅,且歷史悠久。他們覺得很奇怪,因為這位同學平時穿著樸素,看不出是家境竟是如此富裕。

同學的父母穿著旗袍和長衫,家裡的保姆司機對房主的稱呼非常封建,幾個學生彷彿置身於舊社會。

享受了豐盛的晚餐后,當晚他們住在別墅中,半夜驚醒,發現了極其恐怖的一幕。眾人想要逃出生天,卻見門窗都鎖住了,同學一家人正對著他們詭異地笑著。

別墅變成了大迷宮,幾個學生為了逃生必須找到使同學一家人變成這個模樣的原因。一番驚險的戰鬥和逃跑后,只有男女主角成功離開別墅。男主角劫後餘生地回頭看了眼別墅,卻見別墅的二樓,一個與女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正靜靜地看著他。

在當下這個時代,故事並不出彩,以鍾九道現有的條件,也只能完成這種程度的劇本。如果想在完成的基礎上,再給出一些亮點,就需要好好琢磨人物。

若是鍾九道資金充足,能夠請到一些有演技有知名度的演員,演員本身就可以填充角色的空白。可他沒有錢,能請得起的只有正在影視學院讀書或者剛畢業的普通學生,這些人中倒是也存在有天賦有靈氣的演員,只是想找到這種演員如同大海撈針,需要極佳的運氣。

最好的辦法是,鍾九道親自寫出人物小傳,腦海中有每個人物形象,他再針對演員的特徵一對一指導演法,再經過後期剪輯處理,音樂烘托,塑造出讓人眼前一亮的角色。

鍾九道的視線掃過這群鬼,心中暗暗有了決定。

西裝鬼正趴在影碟機前換碟,感受到鍾九道的視線落在它身上,頓時全魂僵硬,掩耳盜鈴地隱去身形,只留下一張光碟詭異地飄在空中。

影廳內的鬼不知何時增加了幾個,門口站著一位拿著抹布面容淳樸的中年婦人,應該就是一直勤勤懇懇清掃別墅的楊嬸。楊嬸見鍾九道發現自己,尷尬地笑笑,拿起抹布擦擦門:「這位大人,我是來打掃房間的。」

楊嬸找到了借口,整個鬼頓時理直氣壯起來,乾脆跑到屋子裡擦起玻璃來,它還熱情地詢問鍾九道:「天師大人,你要不要洗衣服?」

若是大家都沒有借口倒還好,楊嬸的理由讓群鬼的立場尷尬起來,西裝鬼也激靈地顯形:「我留過學,懂些西洋玩意,我伺候大人換,大人不必親自動手。」

說罷堅強地將那張光碟塞進光碟機中,說什麼也要再看一部電影。

白旗袍手中蠟燭化作酒壺酒杯,它倒了杯酒,遞到鍾九道面前,神情愈發凄美,宛若一朵楚楚盛開的白蓮花:「妾身沒什麼本事,只能陪大人喝酒助興。妾身還會唱些小曲,大人可要聽?」

鍾九道:「……」

他第一次發現,厲鬼們的精神生活是如此匱乏,為了看幾部電影,竟能這般委曲求全,做鬼的給天師當僕人,與老鼠給貓梳理毛髮有何區別。

「先別看電影了,」鍾九道翻開劇本,「來看看這個。」

距離劇本最近的白旗袍湊過去看了眼,眼淚頓時「啪嗒啪嗒」落下來,它可憐巴巴地說:「妾、妾身不識字……嗚嗚嗚……」

鬼泣要人命,若不是鍾九道法力高強,白旗袍這一哭,普通人怕不是要魂魄離體。

一個身著灰色長袍書生模樣的鬼湊過來說:「小可生前是個秀才,可為大人誦讀此書。」

「嗯。」鍾九道點頭默許。

劇本飄在空中,書生先是愣了下,隨後嘟囔句「簡寫字好多」,這才念了起來。

書生鬼念劇本時,一些鬼聽到讀書就露出頭疼的表情,想要逃出這間房,只是迫於鍾九道淫/威,不敢亂動。

誰知聽著聽著,卻發現這書和它們熟知的不同,沒有「之乎者也」,用詞通俗易懂,即使是沒什麼文化的楊嬸也能聽懂。

加上這是一部頗有民國色彩的恐怖片,群鬼們代入感極強,漸漸聽得入了神。

劇本並不長,書生讀得又快,幾個小時便讀完了,此時除了做電源的洋裝女鬼外,凶宅內所有厲鬼全部集中在影廳內聽故事,一數竟然有三十多鬼。

書生鬼讀書是不需要燈光的,考慮到節約用電(洋裝女鬼),鍾九道關了燈。

凌晨兩點多,黑乎乎別墅中,鍾九道獨自坐在閃著幽綠色光芒的大屋子內,室內時不時傳來掌聲、呼聲、抽泣聲、頭顱興奮地在地上滾動聲以及樓下洋裝女鬼虛弱的「饒……命」。

若是其他人看到這一幕,怕是要直接嚇進ICU搶救。

書生鬼不存在口乾舌燥,連續念了五六個小時,一直讀到凌晨三點多,才把整個劇本朗讀完畢。

聽到劇本中最後一句,群鬼們實在忍不住,開心地聊起來。

「好!」

「我還以為又是主角被害死的故事,原來另有玄機。」

「比起趕盡殺絕,這種做法才是對的。跟著那男子離開宅子,吸收了他的生氣后,又可附身於他去尋其他人,不僅可以變強,還能離開束縛之地,這才是正途啊!」

「這書比方才看的電影好多了,要是也能拍成電影就好了。」

鍾九道:「……」

說他這乾巴巴的劇本比人家名導演經典了十幾年的電影好,這些厲鬼的審美果然異於常人。

西裝鬼摘下眼珠用手帕擦了擦掛在眼珠上的淚水,手心上的眼睛滿是羨慕的眼神:「這書中的別墅看起來好像我們的宅子,書里的主角們,就好像我們一樣,若是我們也可以做到就好了。」

鍾九道:「你們怨氣極強,應該也害過一些人。」

白旗袍道:「幾十年前,是有一些拿著洋槍的外族人佔據了我們這宅子,我們一起趕走了那些人,也吸收了些生氣。可是他們走後,這宅子就一直沒人住,直到三年前才有一家人搬進來。我們才鬧了幾次,那家人就嚇得搬走了,之後就是天師您了。」

鍾九道了解過這個凶宅的歷史,戰爭年代被一群侵略者佔領,後來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留下一個凶宅的傳說,再沒人敢搬進來,成了無主之物。

到了現代社會,才有當年的後人漂洋過海回國,繼承了房屋後轉賣,被現在的房主買下。

這些亂世養出的惡鬼,機緣巧合地存續多年,若不是鍾九道法力高強,換成其他天師來,只怕都要鎩羽而歸。

此等厲鬼,應該除去最好。不過鍾家禁止鍾九道使用天師術法,既然如此,不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約束即可。

鍾九道說:「我是一個導演,打算將這個劇本拍成像方才那部電影一樣的影片,需要……」

他想說需要寫人物小傳,想問問群鬼們感想作為參考。

誰知他還沒說完,西裝鬼便激動地說:「大人是需要人演嗎?我可以!」

「我也可以!」「我也是!」

群鬼七嘴八舌地衝到鍾九道面前,為爭搶角色激動得快要打起來,舌頭眼珠手臂頭顱亂飛,堪稱群魔亂舞。

鍾九道:「……」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在攝像機上畫一道現形符,就能拍出靈異視頻。讓鬼去演鬼,既是本色出演,又省了特效費和化妝費。

而且他們好像也不用人間紙幣,燒些冥幣做報酬就可以,莫說一百萬兩百萬,一百億兩百億(單位:冥元)片酬都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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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舊有300個紅包,愛大家,咱們明天中午12點左右見,么么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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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非人類當演員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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