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今年的春季手游發布會除了圈內人士、記者和遊戲體驗者以外,還來了一大波全副武裝的粉絲。

一群人蜂擁而入,將台下擠得水泄不通。

原因無二——新手游的配樂團隊將會亮相,順帶發布CD及周邊。

洛檸在後台準備,工作室的負責人走過來拍她的肩：「待會兒粉絲可能會要求你現場唱幾首,做好準備。」

化妝鏡里的女生露出錯愕表情,她立刻轉過頭來,著急道：「楊哥！說好了只是露個面！」

男人為難地說：「今天來了很多粉絲，主辦方那邊的人說想趁機炒熱氣氛，直播也能多點人看。」

「可是……」洛檸正要拒絕,鄰座的女生已經先她一步叫出來，「老大！你明知道千檸沒法當眾唱歌的！想辦法推了吧！」

男人擰緊眉，沒理她,只看著洛檸：「今天來了那麼多粉絲,總不能讓他們失望而歸，千檸你看……能不能稍微克服一下？」

洛檸抿唇,半晌應不下來。

有人喊楊哥,男人扭頭說馬上就來,然後又拍了拍洛檸的肩膀：「拜託你了,千檸。」

他說完便離開,留下一臉為難的洛檸,和憤憤不平的琴手。

「楊哥怎麼這樣？明知道你不能唱的！」

洛檸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走去門邊，微微探頭看了看會場——黑壓壓的一片,還舉著橫幅和應援棒。

她心一緊,嚇得縮了回來。

唱不了，絕對唱不了！

……

縱然楊哥幫洛檸拒絕了主辦方的要求，可主持人卻還是在發布會的後半段喊了她的名字。

被粉絲的呼喊沖刷上了舞台，洛檸望向台下洶湧人潮，立刻從懵然變為緊張。

握著話筒的手輕顫著舉到唇邊，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和大家打了招呼。

伴奏隨著台下熱情的歡呼一併響起，熟悉的樂律繞在耳畔，她卻一個字都唱不出來。

她僵硬著身體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燈下，長睫輕顫，好在化了妝，否則會看見她驟然蒼白的臉色。

漫長的三分鐘伴奏結束之後，會場一片死寂。

主持人想到楊哥說千檸沒法當眾演唱，頓時懊惱自己不聽勸執意點她上台，正準備出聲打圓場的時候，卻聽見人群中，誰高喊了一句：

「千檸，加油！」

猶如突然闖入濃重夜色中的螢火蟲，找來成群結隊的夥伴，鼓舞的聲音將整個會場點亮。

「大大加油！」

「大大不要緊張！」

「大大！支持你哦！」

此時直播間里，也是滿屏的加油彈幕——和高中被人整蠱上台時的嘲諷全然不同。

洛檸腦中的空白漸漸退卻，她握著話筒，鼻息間有感動的哽咽。

「謝謝......」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濕潤被聚光燈照亮，襯得那雙烏黑眼眸越發璀璨，「因為一些原因，我沒有辦法當眾唱歌，讓大家失望了......」

「沒關係的！大大我們永遠支持你！」

「什麼原因啊？」

「我沒陪大大一起克服好不好？」

此起彼伏的高喊漫上舞台，洛檸吸了吸鼻子，眼底水光閃爍。

觀眾席好似不再是將她吞噬的黑洞，而是夏夜螢火漫天的河川。

風很輕柔，心很寧靜，握著的手很溫暖。

她閉上眼睛，好似又重新回到了高二那一年，少年越過大半個操場走到她面前，揚起頭，鳳目里噙著清亮的光，一字字說：

——「洛檸，看著我，唱給我聽，好不好？」

此時，一道頎長身影越過人群，走到舞台前，他揚起頭，對台上閉著眼睛的人說：

「需要伴奏嗎？」

熟悉的聲線，看似漫不經心的語調。

洛檸猛地睜開眼，便掉進一雙灼灼鳳目里——還是好看得不像話的臉，五官線條褪去青澀，多了幾分成熟凜然。

可他還是他。

是記憶里那個把四季都染成了夏天的少年。

是她獨一無二的英雄。

兩道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薄千城」三個字湧上唇邊。

她不可置信地睜圓眼睛，眸中水光搖曳。

是夢嗎？

他不是今早的畢業典禮嗎？

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卧槽！是檸城！」

「誰啊？」

「遊戲解說檸城啊！」

「我檸城老公來了？！」

聽見台下騷動，薄千城故作無奈地嘖一聲，望著傻愣愣看他的女生說：「長太帥還真是一種負擔。」他晃了晃手，「回神了，被帥呆了不成？」

「嗯，帥呆了。」

洛檸一本正經的回答，倒讓他心頭倏地一跳，旋即不自在地別過臉，耳根子紅紅。

「胖球，我回來了。」

「嗯。」

「這次，不會再離開。」

「嗯。」

「嫁給我。」

「嗯......嗯？」

洛檸愣住，懷疑會場太吵，以至於自己聽錯了，便壓著蹦跳的心，不確定地問：「你說什麼？」

這麼難為情的話說一次都要命，胖球她居然沒聽清？！

薄千城氣惱地瞪她一眼，都是要結婚的人了，怎麼還跟以前一樣迷糊？

他翻身上台，清了清嗓子，彆扭地從懷裡摸出一個盒子：「你聽好了，我最後說一遍。」

台下有粉絲尖叫：「求婚？！現場直播啊還是！」

求、求婚？！

洛檸呼吸一滯，在盒子打開、看到那枚璀璨鑽戒后，整個人驚住。

面前的人被台下粉絲的歡呼弄得臉紅透，沒好氣地抬手嚷嚷：「能不能安靜點？這兒求婚呢！」

主辦方和主持人：「……」

這兒是新遊戲發布會，搶場子還搶得這麼理直氣壯也是沒誰了……

雖說難為情，但薄千城還是屈膝跪了下來，他舉著鑽戒，緊張得聲音都在抖。

有生之年還沒這麼慫過！

「胖球，嫁給我！」

半晌沒等到回答，他有些憋不住了，掀起眼帘瞪她，小聲威脅，「你敢不答應試試！」

校霸求個婚也這麼凶......

洛檸失笑，要不是知道他本性溫柔，誰敢嫁給他？

台下的粉絲又鬧騰起來——

「女神嫁我！別答應他！」

「老公老公！我願意！」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洛檸本想捉弄會兒他，但面前的人已經額角青筋暴跳了，她要是再不答應，得炸毛了。

就笑著回應：「好。」

話音剛落，就見單膝跪地的人蹭地起身，不由分說把鑽戒套去她手上，末了，將她攔腰抱起，恬不知恥地對台下粉絲說：

「你們的大大，我帶走了。」

……

六點鐘的菜市場擁擠異常，蔣淑想著買兩根玉米回去打發洛宏志，反正女兒不在家，懶得弄那麼豐盛。

正選著，住一個小區的同事過來跟她搭話：「買菜呢？」

「誒。」蔣淑應一聲，撿了兩根玉米，讓老闆算錢。

同事的女兒與洛檸同歲，聽說找了個名校高材生，今晚要帶回家吃飯，同事笑得別提有多歡，一個勁兒地炫耀未來准女婿有多厲害。

蔣淑臉色有些不好，她家女兒老老實實的，每次打電話過去都說在圖書館，別說是男朋友了，連個異性朋友的影兒都沒瞧見。

這都大學畢業半年多了，成天就忙工作，問她公司里有沒有不錯的優秀青年，她回一句「媽，我加班都應付不過來，哪兒有時間注意別人」，差點沒把她噎死。

誰說工作和戀愛不能同時進行？電視劇里不都這樣演的嗎？迷迷可愛的畢業生誤打誤撞和英俊多金的總裁擦出愛的火花，她怎麼不開竅呢！過幾年成了剩女可怎麼是好？

同事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你家檸檸呢？怎麼也沒個好消息？我手裡有幾個不錯的小夥子，要不我給你介紹？」

蔣淑有點心動，問：「什麼樣的？」

「有一個小伙家境差了點，不過吃苦耐勞，加班都沒怨言的，在我女兒他們公司當出納，油水肥著呢！」

蔣淑：呵呵……她女兒名校出身，長得乖巧，就嫁個小公司的出納？想得美！

見她沒應，同事又熱情地翻出一張照片來：「就是這個小伙兒，一米七五的個兒呢！長得也陽光周正，雖說跟我家敏敏的男朋友比差了點兒，只是個專科，但人工資不錯，一個月五千呢！」

蔣淑湊過去一看，媽啊！這也叫陽光周正？都禿了好吧！

她黑著臉拒絕：「不了，我家檸檸不急的。」

「還不急？都大學畢業了都沒男朋友，你還真是好心態。」同事字裡行間滿滿的優越感，「越往後走越不好找咯！現在相親市場都要求女方有一米六五，免得影響下一代基因，你家檸檸…唉，不是我說，蔣淑你別太挑，名校出身又能怎樣？女孩子終歸是要嫁人的，你不著急我都替你急。」

蔣淑拎著玉米往菜市場大門走，臉色難看到極點。

偏同事還追著說，一點眼色都沒有。

兜里的手機響了，蔣淑拿出來，屏幕上顯示著「檸檸」二字。

同事便說：「說曹操曹操到，好好勸勸她吧，長輩都是為她好。」

蔣淑一肚子的火氣，接起電話沒多久便陰轉晴，故意大聲重複一遍：「什麼？你要回來結婚？」

同事眉梢一跳，結婚？她的准女婿都說還要等個兩三年籌首付呢！洛檸怎麼就要結婚了？不是傍了個有房的老男人，就是被沒錢的小白臉給誆騙了。

正等著看蔣淑笑話，又聽見她喊：「高中同學？父親是教授？住別墅區？婚房都準備好了？什麼！今晚要上我們家說結婚的事？」

同事越聽，心越涼，矮個子的洛檸傍了個富二代？

「你這孩子也不早說，我菜都沒準備！」蔣淑嘴裡雖在埋怨，眼尾卻已帶上笑容，「你讓他別急，開車小心點，我給你們弄好吃的。哦對了，發張照片過來，我還沒見過小城呢！啊？你說家長會的時候見過？那麼久的事了，誰記得啊，趕緊的，我掛電話了啊。」

一通電話后，局面已全然不同。

這回換了蔣淑炫耀：「這孩子，瞞我這麼多年，沒想到早就交了男朋友，名校海龜，有一米八幾的個兒呢！聽說檸檸爸喜歡喝白酒，買了一箱的茅台，正趕過來吃晚飯。」

同事擠出一抹乾笑：「長什麼樣呢？」這麼好的條件能看上洛檸？指不定是什麼醜八怪呢。

結果蔣淑把剛收到的照片拿給她一看，同事臉上最後一抹笑容都煙消雲散。

這一頂一的貌，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那矮丫頭還真是走狗屎運了！

同事灰溜溜地走遠，蔣淑心情愉悅地倒回去買菜，准女婿上門，得好好炫炫手藝。

……

「胖球，要不要再買點東西？總覺得不夠。」擁擠的公路上，薄千城一邊開車一邊問。

「後備箱都塞滿了，你還要買多少？」洛檸失笑，扭頭瞧見他緊繃的下巴線條，心頭一動，問，「你是不是在緊張？」

像是不小心觸了雷，一下就將他點炸。

「誰他媽緊張了？」他嚷嚷著，「老子最緊張的時候都過來了……」

天知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求婚，他下了多大的決心，她要是不答應，他就…他就…就再求一次……

洛檸戳他的腮幫子，笑道：「蠢哈你每次被說中都會炸毛。」

他扭頭瞪她一眼，拐了個方向駛入居民區。

沒想到她家的位置，過了四年他都還記得，心上一暖，便不打算繼續捉弄他，只低頭看著指間的鑽戒，陷入恍惚。

當年剛跨進五班的自己，怕是根本沒想過六年後會嫁給惡名昭彰的同桌吧……

「薄千城。」

「嗯？」

「待會兒多吃點兒。」

「？」

「好陪我爸喝酒。」

「……」

餘光瞥見她出神地盯著鑽戒，還以為要說什麼感慨話呢，結果等了半天是這句。

來回跑了幾趟把見面禮給搬上去，薄千城在沙發上坐下后沒多久，洛宏志便回來了。

他擱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表情，站起來招呼：「叔叔。」

洛宏志眸光一凜，按耐住內心的波濤洶湧，故作淡定地沖他點點頭：「嗯，坐。」

兩個男人的目光短暫交匯，已過百招。

薄千城：大叔對不住了，以後胖球就是他家的了。

洛宏志：就是這臭小子拱了他家的白菜？！看老子不給他個下馬威！

喝白酒跟喝白開水一樣的洛爸爸，在酒桌上把對方殺他個片甲不留，但瞧見自家女兒用毛巾給薄千城擦臉時的溫柔勁兒，心裡那點得意頓時沒了。

他鬱悶地灌了一杯酒，恍惚中想起自己當年也是這麼氣勢洶洶地跑去岳父家提親，拐走了別人家的白菜，看著岳父吃癟的臉色心裡暗爽。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家的白菜被拐走了！

薄千城喝得頭暈，被洛檸扶去房間躺會兒，昏沉間，感覺有一隻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很涼很舒服。

就不由自主地抓過來，固定在臉頰邊。

酒似乎醒了幾分，能聽見洛檸在耳邊念叨：「喝不了就別喝，非要逞強！」她遞過涼茶，「起來，喝點水。」

他半眯著眼睛坐起身，腦袋搭在她肩膀上，胃裡翻騰得難受，偏還嘴硬地說：「氣勢上不能輸！」

洛檸掐他一把：「也不知道你在爭個什麼勁兒。」

「不能讓岳父瞧不起。」

「喝酒厲害就瞧得起了？」

「男人之間的事，你不懂。」

又被掐了一把，薄千城悶哼一聲，掀起濕漉漉的眼，故作可憐地撒嬌說：「老婆，我疼。」

「誰是你老婆！」洛檸又掐他，不知是不是被他傳染了，總覺得臉也醉得發燙。

滿是酒氣的嘴湊到她跟前，不要臉地討了個吻，理直氣壯地說：「你啊！」他拉過她的左手，指腹輕輕摩挲，「戒指都帶了，你要是敢耍賴我就……」

「你就怎樣？要揍人嗎？」

氣焰囂張的校霸慫慫地埋進她的胸口，不要臉地蹭了蹭，悶悶地說：「哪敢，最多…在床上懲罰一下你。」

洛檸愣了一瞬，旋即臉通紅，掐得更用力：「流氓！」

被老婆差使著來問薄千城要不要留宿的洛宏志，聽見女兒和准女婿的對話，被酒氣熏紅的臉慢慢黑下來。

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進廚房對老婆說：「他說酒醒了，晚上就不打擾了。」

「這孩子還挺客氣。」蔣淑刷著碗，別提有多滿意，「不過22歲就結婚，還是太早了點。」

洛宏志不能再同意地點頭：「對！才剛畢業呢，房子存款全都沒有，結什麼婚？等幾年再說！」

蔣淑停下動作：「可是…人家小城已經買了房，車也有……」

洛宏志：「等他還完貸款再說。」

蔣淑：「是全款精裝房，他去年假期回國的時候就打理好了，你剛才顧著喝酒沒仔細聽吧？」

洛宏志：「……」

這混小子的算盤早就打響了吧？

蔣淑：「雖說剛畢業，但已經聯繫好了以前的朋友準備開貿易公司，有他爸的關係，進行得挺順利。我覺得…這條件，早點結婚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得，連老婆都倒戈了。

洛宏志鬱悶地離開了廚房，盯著客廳里堆得小山一樣高的茅台酒後，輕輕地笑出了聲。

這小子，還挺會討好人。

……

當年的校霸成了人氣遊戲主播，一開始簽約的時候只是想著能賺點鑽戒和機票錢，沒想越來越火，廣告接到手軟不說，還成功打響了公司的知名度。

婚禮當天，他發了一條微博：@檸城：今晚開始跟老婆@千檸_一起睡~[哈哈][壞笑][酷][害羞][憧憬]

成天喊千檸老婆的男粉絲們沉默了，喊檸城老公的女粉絲們流淚了。

當事人卻微笑著牽手，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你好像從來沒對我說過那三個字。」

「哪三個？」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就是…我愛你。」

「真巧，我也是。」

洛檸的那句「狡猾」被他的吻堵住，慢慢化為羞人的「嚶嚶呀呀」。

婚床上鋪著玫瑰花瓣散落一地，香燭搖曳中，床頭的那隻哈士奇布偶和倉鼠布偶，輕輕地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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