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 灰頭土臉
龍岩峰很喜歡馬,還在農場民兵營的時候就很喜歡,他覺得騎著飛馳的駿馬浪跡天涯,渴了灌幾口美酒,累了枕著馬鞍呼呼大睡,這才是男人該過的日子!得到很可惜,老天爺給了他一份不怎麼自由的工作,如果沒有意外,他一輩子都離不開那個農場。騎著駿馬浪跡天涯是不可能的了,但他對駿馬的喜愛卻是深入骨髓。也正因為喜愛,所以他一有空就去學習跟馬匹有關的知識。正所謂「知之者不如好知者」,一年年下來,他也積累了不少跟馬有關的知識,有多精通算不上,但最起碼談起世界各珍稀馬種的特點,能做到如數家珍。
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擁有一匹金黃色的阿哈爾捷金馬————也就是汗血寶馬。不過貧窮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一匹汗血寶馬價值數百萬,就他那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賣腎都湊不夠錢買一根馬尾,所以每每在電視上看到汗血寶馬馳騁賽場的英姿,他都不由得痛恨自己的貧窮。
現在好了,熱情的韃靼人一傢伙將一百多匹有著汗血寶馬血統的駿馬送到了他的手裡……他興奮得全身都在發抖,簡直就不知道該怎麼感謝脫歡和他的部下了!這些寶貝自然是不能騎著上戰場的,別說母馬不能上戰場,公馬一樣不能上,他得留著育種呢。趕緊的,將這些寶貝牽下去,用馬料好好喂著,獸醫好生照料,千萬別讓它們累著了餓著了!
這場輝煌的勝利讓明軍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也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麻煩:這麼多馬,一天得吃掉多少馬料啊!要知道,戰馬的胃口可是大得很的,一頓能吃掉四五名士兵一天的飯量,而且要吃得比人還好,不然哪有力氣衝鋒陷陣呀?你讓戰馬在戰場上啃草皮試試?保證不出五天就只剩下半條命了。這也正是龍岩峰對那兩千來名韃靼俘虜的飯量憤怒不已的原因,近萬匹戰馬本身就讓他的錢包血流不止了,再來兩千來號大胃王,他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但是沒有辦法,自己裝的逼,流著淚也要裝完,他只能向唐寧雅訂購更多的馬料,說什麼也不能將這些馬給餓著了呀!
好在拿下脫歡的大營,他也繳獲了很多馬料,夠支撐一段時間的,不然他會更加吃力。
處理完這些雜事,戚家軍分出一千人保護繳獲的馬群、牛群以及傷員撤往懷來,大軍拔營,浩浩蕩蕩地開赴張垣。雖說這一仗他們傷亡不小,但氣勢卻越發的駭人了,幾千大軍一動,簡直是殺氣衝天!沿途明軍都暗暗咋舌,不愧是在野戰中硬碰硬地擊敗了脫歡大軍的精銳了,光是那身殺氣就夠駭人的!
大軍剛過鷂兒嶺,前方突然捲起漫天沙塵,大隊明軍旌旗招展,盔甲鋥亮,洶湧而來。龍岩峰眉頭一皺:「搞什麼鬼?」
戚金說:「馬上就要到宣化了,宣府軍想給我們個下馬威看看,好叫我們知道誰才是這裡的主人呢!」
龍岩峰呸了一聲:「韃靼人跑到鷂兒嶺來跟我們打了好幾天他們都沒有反應,現在還有臉在老子面前耀武揚威?當老子是死人么!」
戚金說:「客軍過境,他們總是要作出點反應,免得被客軍壓了他們一頭的。」
龍岩峰冷哼:「這種畏敵如虎的慫貨還沒有資格在老子面前刷存在感!杜松,楊爽,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杜松、楊爽眉開眼笑,這種事情他們最喜歡幹了,齊齊應諾一聲,越眾而出,挺著馬槊迎向呼嘯而來的宣府精銳,立於兩軍陣前放聲狂喝:「皇上欽點的監軍在此,誰敢放肆?都給老子停下來!」
這兩位都是超級大嗓門,尤其是杜松,放聲一吼跟打雷似的,千軍萬馬人喊馬嘶之聲都給他壓了下去,正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想給戚家軍一個下馬威,免得這支客軍恃勝而驕騎到自己頭上的宣府軍前鋒部隊給震得耳朵嗡嗡作響,不由自主地勒住馬韁,有那麼兩匹匹腳馬不知道是因為負重太大了實在承受不住,還是給嚇的,居然前肢一軟跪到了地上,把馬背上的騎士甩下來摔得灰頭土臉。
明明知道很不應該,但是看到那兩位兄弟那狼狽樣,楊爽還是沒心沒肺的笑了:「哈哈,這就是宣府精銳嗎?連馬都騎不穩,果然夠精銳的!」
宣府軍前鋒騎兵部隊那張臉頓時脹得通紅,紅得發紫,然後由紫轉黑。他們擺出一副來勢洶洶的姿態就是想給點顏色戚家軍看的,現在卻在陣前出了糗,一個個臉都掛不住了。一名參將陰沉著臉策馬上前,盯著杜松和楊爽,寒聲喝:「你們是何方狂徒,竟敢在我宣府大軍面前放肆!?」
杜松譏笑:「宣府大軍?宣府大軍可真夠威風的啊,千軍萬馬奔涌而來,地動山搖,把老子膽都給嚇破了!但韃靼人越過你們的防區,跑到鷂兒嶺來與我軍大戰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拿出這份威風來與他們大戰一場?」
參將頓時噎住。
楊爽高聲說:「合著你們的威風是給自己人看的呀?厲害!宣府軍的風采,我們今天算是領教了!」
一番話說得好些宣府騎兵低下了頭去。雖說韃靼大軍壓境時不作為已經是九邊各鎮的常態了,宣府鎮這樣干也符合潛規則,但是被人家大咧咧的捅出來,面子上真有點兒掛不住。參將見狀,面色越發的陰沉,陰惻惻的說:「真以為你們打了一場小勝仗就可以目中無人了么?這裡是宣府,是我們的防區!在我們的地盤,你們是龍得給我盤著,是虎也得給我卧著,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杜松也冷笑:「我們就不想盤著,怎麼樣?」
那參將喝:「我看你們是想死!」一踢戰馬,猛竄上前,掄起長刀照著杜松砍去,隔老遠都能聽到刀鋒破空的嘯響,顯然這是一員膂力出眾的猛將。杜松嘿嘿一笑:「按捺不住了么?」槊桿橫過一格,當的一聲穩穩將長刀擋住,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那員參將虎口發麻。沒等他反應過來,杜松順過槊桿順勢撞出去,咚一下正中參將大人的胸口。參將披著厚重的山文甲,這一擊傷不到他,但那巨大的力量卻硬生生將他從馬背上撞了下去,要不是他及時用手撐住地面,非摔個狗啃屎不可。
宣府軍頓時一片嘩然。這位參將名叫曹豹,一把八十斤重的練功刀能掄得跟風車一樣,是宣府鎮有數的猛人,然而這樣的猛將,在這個黑子面前卻連一個回合都走不過,只一擊就被人從馬背上打下來了!天,他們該不會是眼花了吧!
曹豹那張原本就黑的臉現在紅得跟個茄子似的,當著千軍萬馬的面被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輩打下馬去,他的臉都丟盡了!他大吼一聲,翻身上馬,戰馬打個迴旋,再度揮刀向杜松砍去!如果說剛才他只出了七分力,只是想教訓一下杜松,那麼現在他連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只想將這個害得他丟盡了臉的小子砍成兩截!
杜松叫:「有點意思了,但是你是打不過我的!」槊桿一抖,槊鋒微顫,整支馬槊如同一條毒蛇迎了上去。他素來以使大刀而聞名,但並不意味著他只會用大刀,像他這樣的將門子弟,從小就會苦練馬槊————一寸長一寸強,馬槊是最強悍的騎戰武器,不練不行。不過胸甲騎兵旅都是強調紀律,個人武藝如何並不是最重要的,數百鐵騎形成一個整體,依靠整體衝鋒的強大動能去撞碎敵軍才是他們的戰術精髓所在,所在打了這麼多場仗,他過人的武藝都沒有多少發揮的機會。現在有個不開眼的傢伙主動上來挑戰,他自然就不客氣了,精神抖擻的將自己的看家本領都施展了出來,硬接曹豹好幾刀,強悍的力量震得曹豹身體搖搖晃晃,下盤都有點不穩。再度格開曹豹一刀后他身體往曹豹那邊一靠,一掌擊在曹豹胸口:「下去吧你!」
曹豹自然不會老老實實的下去,對於一員猛將而言,被人從馬背上打下去一次都夠丟臉了,還來一次,那他下半輩子把臉藏在褲襠里得了!但杜松的力量何其驚人,這一掌隔著厚厚的鎧甲都打得他五臟六腑絞痛,身不由己的向後一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摔得灰頭土臉。
杜松大笑:「宣府鎮的精兵強將就這點能耐了么!?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曹豹幾乎氣瘋了,一聲咆哮:「你這匹該死的馬!」長刀一掄,那匹重金買來的駿馬馬頸處鮮血狂噴,馬頭直接掉了下來,龐大的馬體搖晃一下,轟然倒下———這傢伙的膂力真夠駭人的。
杜松卻是一臉不屑:「喲,打不過就怪馬嗎?可憐的馬,跟錯人了!」
曹豹兩眼血紅,他斬馬的舉動確實是有將責任推到馬身上之意:不是他打不過這個無名小輩,而是戰馬不配合。但現在被杜松說破了,他憤怒得無以復加,沖部下大喝:「還愣著幹什麼?拿下這個狂徒!」
馬上就有十餘名騎兵搶上,刀槍並舉,朝杜松招呼過去。戚家軍登時噓聲一片,堂堂參將打不過一個無名小將已經夠丟臉了,現在居然還以多欺少,真他娘的不要臉!宣府軍也知道自己這種行徑很不要臉,但是為了宣府鎮的面子,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拿下杜松再說!
杜松卸下馬槊的槊首,興奮地叫:「放馬過來,多來一點,就這十幾號人不夠!」把槊桿盪出一個四米見方的圈子,將狠狠劈刺過來的刀槍悉數盪開,然後飛快地點了三下,馬上就有三名宣府鎮的騎兵被他從馬背上打了下去。幸虧他取下了槊首,不然這三個都給捅得透心涼了。杜松就像一頭出籠的猛虎,在宣府鎮騎兵中間橫衝直撞,馬槊使得出神入化,刺、劈、砸、挑、崩、抽,千變萬化,無一處不可傷人,所到之處,宣府鎮騎兵紛紛被打下馬去,根本就無一合之將!
這一次,宣府鎮大軍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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