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五芒星戒指
因為是重大經濟犯罪的嫌疑人,蕭默程進入拘留所后,便被戴上了手銬。
他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也不會對過去的所作所為後悔,所以手銬對他而言只是一件束縛雙手的物品,直到出現在尹亦浠面前,才倍感羞恥,第一次產生了擺脫這東西的念頭。
然而,餘下的人生中,他恐怕都無法如願。
察覺出他的尷尬,尹亦浠轉移話題:「你剛才要說什麼?」
果然是尹亦浠,被他欺騙了那麼久,居然還會為他著想,只可惜這種溫柔無關愛情。
他恢復笑意,平靜道:「我不會指認外公。雖然我恨他,但他更是我唯一的親人。」
「不!你還有一個弟弟!」尹亦浠激動的前傾身體,竭力勸說:「你弟弟蕭默陽,就是苗苗的未婚夫阿生,他……」
「你怎麼會知道?」
蕭默程打斷她的話,起先疑惑,而後露出瞭然的神色:「蘇苗昕告訴你的。」
之前為刺激蘇苗昕,他故意把阿生的真實身份透露給她,原本只想造成蘇郭兩家的混亂,誰知產生的後果竟在他意料之外。
提起蘇苗昕,他難得歉意的問:「她醒過來了嗎?」
尹亦浠略顯落寞的點點頭:「醒了,但眼睛失明,說是創傷後遺症。」
記得剛聽說蘇苗昕車禍的前因後果時,她殺了蕭默程的心都有,而時過境遷,居然能如此平和的與他談蘇苗昕的病情。
究竟是時間磨平了她的怒火,還是因為蕭默程太坦然,絲毫沒有加害者的自覺,她明白自己用任何方式都無法給他帶去懲戒,所以乾脆放棄?
大概是後者吧。
《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中,米蘭昆德拉說過:在這個世界上,一切都被預先原諒了,一切也都被卑鄙的許可了。
往往在受害者從痛苦的陰影中脫離前,加害者已經原諒了自己,即便沒有法官審判,他心裡的天平也早已傾向自己那一方。
尹亦浠嘲諷的勾了下唇角,回到原來的話題:「你弟弟死了,準確的說,他死在蕭仲珀的陰謀之下。」
「外公?!」蕭默程心中一震。
當初幫蘇苗昕調查阿生的死亡真相時,他曾試著向外公打聽,外公的表現並無異常,又怎麼會和阿生的死扯上關係?
「阿生一直在做卧底,應該是因公殉職才對。」他不信尹亦浠的話。
尹亦浠偏過頭,冷笑道:「或許吧,他不是被蕭仲珀親手殺死的,但若非蕭仲珀威脅失敗,將他的卧底身份透露給犯罪集團,他也不會被兩路人馬追殺!」
而後,尹亦浠將阿生的生前留言敘述給蕭默程。
尹亦浠始終望著窗外,說完後轉回頭來,看到蕭默程將臉埋在掌心裡,肩膀顫抖。
她想勸,卻在聽到壓抑的嗚咽聲時,咽回了那些蒼白語言。
從前追求她時,蕭默程每每談起灰暗的童年時光,總會不由得眼眶泛紅,她覺得心疼,卻又會莫名的升起防備,如今想來,那時蕭默程傷心不假,但一定也有表演的成分在。
而此刻,他躲藏著、壓抑著、將自己困在狹小的角落裡時,她才終於感受到他真正的痛苦。
他總說自己滿心仇恨,說自己是冰冷的機器,但在心底最深處,還是渴望感情的吧?
對愛情,他霸道偏執,被傷害后卻不忍傷她分毫。對親情,他能為失散多年的弟弟放下偽裝嗚咽痛哭,又甘願為怨恨至極的外公頂罪。
原來他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溫暖的感情。
尹亦浠坐在對面,靜靜陪伴他,再未開口……
暮蒼山以南,有一處烈士墓園,為國捐軀的英雄們都被埋葬在此處,用英靈繼續守護著這片土地。
幾排身著正裝的警察站在新篆刻的墓碑前,依次獻上花束,隨著一聲令下,整齊地抬手敬禮。
每個人都是肅穆哀痛的神情,雖然蘇苗昕看不見,卻能感受到沉重的氛圍。
同事們離開后,她才被郭禹堂推到墓碑前,山間的清風從耳邊拂過,彷彿帶來阿生的囈語。
——你真的聽到了。
她用力點頭,面帶淺笑,聲音卻哽咽:「我聽到了。你第一次說愛我,但是混蛋,我怎麼可能忘記你呢?」
不願太過傷情,隨後又打趣:「總說你呆,關鍵時刻還是挺聰明的,多虧那段錄音,你的同事們才能為你申冤報仇。」
初次聽錄音時,眾人都忽略了穿插其中的雜音,只以為是風聲,直到一位具有多年偵破經驗的老刑警提出,這極有可能是摩斯密碼。
隨著密碼被破譯,警方根據信息中的地點,在一家私營旅館的房間中找到了阿生的遺物,裡面包含大量犯罪集團的違法證據。
就這樣,犯罪集團被一網打盡,阿生也被追加為烈士,葬在這座墓園。
可惜的是,他的遺物要作為證據由警方保存,蘇苗昕永遠都沒機會看到。
「小昕。」
沉浸在輕柔的風聲中,忽聽到郭禹堂的聲音,微微偏過頭去,感覺還有其他人走近。
「這位是阿生的同事,孟哲,他有話對你說。」
蘇苗昕頷首,五年前阿生曾救過這個人一命,她認得。
孟哲來到她的輪椅前,俯下+身,將一個圓環放進她掌心。用指尖細細摸索,圓環上有一枚五角星,邊角圓潤,觸感有些奇怪。
「這是……」
「戒指。」孟哲意味深長的說:「彈殼做的戒指。」
蘇苗昕一怔,孟哲斷不會送她這種禮物,那就只能是……阿生!
「阿生當年救我的途中,這枚戒指曾從他身上掉落,那時候還是個半成品,我問他送誰,他說送心愛的人。」
孟哲抱歉的看了郭禹堂一眼,在對方謙和的目光中,繼續道:「檢查遺物時,我見這枚戒指也在其中,便遞交了申請,希望能代替阿生送給你。」
不是害她倒追了很久嗎,不是說沒那麼喜歡她嗎,不是說幾年內都不考慮結婚嗎,那為什麼傻傻的做戒指給她?
「騙子!你這個大騙子!」
身體中滿滿的傷痛終於壓制不住,翻湧著奔騰而出,蘇苗昕猛然起身,不管不顧的撲向阿生,可是眼睛看不見,剛邁出兩步,便狠狠摔在地上。
郭禹堂急忙扶起她,看著她幾近崩潰的痛苦模樣,心臟如同被殘忍蹂+躪般,傳來尖銳的疼痛。
勸解片刻,見她的情緒完全不受控制,幾次險些暈厥過去,只好強硬的抱起她離開。
回到醫院后,她才逐漸平復,但仍獃獃的坐在床上,蜷縮著身體,似乎要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
郭禹堂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牽起她的手,試探的問:「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明白他口中的「離開」,並不是指出院,蘇苗昕怔松半晌,後知後覺的驚訝道:「那怎麼行?你走了郭家怎麼辦,難道真的把重擔都留給你哥哥?」
郭禹堂不管那些,堅持的問:「你只需回答我,願意,還是不願意。」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郭禹堂卻無時無刻陪在她身邊,蘇苗昕清楚認識到了他的感情,感激的同時,也願意努力給出回饋。
但拋下國內的爛攤子,自私離去,她做不到。
「你這樣……我會很有負擔。」她咬著下唇,喃喃道。
話至此處,郭禹堂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答應先去與大哥商量,然後再做決定。
十日後。
蘇苗昕出院,搬回自己的公寓住,為說通郭禹堂不要將全部時間都耗在她身上,便雇了位保姆照顧日常起居。
同樣回家保胎的董明雪,在尹亦浠的帶領下時常過來看望她,個性相差甚遠的三個人,一來二去竟成為了朋友。
這日,三人又在蘇苗昕家裡聚會。
吃過午餐后,保姆端上水果,打開電視,規矩的去廚房洗碗。
最近蘇苗昕的心境平復了許多,話癆屬性逐漸回歸,熱心的給董明雪提建議:「醫生不是說你胎像不穩嗎,你乾脆也找個保姆,我們也能安心些。」
現在她失明了,尹亦浠拚命給她使眼色也沒用,只能面色尷尬的等她說完,再打圓場道:「額……保姆市場也很亂的,萬一找到不合心思的,反而彆扭……」
蘇苗昕皺皺眉頭,心想小浠說話怎麼前言不搭后語的,隨即才恍然大悟。
如今司徒青正等待審判,董明雪又不敢把懷孕的事告訴家裡,好像還住在原來的出租屋,日常生活都靠尹亦浠接濟,哪有閑錢雇保姆?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隨手朝旁邊一指:「那個……我們還是看電視吧,呵呵。」
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掃地機器人正在與角落裡的灰塵對抗,尹亦浠與董明雪對視一眼,皆哭笑不得。
不過經她提醒,兩人的目光下意識轉向電視機,只見正在播放的本市新聞頻道中,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雖然臉被馬賽克擋住,但她們絕不會認錯,那個站在被告席上的人,就是司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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