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命運是多麼偏心的玩意
「你更耀眼。」黃傳奇擁住妻子,「在我眼裡。」
寒雪想,黃傳奇一定深諳女性心裡,亦或真是情深所至。因為不管一個女人如何當眾誇其她同性,她希望聽到的依然是:你比她好多了。
常歡溫柔地看著丈夫:「我只是覺得我家知心運氣太好。」
「傻瓜,運氣好的是列文。」黃傳奇拍拍妻子的肩,「世上有幾人能有我們知心的美貌,聰慧,還如此真實不做作。」
黃知心似早已習慣了父母的恩愛,此時更是笑道:「爸,我真的有那麼好嗎?」
「獨一無二,你是我最珍貴的寶貝。」黃傳奇寵溺地看著女兒。
「知意也在了。」常歡提醒丈夫,不能顧此失彼。
14歲的黃知意此時正大口吃著咖喱龍蝦,對大人之間的談話置若罔聞。他的世界,只有籃球,遊戲,全然沒有姐姐的敏感好強。
他對所有人都淡淡的,包括父母。雖然黃傳奇對這個中年得子甚是疼愛,應有盡有地富養他,但知意從無過多要求。每天只讓家裡司機送到地鐵口,然後坐地鐵上學。含著金湯匙出身的他,學習成績竟分外優異。
只是在寒雪初次登門的那天,見到寒雪的第一眼,他突然說了一句:「你是誰?你好像並不屬於這裡。」
是不歡迎嗎?但他並不像知心那樣對寒雪抱有深深敵意,相反,與對家人的淡漠相比,他偶爾還會和寒雪說說話。
比如現在,他沒有在意爸爸和姐姐的甜蜜戲碼,反而看著只埋頭扒飯的寒雪,低聲問道:「苦嗎?」
和著眼淚吃下的食物。
只有他注意到寒雪。兩次晚餐,他都坐在寒雪身邊。
寒雪不敢看他,依舊深埋著頭,慢慢地,慢慢地,平復情緒。
坐他右邊的常磊絲毫卻沒有注意到女友的異樣,邊吃邊和家人聊天:「知心這臭脾氣,全是姐夫你慣的。」
黃傳奇並不介意:「我慣的又如何?我生得出就慣得起。我黃傳奇的女兒,無須為這世上任何一個男子委屈自己。」
黃知心感動,走過去摟住爸爸親吻:「還是我爸爸最疼我,下輩子我嫁給你好不好?」
黃傳奇哈哈大笑:「下輩子我和你媽媽還有約定,你就別添亂了。你要是真心愛著爸爸,就趕緊嫁給列文,然後多生幾個孩子,給我和你媽玩玩。」
知心撇嘴:「列家至少還懂得客套一下,你倆倒好,赤裸裸地把我當成傳宗接代的工具。」
聽到這話,一家人都樂不可支,寒雪也附和地牽牽嘴角。
少時父母疼,出嫁夫家疼,這應該是一個女人最完美的人生軌跡吧。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總有人的人生被上帝親吻祝福。
而寒雪,一定是被最黑暗的巫女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過。她想起那個遙遠的小鎮上,狹窄的一居室里,因為是一樓,終年陰暗潮濕,不見天日。她和外婆,還有朱家兄妹,四個人,擠在不足5平米的房間:白天支起桌子吃飯,晚上放下涼席便是她們四人睡覺的地方。那年她10歲,朱武16歲。出於變聲期的他,每到半夜,待所有人熟睡后,便悄悄挪到她身邊,撫摸她全身。寒雪不敢聲張,只拚命往外婆懷裡靠,全身蜷縮哆嗦如蝦米。
而黃知心的10歲,父母作陪,一家四口,暢遊雅典奧運會。在競技場看開幕式,在海邊燃放煙花,不諳世事,明媚陽光地長大。
你看,命運是多麼偏心的東西。它並不認為你乖或者虔誠就給你福報和護佑,它總是任性地,顛倒是非陰陽。
既然不公,寒雪憑什麼任由它玩弄自己?
「爸爸,我有個請求。」趁著父母高興,黃知心乘機提出,「我要獨立。」
黃傳奇:「在紐約讀了四年書,還不夠獨立?」
黃知心撇撇嘴:「那能算嗎?雖然是我的公寓,但劉姨一天24小時呆在裡面,明明就是媽媽派過去的眼線。」
劉姨是常歡在美國找的保姆,貼身照顧黃知心的飲食起居,並過濾她所有的社交圈。
常歡笑笑:「那你現在想要怎麼獨立?」
黃知心沖母親眨眨眼:「搬出去,單過。」
常歡訝然道:「你才回來幾天啊,這就呆不住。」
黃傳奇卻鼓勵女兒:「去吧,爸爸支持你。雀兒大了,是應該飛出去。你看小雪,小小年紀就一個人生活,如今多有本事。」
黃知心嘟嘴:「口頭支持不算,爸爸你得真金白銀。」
黃傳奇點點頭:「說吧,看中哪裡,爸爸給你買,算是送給你的畢業禮物。」
知女莫若父。
黃知心這才重展笑顏:「臨海一號,24樓還有一套望海公寓。」
「你是說去年邊家開盤的那個海邊項目,均價20幾萬的那棟公寓樓?」常歡想了想,「等一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列文就住在那吧。」
黃知心點點頭:「他住22樓。」
常歡斷然拒絕:「不行,姑娘家家的,怎能上趕子撲上去,就算再怎麼喜歡他,也不能這麼主動,女孩子矜持點,才能得到婆家尊重。你看小雪,跟你舅舅好了快半年了,還一直清清白白。這女人呀,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你說是吧,小雪?」
知心越聽越不滿了:「怎麼爸爸媽媽你們都是小雪怎樣,小雪怎樣,拜託,她是她,我是我,我才是你們親生閨女好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寒雪見話題幾次牽扯到自己身上,便道:「姐姐姐夫你們也許真的多慮了,知心這麼聰明,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真的知道嗎?
真正的獨立,從來不是搬出去,離家出走這麼簡單。
真正的獨立,是哪怕面臨絕境也不再依賴任何人或事的覺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放棄后的淡定和從容。
而知心,被庇佑長大的溫室花朵,修鍊遠遠不夠。
寒雪當然不會和知心說這些,那是苦難生活予自己的唯一饋贈。
倒是知心,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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