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驚世 第五十八章:晚宴

第一卷:少年驚世 第五十八章:晚宴

何駿晨回龍雲別苑時路過沁香院,便想進去看看蘭心。

他沒有直接走正門,而是直接上的房頂。

何駿晨暗笑道:「自從有了武藝之後是越來越不想好好走路了。」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蘭心並不在房中。

「奇怪,跑哪兒去了?」

蘭心明明是專門負責伺候何駿晨的,但卻常常見不到她的蹤影。

何駿晨無奈又回到龍雲別苑,路過封逸的房門前時,他可以感受到裡面傳出的壓迫感,大概可以判定封逸是晝伏夜出了。

回到房中,何駿晨往那張無比舒適的大床上一躺,長長的舒了口氣。

一個人安靜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

「皇甫靖天的傷勢似乎頗為嚴重,我是不是該出手幫幫他?」

雖然何駿晨對皇甫靖天並無多大好感,但他多次慷慨相助卻也叫何駿晨心下感激,只是考慮到明天即要遠行,今日若用《神農御命經》幫皇甫靖天療傷,明天只怕走不動路。

再三思索后,何駿晨還是決定等回來以後再說。

他遂又拿出那本《飛電劍腿》的秘籍觀摩,內容圖文並茂,即便是何駿晨這樣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也能看懂。

這《飛電劍腿》雖是腿法,但卻是從劍法中演變過來的,所以裡面的招式多是用腳尖去刺,而不是用腳掌去踹。

何駿晨粗略地翻了幾頁,腦海中忽然靈機一動。

「既然這《飛電劍腿》是從劍法中演變而來,那我何不反行其道,再將這些腿法還原成劍法?」

說干就干,何駿晨從床上一躍而起,跑到院中尋了一根細長的樹枝,開始像模像樣的比劃起來。

這一切都被一個人看在眼裡。

那雙冰冷的眼睛似乎已給眼中人判下了死刑。

何駿晨一邊看著秘籍一邊信手比劃,很快,一套完整的劍招就完成了。

只是何駿晨臉上的喜悅之色並未持續太久,他在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劍招,神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這些劍招雖然連貫犀利,但何駿晨橫豎就是覺得不對勁,可要說哪裡不對勁他卻也說不上來,就像如鯁在喉般難受。

龍雲別苑二樓,林逸峰倚靠在窗邊冷冷的看著何駿晨,看著他比劃劍招,看著他苦思冥想。

林逸峰不動聲色,但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冷笑,「這種破綻百出的劍法你竟也瞧得上眼?何駿晨,我本以為你會是我值得期待的好對手,但你太叫我失望了。」

哦?看起來林逸峰似乎很清楚何駿晨心中的感受。

只因何駿晨不像林逸峰那樣自幼習武,他並不知道武功中的破綻是怎麼回事,所以他只是覺得招式古怪彆扭。

越想越覺難受,何駿晨乾脆放棄了劍招,起身將蕭獨吟傳授的步法在院中走一遍。

樓上的林逸峰看著院中的何駿晨身影騰挪閃轉,步法靈活多變,他的眼神亦從一開始的輕蔑轉為驚艷。

林逸峰尋思:「何駿晨這步法十分精妙,一定是得高人傳授,我須得仔細看看,能找出破綻自是最好。」

就在林逸峰思索之際,已將步法走完了一遍的何駿晨忽然回頭沖林逸峰那邊一笑,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風般溫暖。

原來他早已察覺他。

但三月春風似乎不足以感化林逸峰的冰冷,只見他冷哼一聲就將窗戶重重關上。

何駿晨見狀頗為失望,本以為可以借武功的話題和封逸聊上兩句,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

他回到房中檢查了一遍藺千刑送來的物資,不得不說藺千刑的藥材準備得很全面,他雖然沒有明說要丹砂(即水銀),但藺千刑還是準備了,皇甫靖天對他如此器重不是沒有原因的。

中午的時候蘭心終於來了,她除了來送飯以外還從何駿晨這裡借走了一些補氣益血的草藥,她似乎很急,沒等何駿晨吃完就走了。

蘭心臨走時對何駿晨說道:「哦,對了,今天晚上莊主要在承天殿設宴,你可別忘了。」

「嗯,我記住了。」何駿晨答應道。

設宴?

皇甫靖天平時公務繁忙不說,今天還元氣大傷,怎還有心思設宴?

他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不過,皇甫靖天前腳剛受傷,蘭心後腳就來自己這裡拿葯,這其中的意味已是再明顯不過了。

可能蘭心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隱藏了,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只是大家現在還不想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根據何駿晨之父記載於《神農御命經》中的煉丹之術來看,煉丹一事十分費時費力,短則十天半月,長則數月,所以這事要從長計較。

何駿晨一時間竟想不到事情可做,就在地上呆坐了一會兒。

忽地,他想起藺千刑曾向他提起過山莊里有個叫「戢武閣」的地方,裡面收藏有諸多武學典籍,其中不乏已失傳的孤本。

既然《飛電劍腿》不稱自己的心意,那「戢武閣」中典籍眾多,總有一款適合自己!

「戢武閣」是山莊里除了胤天登龍樓以外第二大的建築,找起來毫不費力。

「有人嗎?」雖有皇甫靖天的特令在身,但何駿晨還是覺得打聲招呼的好。

何駿晨的聲音在偌大的「戢武閣」內回蕩。

「誰啊?」在房間的深處傳來一個蒼老又尖銳的聲音,語氣有些不耐煩。

何駿晨道:「老先生,我叫何駿晨,是新來的,想來這裡借幾本書看看,哦,我有莊主給的令牌。」

那人又扯著嗓子道:「你自己看著辦吧,少來煩我,還有一件事,別叫老先生,叫叔!」

何駿晨無奈一笑。

何駿晨徑直來到收藏劍法的那幾排書架,他看的很快,有的快速地一頁頁翻到了底,有的幾乎是只翻了前幾頁就把書放了回去。

直至夕陽西下,腳邊書記堆積如山,始終沒有滿意的何駿晨只能儘快把書籍歸位。

何駿晨暗道:「總有一天,我要創出一套屬於自己的劍招。」

這時,那個蒼老尖銳的聲音又在何駿晨上方出現,「呦呵,小子你很狂嘛!」

何駿晨不知道頭上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人來,之只見蹲坐在書架上的那人身材消瘦,頭髮稀疏,面容有些猥瑣,正是管理「戢武閣」的老吳。

「大叔,你什麼時候來的?」何駿晨立馬想到他就是此地的管事。

「嗯,我來了有一會兒了。」男子笑道,「你方才看的倒數第二本書叫《百勝劍集》,寫的人叫白勝,他曾以此書中劍法打遍蘇杭二州無敵,卻被你翻了幾頁就扔掉了,老頭子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何駿晨沉吟片刻道:「這本書里的劍法大部分都平平無奇,最厲害的也是最後一招「群雄束手」,然而此招正面威力雖強,但施展之時一躍而起后,下盤會有一瞬間的空當,很容易被暗器或者長索一類的武器偷襲,雖然一般的庸手可能做不到,但如果對方同樣是高手的話就很危險了。」

男子聞言后震驚得合不攏嘴,因為這少年所說不差,這白勝最後一次的挑戰對手正是如今的「天下第一鞭」紫荊花。

當時白勝在雲落城的一家茶肆旁打敗了「洛家神劍」洛馬之後,還未及休息就被碰巧也在茶肆中的紫荊花嗤笑了一聲。

白勝為人自負,如今被一個女流之輩取笑就更不會善罷甘休,他看這女子有武藝在身就出言輕薄挑釁對方,欲逼她動手。

結果可想而知,在白勝使出那招「群雄束手」時,被紫荊花一記「倒馬鉤」抽斷了腿骨,落下了終身殘疾。

老吳震驚之餘也知曉此子確有過人之處,當下笑道:「他們都叫我老吳,你小子有兩把刷子,這一層樓的秘籍都是凡夫俗子能懂能學的垃圾,改天你要是有時間,老頭子我帶你去二樓耍耍,那裡才是真正的武學聖地,咋樣?」

何駿晨歡喜道:「好,謝謝吳大叔。」

老吳只覺眼前這個少年格外討喜,笑道:「沒事,你先回去吧,這些書我來收拾就行了,我聽說莊主是專門為你設宴是吧?快去罷。」

「嗯,那我走了。」何駿晨揮了揮手,一路小跑離開了「戢武閣「。

皇甫靖天數日來皆忙於會務,今天終於有空可慶祝一番,為慶祝?如何慶祝?

據說是為了能收一個像何駿晨這樣難得的門下,而決定上下共宴一番。

既是為此慶祝,這頓飯固然缺不了皇甫靖天的幾個得力幹將。

故今日此宴,座上的除有皇甫靖天、秦塵、林逸峰,還有……

不知是因無心巧合,仰是刻意安排,溫劍卿竟然被命在席中敬茶,而且是敬給在座每一位呢!

敬茶給秦塵,溫劍卿也還可以接受。

敬茶給林逸峰這塊死木頭,溫劍卿雖老大不願,也忍受過來。

最後他要敬上清茶的人,真是觸目驚心,竟是……

何駿晨!

啊!啊!啊!啊!啊!

何駿晨正坐於皇甫靖天鄰座,他也知道,溫劍卿快要向他敬茶了,他很局促不安。

何駿晨怒視著藺千刑,後者搖了搖頭,表示此事與他無關。

那麼事情就很清楚了,這應是皇甫靖天的主意。

若非被逼成為皇甫靖天部下,任是逃至天涯海角也逃不掉的話,他即使和溫劍卿一起流浪江湖,也總較目前處境為佳。

終於弄到如今這番局面,他搖身一變而成新貴,他卻為勢所逼而成奴僕。

他衣服光鮮,他卻粗布麻布,他儀容整潔,他卻蓬頭垢面;他身矜肉貴,他卻賤!

很賤很賤!

溫劍卿雖才十七歲,但已自覺賤如一堆爛泥。他緩緩的為何駿晨奉上清茶,手兒舉至半途卻有點兒顫抖,一顆小心兒又羞又愧,又是自慚形穢,不知道這個小而無依的身軀能否有力承受得起?

他何以不羞?何以不愧?

不是嗎?

我是仆?他貴?我賤?

溫劍卿勢難料到,自己還未成為「天下第一劍」就先成了天下第一「賤」。

同一個讀音,其意義卻是雲泥之別。

明知道這杯茶縱使敬上,何駿晨也是喝不下去的,然而還是被逼要敬!

溫劍卿的大眼睛在此緊張一刻,忽而濡濕起來,盈盈淚水就在眼眶內不住打滾。他拚命強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嘿,他今日雖儘管為奴為仆,他日亦必會飛黃騰達,稱霸武林,絕不淚人前!

他終於把淚制止,可是顧得眼淚,卻忘了自己那隻顫抖的手,一不小心,小手一滑,「骨」的一聲,這杯清茶便跌到几上,灑了一桌茶水……

灑了一桌「驚心」!

意外地,一顆水珠飛濺到皇甫靖天面上。

看著這顆水珠,秦塵暗叫不妙,林逸峰眉頭略皺,站於皇甫靖天身後的藺千刑笑面一沉,守在四周的門下齊齊一驚,何駿晨則……

從來沒有人敢把水珠濺到他臉上,故從來沒有人敢想象會有何後果!

然而大家此際全都看見了,只見這顆水珠迅速蒸發,不知是因為皇甫靖天的深厚功力,還是因為他的怒?

皇甫靖天臉泛一抹鐵青,剛欲啟唇吐出一個可怕的字……

斬……

何駿晨已於瞬間瞥見他的嘴形,皇甫靖天言出如山,他絕不能讓其此字出口,他絕不能讓小溫劍卿從此身首異處,慘淡收場,眼前只得一個解救辦法……

他倏地強忍膝蓋之傷,閃電般重重跪到皇甫靖天眼前。

他這一跪,正好跪在了茶杯的碎渣上,創口當場迸出大蓬鮮血,他逼於俯首哀求道:「莊主,溫劍卿年紀實在太少,手力不繼,請莊主千萬包涵!」

溫劍卿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不知所措,此際乍見何駿晨如此,心頭不禁一陣絞痛,私下暗想:「何駿晨啊!你不為強權而跪,如今怎麼反為我溫劍卿而如此卑躬曲膝了?我溫劍卿早已低賤至此,實在犯不著要你如此委屈!此番恩情,我溫劍卿怎有資格可承受得起?」

皇甫靖天亦見何駿晨下跪,先是一怔,隨即殘酷地笑了笑,譏諷道:「晨兒,你犯得著為一個低賤的雜役下跪嗎?」

何駿晨有求於他,一時間無辭以對,只是大汗淋淋,因為在場諸人看到他所跪之處,正給他膝蓋的創口染滿了血。

好紅的血,好重情的一顆赤子心!

皇甫靖天當然也瞧見了他默視這斑斑血漬,凝神半晌,終於續道:「好!既然晨兒如此卑躬曲膝相求,老夫若再動怒便實太不近人情了,今日此事就此作罷,不過……」

他說著轉臉瞪著溫劍卿,厲聲告誡:「溫劍卿,若然下次再犯,老夫就要你的命,知道沒有?」

皇甫靖天的目的達到了,任憑何駿晨如何桀驁不馴他始終有辦法將其牽制。

溫劍卿一直給嚇得獃獃站著,此時恍如拾回三魂七魄,這才懂得跪下,連連像狗般點頭,簡直如五體投地,竭力嚷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嚷得如此努力,努力得出血,由他牙齒滲出的鮮血!

然而童稚的嗓子,發出奴才才會發生的哀求,令人聽來不由得有點滑稽的感覺,滑稽得近乎可憐。

但誰憐稚子?其門下瞧見溫劍卿像狗般點頭乞憐,盡皆哄堂大笑起來。

只有溫劍卿有苦自知,他像狗般點頭,非因怕死,而是不想何駿晨此番心意白費,不想他的血白流……

可是,在何駿晨跪得淌血的同時,溫劍卿小小的心又何嘗不在滴血?

何駿晨既能為他如此犧牲尊嚴,他為何不能反過來成全他像狗般苟活下去?

他就跪在何駿晨身畔,看著他那殷紅的血,溫劍卿但覺一股熱血往心頭疾沖,他忽然向何駿晨重重叩了一個響頭,真心的說了一句:「駿晨,我溫家父子嘗遍親疏白眼,有親等如無親,我溫劍卿……今生遇上你……真好,也不枉娘親……把我生下來……」一語至此竟爾熱淚盈眶,他終也按捺不住,哭了出來。

「劍卿……」何駿晨沒有多話,他只是回望溫劍卿,看著他這個樣子,一顆心痛如刀割。

他雙目隱泛一片淚光,到了此刻,雙方都明白,一切情情義義也不用多說下去了。

不錯!只要友情不變,哪管身份地位懸殊,兩個孩子要能夠一起活在天下會,友情便會一直延續下去。

在場眾人,除了秦塵對此情景不忍卒睹,別過臉外,還有一個林逸峰……

只見他定定的注視著何駿晨膝下的血,黑得發亮的眼珠閃過一絲異樣光芒,他似乎對何駿晨的血感到好奇。

這些血是否也像那顆赤子之心一般熾熱?

他大抵也希望在他短暫今生,也能像溫劍卿一樣……

遇上一個能為自己滴血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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