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驚世 第五十九章:遠行

第一卷:少年驚世 第五十九章:遠行

千年過去,人們依舊愛在「紙」上寫下他們想說的話。

故而,「紙」扮演著一個永不作聲、靜看世情的旁觀者。

它一直都是靜靜地任人在其身上勾划不同的字和畫,從無怨言。

它淡看人間親疏書信中的噓寒問暖。

它冷瞥才子佳人互相交換的甜言蜜語。

它無視讀書人寫下的滿腹詩書經綸。

紙,永遠都是一派守正不阿,諱莫如深……

也許只因對紙而言,眾生所謂的世態炎涼、恩仇功過、情情義義、青紅皂白,全是過眼雲煙,沒有永恆這一回事。

不單世事如斯,就是那些在紙上書寫的世人,他們的生命也如風中之燭,隨時熄滅、死去,甚或在紙並未發黃、腐朽之前。

一切的人和事,盡屬曇花一現,根本不值一提,也不值得經為這些人和事發出一聲嘆息……

因此,紙永遠都只是不停的看……

就像此刻,它正又平靜地看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在它的身上寫著一些心事。

女孩兒眉目如畫,一雙素白嫩滑的小手正拿著筆將這些天的所見所想一一記下,只見其字體娟秀工整,正如她的名字一樣——蘭心。

一陣清風掠過,輕輕把女孩筆下的紙吹得颯颯作響,似是紙的嘆息。

紙,它終於也無法再冷眼旁觀?它終於也要為所見的而感慨?

是為了女孩所寫的心事?

抑是因為女孩除了寫下心事,還寫下了另一個人的故事?

只見女孩兒在紙上如是寫道:

靜心細想,在胤天山莊生活已有整整十二年了,娘也去世整整十二年了。

雖然像一個囚犯一樣足不出戶,但山莊之內早已有了形形色色的人,儼然是一個小江湖,一個小世界。

有一次,我看到爹在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那個人渾身上下都罩在一團黑氣裡面,我後來也問過爹那人的來歷,但爹卻三緘其口。

其實比起那人,更讓我感到害怕的還是封逸,他冷的就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一樣讓人難以親近。有一次我本想給他倒茶,但倒了半天卻不見一滴水流出來,我打開壺蓋一看,原來裡面的茶水已然結冰,而他正用如刀鋒利的眼神盯著我,自打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去和他打交道了。

還有就是何駿晨,那個傢伙還挺有意思的,我隨便挑逗他一下就臉紅了,雖然他那天晚上那樣輕薄我,可我卻反而覺得有些刺激。嗯,怎麼說呢,平常那些人見到我都嚇得跟只鵪鶉一樣,連跟我大聲說話都不敢,他不但敢吼我,而且還會跟我互飆髒話,和他在一起完全不用拘束,嘻嘻。

最後,也是我最拿不定看法的一個人,秦塵。我知道秦塵對我傾心已久,但感情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他是爹收的「義子」,我也一直只是把他當大哥來看待,但我覺得爹收秦塵做義子絕對有極深的用意,或許當爹的用意大白於眾之後,秦塵就不再對他有價值。

我總有一種預感。

何駿晨、封逸、秦塵,他們三個人最後只能是一個下場,那就是……

就當蘭心即將寫下那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的筆懸住了,似是在猶豫要不要寫下這最後一個字。

猶豫良久,蘭心終於還是沒忍心下筆。

她輕嘆了一口氣便將手札和筆墨收進了櫃中,隨後熄燈就寢。

躺在床上的蘭心遲遲無法入睡,她的腦海里老是不斷地回想起手札的內容。

如果他們三個有一天和爹反目該怎麼辦?

到時候我又該站在哪一邊?

希望那一天永遠都是明天。

是的,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但對他而言,他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明天。

一場死氣沉沉的晚宴終於結束了,這場晚宴中最得意之人莫過於皇甫靖天。

他想要眾人明白,不管是何駿晨,還是封逸,或是其他人忠心與否,他都有辦法讓他們不得不為自己效力。

皇甫靖天回到自己的卧房,發現桌案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葯粥,碗下還壓了一張紙條。

他抽出紙條,只見上面寫道:乖乖喝完,要不然別想再讓我給你做飯!

皇甫靖天閱畢,露出了一個頗為暖心的笑容,在這冷情殘酷的鬥爭世界,只有她還能帶給自己一點溫暖,他遂將葯粥一飲而盡。

他不期然往角落裡一睨,開口道:「那邊有消息了嗎?」

只聽黑暗中有人道:「還沒有。」

皇甫靖天不悅道:「快兩個月了,老夫已經沒多少耐性了。」

「另外,老夫要你們研究的東西有突破嗎?」皇甫靖天問道。

黑暗中那人道:「有些進展,但那東西目前還有極強的負面作用,不適合服用,我們尚需一些時間來改良。」

「時間,老夫現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時間。」皇甫靖天擺手道:「你回去吧。」

黑暗中那人道:「王爺保重,在下告退。」

房間里再度恢復沉寂。

皇甫靖天緩緩將手覆上胸口,「難不成老夫要帶著這一劍之恨進棺材嗎?」

隨著皇甫靖天心頭怒意攀升,房中降下龐大壓力,瓷器紛紛爆碎,桌椅牆壁「吱吱嘎嘎」蹦出無數裂縫。

好在最後一刻皇甫靖天撤去了威壓,這座房子終於逃過一劫。

一夜無事,眨眼即是黎明。

何駿晨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雖然昨晚他已用《神農御命經》治癒了膝上的創傷,但他心中的創傷卻未有這麼容易癒合。

「皇甫靖天昨晚那樣做無異於是在給我一個下馬威,他莫不是怕我找借口離開胤天山莊?那他直接拒絕我不是更省事?」

何駿晨邊走邊想,等回過神來時,竟發現下山的萬階階梯已被他走完了,山腳下的解兵亭旁已有三個便裝的山莊侍衛在等候自己。

為首的那人眉心一顆紅痣,顧盼之間,棱然有威,臉上常帶笑容,但誰都可以從他輪廓臉容上分曉:他不笑時有多威嚴好看!

有一個人看來很神氣,但是他的一隻手,卻始終不離刀柄,站在那裡就像一個扎入地里的釘子。

另外一個人,卻看來消沉,人也散散漫漫的,滿臉通紅。滿身酒氣,但一雙眼睛,精光炯炯,不但連一絲醉意都沒有,簡直就好像剛剛一天一夜才洗了個熱水澡后的眼睛!

「駿晨!」

何駿晨正要和三人打招呼,一個甜美的聲音自何駿晨背後響起,來人正是蘭心。

她拿著一個包裹,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遞給何駿晨,「還好趕上了。」

何駿晨接過包裹,問道:「這是……」

蘭心笑道:「這裡面是我昨晚準備的一些滷味,還有一些專治跌打損傷的靈藥,你一併帶在身上我好放心。」

「嗯,謝謝。」何駿晨臉一紅,雖然自己有《神農御命經》在身,但蘭心一番情意還是讓他感動不已。

「路上小心。」蘭心沖何駿晨嫣然一笑。

何駿晨點頭道:「嗯,我會儘早回來的。」

他轉身走向那三人,道:「三位大哥,我們這就出發吧。」

三個人似乎都不喜歡說話,聽到何駿晨的話后也是各行己事,一人在前趕馬,兩人坐於車廂,因為車廂里早就放有棺木和刨土器具,現下又坐了兩個人變得十分擁擠,何駿晨只好跟趕馬男子坐一道。

走了半里地后,何駿晨探頭一望,發現蘭心還在原地,就朝她揮了揮手。

遠處的那個窈窕身影也朝他揮了揮手。

過了一會兒,何駿晨又探頭回望,想確認蘭心是否已經回去,卻驚訝地發現蘭心已不見了人影,他把目光逐漸上移,在他目光所及的數千階石階內竟都無蘭心的身影!

何駿晨這才回想起來,蘭心剛才從山頂下到山腳完全是臉不紅氣不喘,自己當時竟沒注意到。

而在萬階石階的頂端,蘭心撣了撣裙擺上的灰塵,如釋重負般地鬆了一口氣。

「嘿,看你們倆那依依不捨的樣子,倒真像一對小夫妻。」說話的人不見蹤影,可聲音卻又似無處不在。

蘭心一邊向大門內走去一邊道:「這也沒什麼,俗話說兄弟如蜈蚣手足,女人是過冬衣服,我不過是給你上個雙保險罷了。」

那個聲音笑道:「你有這份心自是最好,但我就怕你是假戲真做。」

蘭心順手在路邊擷了一朵花在手裡把玩,冷笑道:「那天晚上說要順水推舟的人是誰?」

那個聲音道:「那是在你得手的前提下,況且……此子尚未完全可信。」

蘭心黛眉一皺,將手中的花朵朝左前方的一顆松樹擲去,「咚」地一聲,牢牢地嵌在了樹榦上。

「你他娘擱我這兒演什麼演?可不可信對你來說重要嗎?在你眼裡從來只有兩種人,有利用價值的和沒有利用價值的,我說錯沒有?」

松樹下無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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