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先皇之心

第758章 先皇之心

次日,蘇蕊及與她私下串聯的何貴人等九名妃嬪皆被廢黜並賜死,為她們交通消息者皆獲罪。

慎行司里哀鴻遍地之時,康王府里,史林提著食盒進了王府東院。

「三哥,這是蕭景之遣人送來的,他說對你的傷有好處。」聽完史林的話,夏翊揚打開食盒,拿出那隻碗。「葯膳一類的還是趁熱喝比較好。」

碗里盛著一團漆黑。

沒等夏翊錦說話,火靈鼠不知從何處溜出來跳到他肩上,下一息它「嗖」地一下扎進了那隻碗里。

「啊!」

在三個人驚詫的眼神中,碗里的漆黑飛快地消失,火靈鼠從碗里跳出到桌上,抖了一下似乎十分愜意。

目露無奈,可不等夏翊錦教訓它,它猛地一抖,旋即瘋狂地抖動起來,抖了幾十下后它猛地膨脹了一圈,好似吹氣般鼓得好似球,長毛根根直立,透著詭異。

一驚,夏翊錦趕忙一拉夏翊揚往後退了數步。

「王爺,這是……」

「史林,你站到後面去。看看再說。」夏翊錦盯著圓球目露凝重。

嚇一跳,史林馬上往後一站。

桌上的火靈鼠膨脹了數圈后終於穩住,等了半個時辰,它變小了一圈,繼續等了半個時辰,它又變小了一圈。三個時辰后,火靈鼠再次恢復到正常大小,毛色更紅了。繼續匍匐了好一會,它抖了抖再次一跳,落在夏翊錦的手臂上。

低頭看看它,夏翊錦問:「你沒事吧?」

它抖了幾下,再次抖了一下。

「那東西有劇毒?」

它抖了幾下。

想了想,夏翊錦問:「熾熱之物?」

再次抖了幾下。

「奇寒?」

抖了一下。

摸了摸它的毛,他繼續問:「你受得了?」

它繼續抖。

問了好幾個問題,夏翊錦坐下沉思。

「三哥,那是什麼東西?」

「要問蕭景之。」

「奴才這就去。」史林想著適才所見心頭髮寒,飛也似地去了。

「到底怎麼了?」見他苦思,夏翊揚不解地問。

「我在想這葯怎麼來的。」

聞言,夏翊揚突然說:「三哥,史林說是蕭景之送過來的。如果不是呢?」

「不好!武威大將軍府。」

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拔足奔出。

兩人趕到武威大將軍府,喬錦豐安然無恙,龍遠鳴也沒事。蕭景之很快趕來說沒有這回事,旋即單明急匆匆帶著人包圍蕭府,一番徹查才發現蕭家葯廬失蹤了兩名葯童,又在不遠處的巷道里發現了屍體。一怒之下,單明再次動用尋蹤。

一日後,藏匿在伏龍嶺左近的三處秘地被龍遠浩帶人剿滅,明都城和江川城內的最後三處據點也被拔除,繼續清查一番,單明鬆了口氣。

五日後,洛兵終於帶人返回。此行他們追趕數千里,追進棠國境內才把分散在北境以及棠國數個邊城的五處異寶齋分號,三個秘地一網打盡,查獲了大批名單,還帶回大批戰利品。

明爭暗鬥到此時,東陽鉞二十餘年間培養的暗勢力基本被剿除殆盡。聞報,夏翊衡鬆了口氣。大筆一揮,慷概地把洛兵帶回來的戰利品全部送給哥哥,又吩咐戶部撥出款項重修璇璣坊。

兩日後,九葉從不知何處回來,帶回一隻血龜,幾十株連根的通絡草。雖然通絡草年份不足,卻讓那名武士大為滿意。

高興之餘,他慷慨地把那隻血龜拿出來讓眾人分享。

眾人聚集在康王府花園裡烤血龜。夏翊轅第一次見到此物,萬分新奇。正興緻勃勃地問這問那,夏翊衡帶著羽凝霜來了。

「真的有血龜呀。」看到那隻血龜,夏翊衡頓時想起那年在西疆的經歷,轉頭吩咐林子航去把駐紮城外的金靖叫來,又命人去找龍遠鳴兄弟,單明幾人一起來吃。

暗自翻了個白眼,那武士便問:「是康王告訴陛下的?」

「霜兒說的。」

「貴妃如何得知?」

不等她回答,九葉「嗖」地跳上桌子。

看看它,羽凝霜莞爾道:「血龜的刺雖好但不宜多吃,這麼大的血龜,你們吃不完的,所謂見者有份,還是不要吃獨食比較好。」

「……」

「呵呵。九葉的意思是分給你幾根刺,它可沒說把血龜送給你。」

那武士張了張嘴,暗覺上當。

「對啊。據說這種東西不能多吃。」笑著幫腔了一句,夏翊衡招呼眾人一起坐下,轉頭便看見那隻火靈鼠趴在夏翊錦的肩上。

「小傢伙。」

一抖,它一下跳到夏翊衡的手臂上。

很快,單明、龍遠鳴、金靖幾人相繼來到,蕭藜藜也跟來,看到一人一鼠相處甚歡,有人皺眉,有人好笑。

端詳了那隻火靈鼠一會,蕭藜藜說:「陛下,據傳火靈鼠的感知最是敏銳,能穿行大部分機關陣法並尋得出路,而且喜食各類火毒寒毒熾烈之物,算是一種靈獸。但火靈鼠越是強大就越是難以馴養,除非它們自願跟隨,必會被反噬。」

「哈哈。太好了。三哥,它喜歡朕,朕帶回宮裡去了。」

笑笑,夏翊錦一臉隨意地說:「藜藜說火靈鼠頗有靈性,它既然自願跟隨,無妨。」

見火靈鼠如此喜歡夏翊衡,羽凝霜暗自腹誹,心中總有些疑惑。

一起吃過血龜,繼續喧鬧了一會眾人才各自告退。

看了一眼夏翊衡,夏翊錦笑道:「陛下難得出宮,我恰好有種好茶,飲一杯再走不遲。」

「好。」

看看羽凝霜,夏翊錦又說:「貴妃的那個盒子在七弟那裡。他說很有趣,想要請教一二。」

瞅了他一眼,羽凝霜轉念點點頭。

夏翊錦施施然帶著弟弟走了。

往東院返回,兄弟倆都沒說話。進得院中在花廳里坐下,夏翊錦拿起桌上的一隻壺給他倒了一杯才說:「這種藥茶雖好但不宜多飲,陛下吃了血龜,喝一杯恰到好處。」

杯中盛著一汪似乎是清水,聞了聞,甜香醉人。

入口清涼。

飲盡,夏翊衡只覺得一陣舒泰,好似溫暖的水波流遍全身,他不由得閉上眼。感受片刻才睜眼讚歎說:「好茶。真的只能喝一杯?」

「是啊。喝第二杯會苦的。」

「……」

微笑了一下,夏翊錦才問:「陛下有話要說?」

一鄂,夏翊衡不禁問:「三哥怎麼知道?」

「感覺。」

啞然,想了想,夏翊衡才問:「三哥,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因為玉貴妃的事對父皇不滿,甚至恨他?」

夏翊錦挑眉,頓了頓就回答:「是啊。東陽鉞的話沒錯,他只是挑撥了人心的猜忌和貪慾,或者是憤恨不甘……但定罪,賜死都是父皇的決定。或者說,東陽鉞不過是利用了父皇的猜忌和心虛。」

出神片刻,夏翊錦突然問:「十弟,當初宮中連環血案發生,證據都指向貴妃,你動過殺念嗎?你不怕她太聰明日後反過來算計你?」

一愣,夏翊衡回想了一下搖頭說:「那時我確實懷疑過,因為霜兒機靈古怪,懂得很多稀奇的事。但我沒想過她會謀害我。」

「為什麼?」

想起往事,夏翊衡笑了笑:「三哥,我自小在太后的庇護下長大,可太后只惦記著二哥。典書閣那件事……我遇到霜兒,她看出了我的意圖卻讓我去做自己的事,還給我出主意。後來她為了出宮刺激元妃,招惹二哥,二哥派人殺她,我救了她好幾次。我總是遇到麻煩,被誣陷下獄,是她四處奔走替我脫罪。日子久了,即便她鬧得再過分,有時候我會被她氣得暴跳,可我從未想過她會害我。」

「或許因為我們有太多的過去,所以不管他人怎麼挑撥……我可以不理她,賭氣不去找她,把她趕走,但……那年太后突然召見霜兒,我趕去的時候安榮正把毒酒端給她。太后說她是我的軟肋,除掉她是為我好。她讓我在太子位和霜兒之間選一個,可我沒法選,讓我為了皇位下手害她,我做不到。」

想起那一日最後一次見到祖母,夏翊衡微微自嘲。

「那是我第一次公然忤逆太后。或許我一直瞧二哥不順眼,就是因為太后疼愛他,我覺得她偏心。又或許我想做皇帝,只是要證明自己比二哥好。」

夏翊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這些說給夏翊錦聽,但他就這樣說了,沒覺得不妥。

各自沉默了一會,夏翊錦輕嘆一聲。

「你一路走來,是她陪著你,幫著你,支持你,因為甘苦與共,患難相扶,所以她對你格外的不一樣。太過在意,你才會患得患失,才會擔心她心裡是不是想著你,愛著你。因此,你們總是為了些莫須有的理由爭吵,而太后看得出來她的重要,才想著替你除掉她,免得日後有人利用她來要挾你,打擊你。」

「……」

「說起來,我母親和父皇之間或許就是少了些這種患難與共的深情,彼此扶助的恩情,所以時移事易,就經不起他人的些許挑撥。」

聞言,夏翊衡看了他一會終於說:「三哥,有件事你不知道的。」

「嗯?」

「那年,我送父皇的靈柩。我在安放棺槨的陵墓深處看到一口巨大的合葬棺。棺木上刻著,刻著……」停頓片刻,夏翊衡才說:「夏鼎,玉櫻櫻……夫婦。」

震驚地看向他,夏翊錦怔住。

「我還看到一口白玉寒冰棺,據說那種棺木能保持屍身不腐。父皇留下一道密旨,他說,他身後要與貴妃合葬,以全今生之憾。囑咐送靈的皇子必須遵從遺詔,恪盡孝道。」

苦笑了一下,夏翊衡繼續低聲說:「那一日,我親眼看著他們合棺而葬,我在棺木前焚香祭拜時就想起我的母親。在父皇心裡,我母親算什麼呢?那些日子我總是想起帝陵里的一切,越想越氣,越想越鬱悶。那個時候,我想到你就生氣,看到你就嫉妒,我忍不住希望你倒霉。我覺得父皇心裡只有你,似乎只有你是他的兒子,那我呢?我們呢?我們算什麼?」

「後來我和霜兒吵架,她當著我的面誇獎你聰明、優秀,出類拔萃,那我呢?我更氣了。我把她趕去魚瑤山,就是賭氣。」

發獃了好一會,夏翊衡又說:「你回來后,我起初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你。可是,那一天我在牢外聽到東陽鉞的話,突然想起魚瑤山,想起霜兒墜崖……那一刻,我突然懂得了父皇,我覺得他也很可憐。他或許做錯了什麼,但……那麼多年過去,他其實一直都很後悔,他疼愛你,疼愛兩位姐姐,只是想儘力彌補。」

「三哥,其實父皇一直記得貴妃,他只是把她藏在心裡最深處,不敢去想,不敢提起,因為太痛了。世間的報復林林總總,殺人未必是最好的手段。東陽鉞選擇的報復就是讓我們親手殺死最愛最親的人……對懂得用情的人,那種日復一日的追悔、遺憾和無能為力是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一口氣把話說完,夏翊衡覺得心裡輕鬆不少。發怔了一下他又說:「廖向辭別前曾說過類似的話。他說得對,只差一步,我就會步上父皇的後塵。但我和霜兒……幸運些。」

「七哥告訴我御章是父皇臨終時給你的,他把大元的天下交給了你。無論你做過什麼,我覺得他沒有怪你……三哥,在你們遠行之前,你去看看父皇吧。」起身默立片刻,夏翊衡拍了拍哥哥的肩,離去。

夏翊錦沒有動。此刻,萬千思緒翻湧,往昔歷歷如在眼前。到最後,定格成那一晚靜安宮裡,最後一面。

夜深了,夏蟲歡唱,樹影搖搖。

花廳里,夏翊錦依舊獨對孤燈。花廳外,夏翊揚坐在扶欄上看著他沉默的剪影,輕嘆。

嘉樂宮裡,羽凝霜依偎著夏翊衡,聽著他在帝陵深處的見聞,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元氏說的那些「瘋話」,不知是嘆,還是憐。

此時此刻,她明白了先皇夏鼎之所以堅持庇護元氏母女,不僅因為丹陽公主,更因為愧對。可那份愧對不是因為他沒能踐諾娶元氏為妃,而是因為他辜負了另一個真心待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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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棋局:帝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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