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縱身一躍

四月初三，龍遠鳴得了長子，無數賀禮送往武威大將軍府。聞訊，羽凝霜吩咐高元給孩子送去一塊琥珀文武佩。

「多謝高總管。請替我謝過娘娘。」

「是。您的話一定帶到。對了，娘娘問您見到她的貓了嗎？」

想起九葉，龍遠鳴好笑說：「好幾個月不見它了。它不見了？」

「是啊。這幾個月不見那貓回來。娘娘遣人在宮裡找遍了，還讓人到御書房去找。」

既然無果，高元搖搖頭回宮去了。

得知九葉沒去找龍遠鳴，羽凝霜百思不解。遍尋之下，又發現萬毒環也不見了，不解之餘只得暫時擱置。

夏翊衡很快得知羽凝霜到處尋找九葉，想了想他好笑說：「霜兒，若是當初留下那隻火焰鼠就好了。九葉多了個玩伴就不會跑得不見蹤影的。」

「……」

「朕讓單明在城裡找找。但你說它會不會笨頭笨腦地被人捉去了？」

既無語又好笑，羽凝霜糾正說：「陛下，九葉聰明伶俐，不可能被人捉去的。」

「它不會被三哥騙走了吧？」

「沒有的。寧王走後它回來了。」

「那好吧。不知跑到哪裡樂而忘返。」搖頭，夏翊衡吩咐武寧去傳口諭，責成單明在城中尋找。

單明很快把尋貓的差事分派到各家，囑咐他們見到就要稟報，但不要興師動眾。

皇宮內外悄然尋找皇后的貓之際，九葉正穿行在一片翻騰的雲霧裡。此時，它已經深入雲海禁地四百里有餘，四周有種莫名的擠壓感，空氣里瀰漫著潮濕的氣味又似乎極其乾燥，隱隱地透露著某種奇詭。

眼前只有一片雲霧，四周迷濛，它逐漸什麼都看不到，只能依憑著感覺往前走。它漸漸越走越慢，背上似乎背著巨石，沉重得幾乎站不穩。

繼續走了一會，它停下轉動著耳朵聽了好一會，聞了聞四周，拐了個彎繼續走。

走到六百里時，它身上滲出水來。它本是不會出汗的，可此刻在莫名的巨大壓力下，它開始出汗了。九葉逐漸覺得乾渴，疲憊包裹了它，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它搖晃著邁步，似乎下一步就會倒下。

不知艱難掙扎了多久，它再次停下，在迷霧裡閉上眼好一會才睜開，低頭看著套在前臂上的萬毒環，發怔許久才伸出爪子輕撥。

它走不動了。它感覺得到繼續往前走，巨大的壓力會把它碾碎，可它還沒找到那片冰火熔岩。它不知道羽凝霜到底會不會毒發，可它既然知道此事，就不想袖手旁觀地什麼都不做。人不能進，妖總可以吧？於是，它來了。

有人告訴過它，在一些奇詭的險地里，只有奇特的寶物隨身時才有穿行的機會，它才帶走了萬毒環。在它看來，萬毒環是寶物，或許能成為此行的助力。但此刻，萬毒環毫無反應。

沉思著，九葉咬了自己一口，把左臂湧出的血滴在萬毒環上。

萬毒環依舊沒有反應。

一狠心，九葉把萬毒環放在傷口上，閉上貓眼，凝聚精神，把全部力量灌注到左臂上。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過了一瞬，它驀地覺得周身一冷。

「嗷嗚。」

一聲慘叫，九葉重重摔了一個筋鬥倒在地上抽搐，只覺得四肢發軟。它眼裡原本濃重的金色剎那間黯淡了一半。就在這一刻，一絲輕淡的光在萬毒環上一閃而逝。方圓千里之地，三隻棲息在附近的異獸感覺到了那凶厲而詭譎的氣息，各自沉思了一下，悄然退避。

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九葉在地上匍匐了好一會才定住神勉強爬起來，再次感應了一會就發現四周原本如山的壓力減輕了大半。大喜，它叼起萬毒環繼續前進。

九葉沒有遇到任何凶獸。

一路跋涉，它終於來到一片巨大的冰壁前。四周是林立的巨冰，奇寒透骨，巨冰之間卻流淌著熾熱的熔岩。冰與火在這裡奇妙的交融，躍動的火光映照在泛著奇寒的冰壁上，交織出壯闊的森然。

站住腳，九葉眼裡閃過一絲欣喜。

它知道，它找到了！

巨冰間，一個細小的身影在跳躍。

不知道穿過多少塊巨冰，躍過多少條細小的火流，前方出現一片寬闊的火湖。火湖中一方巨冰孤立，瑩瑩紫光流淌其上，映著冰湖火光，勾勒著奇異的美。

打量著四周，九葉攀上跳下終於尋到一處距離那方巨冰最近的冰岩，可距離那片巨冰依舊有至少十丈之遙。

立在崖邊，九葉看看四周。下方熾浪焚天，腳下奇寒徹骨，前方卻是一步之遙，咫尺天涯。它只能縱身一躍，過不去它便會葬身於此，往回走它可以全身而退，可是……

九葉站在崖邊，在進退間苦苦抉擇。

它沒有注意到，它的長毛上原本暈染的金色正逐漸黯淡下去。它不知道，這片冰火熔岩交織出的水火元界本不是它承受得了，若非萬毒環相護，它進不來。即便如此，每耽擱一刻，它的修為就會多損耗一分。

九葉盯著前方那片流淌的紫光發怔。

它想起了東陽鉞的話……它想起了很多事。

它第一次對她開口說話，她不以為怪。

它告訴她自己為萬毒環而來，她沒有戒備提防。

悉心指點，淳淳教誨……她把所學傾囊相授，從不因它是異類而輕視防範。

那一日，它死而復生，她抱著它喜極而泣。她的眼淚滴落在它的身上……

她在月下起舞，她在殿中撫琴，她擺弄棋盤，她妙語連珠……多少點滴交織成一幕幕，定格成她微笑的臉。最後定格在那個風雨狂暴的夜晚，它回到魚瑤山神廟裡卻遍尋不見她的蹤跡。那一刻，它驚，它悲，它怒，它懼……它在風雨里狂叫，它在雨里奮力奔跑，它在穿行兩國王都的路上狂奔……

「霜兒，我不要萬毒環了。我要你活著。」

很久后，九葉眨了一下貓眼，念叨了一句，往後退去，再退去。

退出足夠遠的距離，它猛地閉上眼再睜開，全力以赴地奔跑起來。

它不能停留得太久。

她等不起。

如果下一次毒發恰好在七年之期，它只剩下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了。

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躍過去，過去了又能不能回得來，它只知道它要趕回去，它不能看著她死！

她是人，它是貓，可它愛上了她，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即便人妖殊途，愛終成妄念，它卻願意用三百年的修行換她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霜兒，你不能死！」

一道殘影掠過冰岩懸崖，奮身一躍！

九葉的爪子堪堪搭住了那片巨冰的邊緣，然而巨冰卻堅愈金石。它足以裂筋斷骨的利爪全力扎在巨冰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抓不住冰壁，九葉掙扎了幾下便再無後力，失控地向那片翻騰的火流墜去。

它從空中墜落，圓睜著貓眼望著那片越來越遠的紫光，油然地再一次想起她。

「對不起，霜兒，我回不去了！」

可惜，即便它拼盡全力，依舊救不了她！

熾熱的高溫眨眼間烤焦了九葉華麗的長毛，下一息它就會被火流徹底吞噬。

生死轉瞬間，一塊無形的冰凌毫無徵兆地浮現在九葉腳下。猛地踩到了什麼，九葉福至心靈地全力蹬出，再次騰空躍起。

嘭！

騰起的冰塵淹沒了它。

九葉落入一片奇寒。

掙扎許久，它才從奇冷中回過神來，艱難地爬起來一看，頓時精神倍增。它正趴在那塊巨冰的邊緣。清新的氣息充塞了這一處奇妙的空間。

前方不遠處立著一塊一丈見方的晶石，方非方，圓非圓，似乎是透明的中空，又似乎是充實的雪白。瑩白里夾雜著很淡的紫色在晶石上周而復始地流淌著，好似波光又似乎是流水，似乎是露又類似漿。

距離晶石一丈外，遍地紫色的草。草高一掌，分三葉，濃重的紫色流淌其上，草葉紫得發黑，散發著道不明的渾濁氣息。

聞了聞，九葉欣喜地拔下三株，再去拔第四株卻怎麼也拔不動了。

想了想，它用爪子打開掛在脖子上的玉盒，把三株草放進去。不再停留，它行至巨冰邊緣低頭看了看，回想著適才的經歷和落腳的方位，縱身向下一躍。

一息后，九葉再次借力騰空，躍上來時的那片冰岩。

掉頭，它沿著來路再一次跑起來。

去路比來路順利得多。沒多久，九葉就躍出了那片冰火熔岩之地。站住，它環顧四周片刻，向雲海深處握爪一拜。

它知道，有人救了它！

九葉向雲海外奔去。

它還有很遠的路要趕，它一定要趕回去，在那一天來臨之前。

九葉消失了。

雲海深處，幾十株烏雲草環繞著一個水窪立著，但這些草不再是灰色卻黑得發亮。水窪里立著一朵七色渦蓮，濃綠的枝幹上長著幾片葉。

水窪旁，有人收回視線，轉頭笑問：「那貓運氣不錯，你們認識？」

「是啊。看來它跑了很遠的路，採藥是為了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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