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十五日
日暮時分,儒生跟著龍遠鳴進了宮。
嘉樂宮裡,儒生端詳了羽凝霜的臉很久,復再診脈,沉思半晌才跟著蕭景之走出來說:「陛下,看來娘娘之前中的毒再次發作了。」
即便隱隱有些猜測,但此刻聽到夏翊衡還是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其餘幾人無不目露驚悸。
穩了穩神,夏翊衡想了想才問:「但那之後霜兒沒事了的,這些年她也沒什麼事。」
暗嘆,那儒生肅顏回答:「陛下,絕毒之所以是絕毒,因為它們不能解,只能化。」
「何意?」
「化石,化骨,化血……三大絕毒分別著力於人身不同的要害,化字的意思是融合,而不是尋常以為的解毒。這麼說吧,化石之毒是因為過於強烈濃郁的生機灌注於人體,人身承受不了便如江河決口,泛濫之下生機外溢才會出現肉身化石殼的詭異景象。」
越聽越驚,夏翊轅忍不住說:「但是皇后沒有出現化殼的狀況。」
「因為第一次中毒化殼被阻斷,那些凝厚的生機在各種毒物的作用下沉入脈絡深處,逐漸與她融合。如果娘娘有足夠的武道造詣,她是可以將之徹底融合的,這樣就是一場天大的機緣。可惜……因為做不到,日子久了,又會出現第二次泛濫。」
聽著,夏翊衡的拳頭握了又握,勉強穩住自己的聲音問:「難道就沒有辦法了?」
尋思許久,儒生說:「化石之毒,中者化石殼,第七日石殼破碎方是死劫。此物的特性就是如此的。今日是第一日,必須先設法度過第七日才有機會。」
所有人都把眼睛盯著他。
想起了什麼,他突然問:「皇后的那隻貓呢?」
不知道他為何問九葉,夏翊衡說:「它不見了,四處尋找也不見蹤影。」
無奈,儒生就說:「蘄州桃林深處有一個萬載寒潭,寒潭之水至毒至陰,觸者無救。但那水或許對娘娘有用。但那個地方毒霧瀰漫,艱深難入。」
不等夏翊衡說話,龍遠鳴一跺腳說:「陛下,臣這就去。」復又問:「請問那是一眼泉嗎?」
「不是,是一片凝固的寒霜。」思忖著,他遞出一隻玉瓶:「這是極品寒玉瓶,只有此物才能裝得了那水。大將軍切不可以肉身接觸那水,免生不測。」
「好。」
見他要走,夏翊衡的心情有幾分複雜,頓了頓就叫住他:「遠鳴,那個地方有毒霧,這是避毒之物,你拿著。小心些。」
微頓,龍遠鳴接過那枚玉佩。「陛下放心,臣一定會趕回來。」
龍遠鳴走了,蕭景之給皇帝說了幾句寬心的話,囑咐妹妹先留在宮裡照看,自己親自送那名儒生離開皇宮。
宮外,他站住腳問:「此毒詭異,不知夜弗國花會有效嗎?」
「當初利用那花解毒時是何情景?」
回想許久,蕭景之說了一遍。
沉思半晌,儒生才回答:「蕭太醫,化石之毒其實叫做紫玉甘霖,是至純至凈的奇珍,不是毒,不可解也不需要解。可它蘊含的生機濃郁到極致,唯返璞歸真境界的高手能稍微利用,尋常妖靈在修為不足時得之也是有死無生。皇后在第一次中毒時能險之又險地活下來……或許是因為烏雲草和夜弗國花的吞噬之效。如今甘霖已經徹底沉入她的脈絡,在一定程度上等於與她融合了。在這種情況下再用夜弗國花來拔除,那花必定會吃掉她的。」
「……」
「那種融合不徹底才會再次發作。」想了想,他補充了一句。
有些聽不懂,蕭景之鬱悶地問:「到底,到底有救嗎?」
他搖頭。
「啊!可,可是……」
「錦公子不知道這件事?」
一鄂,蕭景之趕忙回答:「這個我也不知道。寧王回來時已經過去數年,或許皇后不曾提起。」
「哎!若是早些年說出來或許有機會設法。有一種毒草與甘霖相伴而生,尋常人只要生服毒草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緩和甘霖的力量,至少能拖延二十年。人的一生短暫,多活二十年足矣。」
「……」
拍拍他的肩,儒生勸道:「人力難挽天數。即便大將軍取得寒潭之水也只能拖延十五日,蕭太醫心中有數吧。」
八月十九,龍遠鳴兼程帶著程越數人抵達了蘄州桃林。顧不上己身巨大的消耗,他們各自叼著避毒樹葉或者掛著解毒珠,振奮精神消失在毒障里。
程越來過一次,便自告奮勇地帶路。在霧中勉強辨認方向,跋涉了大半日他們終於找到那片起伏的山地,尋到一個洞口。
往裡走了好一會,程越站住腳驚道:「那是什麼?」
前方出現一片起伏的黑色。
「毒蟲!快逃,這邊。」
狂奔。
山洞裡岔道太多,七彎八繞他們逐漸越走越深。毒蟲不見了,前方寒霜漸起。知道找對了方向,龍遠鳴帶頭繼續往前趕。走了不久,一個巨大的洞窟出現眼前,片片雪白密布洞窟內外,細看竟是起伏錯落的岩石。輕觸,每一塊岩石都刺骨的冷。
各自提高警惕走進洞窟,龍遠鳴正環顧四周便聽到程越叫:「將軍,快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何來的黯淡天光落在一片凝結的冰壁上,反照出慘白的透明感。冰壁下方是一片凝固的半透明,好似一地冰霜。最奇妙的是半透明的冰壁里有東西在輕輕搖動,細看了一會竟是纖細的草。
怔住,龍遠鳴不由地問:「這裡,這裡是寒潭嗎?」
「屬下來的時候走的不是這裡,那裡也有一片冰壁,一地凝固的寒霜,一條石徑貫穿其上,十分滑。追殺我們的人掉進去再也沒出來,估計就是那個寒潭。」
琢磨著,龍遠鳴拔出長刀對準那片冰壁一劈。長刀切進了冰壁,下一息他鬆手急退,一層肉眼的寒霜飛一般蔓延上那把刀,隨即咔咔咯數聲輕響,那把刀寸寸斷裂往下掉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冰壁下的寒霜里。
望著這一幕,眾人無不驚悸。
抿了抿唇,龍遠鳴定了定神才說:「看起來這就是寒潭。」
「可這寒潭怎麼,怎麼是一片冰壁?」
搖頭。「不知道。依我看地下的寒霜是,冰壁也是。水裡的寒意結成實質,看起來類似冰,其實不是。」想著儒生說的話,龍遠鳴推敲了一會才說:「最邊緣處有一片不知名的草。那草長在寒潭裡,必定是稀罕的東西,沒準對霜兒有用。」
「可是就連刀接觸冰壁都凍住了。」
「是啊。」拿出那隻寒玉瓶,龍遠鳴沉思半晌才對程越吩咐了幾句。
大吃一驚,程越忙說:「將軍,太冒險了。那人說不能以肉身接觸。」
「隔著一層布不算是以肉身接觸。就這樣辦,你們退出洞窟等候,拿到寒潭之水立即送走,不要管我。」
「可……」
「照做。我們沒時間了。」
看著他眉間毫不動搖的堅決,程越沉默了一下,點頭。
用布把手裹住,龍遠鳴握住一把匕首往前走去。在寒霜邊緣站定,不到一臂外就是那片冰壁。深吸一口氣,他握住匕首沿著冰壁的邊緣手起刀落。
接觸的瞬間,匕首剛扎進冰壁就倏然被凍住。寒霜順著匕首急速蔓延,就在這個當口上,龍遠鳴猛地撒手,將全部功力灌注右手重重一拳擊在匕首扎進去的地方。旋即,騰身躍起,揚手擲出那隻寒玉瓶。
寒玉瓶的瓶口以巧妙地角度觸到冰壁的瞬間,幾道裂紋恰好出現在冰壁上,寒霧四散。下一瞬整個空間寒霜滿布。
龍遠鳴只來得及一腳蹬在冰壁附近的岩石上勉強再次往上一躍,堪堪把自己掛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卻依舊被四散的寒霧掃過足尖,他只覺得好似針扎般劇痛,下一息便已動彈不得。
所幸,寒霧只逸散了數息冰壁便再次凝結。因為龍遠鳴用力的角度巧妙,一段三指長的草葉被寒霧席捲著滑出了冰壁,在外晃著。那隻寒玉瓶凍在了冰壁上,安然無損。
等在洞口的程越數人見機得快滑到了洞外的幾塊巨石后,險險避過。
等待二刻,程越幾人才從岩石後走出來。一看龍遠鳴被掛在空中似乎變成了冰雕,大驚。
彼此看看,他們不敢去扶四周的岩壁,趕忙搭起人梯救援。折騰了好一會才把龍遠鳴解救下來。再一看,龍遠鳴就連眼珠也不轉動了,一摸他身上比冰還冷。心慌,程越趕忙把帶來的藥物翻找一遍,終於找出一瓶散寒丹。費力撬開龍遠鳴的牙關把十幾粒藥丸一股腦地塞進他的嘴裡。
等了數刻,龍遠鳴臉上的白慘慘終於退去一些,眨了一下眼,動了一下。見有效,程越趕忙取下玉瓶,割斷那片草,裝好。
護衛們帶著玉瓶匆匆沿著來路往回趕,程越才坐下把手掌放在龍遠鳴背上,默默運功。
大半個時辰后,龍遠鳴吐出一口黑血,瞑目許久他才艱難地問:「拿到了嗎?」
「將軍放心,我讓他們送走了。此處不宜久留。我背你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