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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桑一愣,臉上的笑容也和董方塵一樣僵硬在了半途,好一會兒才輕聲應道:「原來是這樣……」
兄妹兩個一時靜坐無言。
「他們……是怎麼去世的?」半晌,她出聲問道。
「……大三那年,爸出國去談一場生意,正好那裡新建成了一座水上度假區,媽想過去旅個游,爸就帶她一起去了。去的時候沒什麼事,談完生意后公司里的其他人都回去了,爸和媽則是多留下來兩天遊覽度假區,結果在回國的時候遇上空難,飛機在過海的時候忽然解體,一下子就……」
董方塵力圖把話說得輕鬆一點,但這種事即使已經過去三年,為人子女又怎麼可能輕易忘懷傷痛,所以他說得還是很低沉,聲音也越來越輕,直到最後消散在空氣中。
董桑靜靜地聽著,感覺心裡頭空空落落的,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塊,但又沒有那種預想中的尖銳疼痛感,只是覺得鈍鈍的、悶悶的。
是因為當初已經傷心過了,透支了現在的情感,還是因為她失去了和父母相處的記憶,又不像她的哥哥這樣見到了真人,所以缺少那麼一份實際感?
不過有一件事她算是明白了,那就是為什麼失憶前的她會這麼反對哥哥去國外出差,除了東二區實在混亂之外,更大的原因恐怕還在於父母過世的那場空難,讓她對此有了一種恐懼感,害怕剩下的哥哥也遭遇這種災難,才會情緒激動到在電話里破口大罵的程度。
也怪不得……自從她醒來以後,從來沒有想過親人的問題,每天有丈夫和好友陪著就覺得心滿意足,不再去細想其它,或許是潛意識裡也在逃避著吧。
其實仔細想想就能發現不少端倪,雖然現在的她看上去四肢俱全,似乎沒受什麼大影響,但當初的她可是昏迷長達十幾個小時,連醫生都沒有完全的把握確保她能醒轉。面對這樣危急的情況,如果不是實在抽不開身,或者是感情斷絕,她的親人怎麼會一個都不過來,只有謝亦守在她的旁邊?
就算是因為事發突然,他們當時來不及趕到醫院,但過後總可以吧?十天的時間,都夠環遊世界七八圈了,她的親人卻遲遲不見人影,除去她人品不好、所有人都不願意跟她來往的情況,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不能過來。
這個「不能」,指的既可以是像她哥哥這樣,被隔離在觀察病房,被禁止與外界交流,也可以是像她的父母那樣,永遠失去了再見一面的機會。
……她早該想到的。
氣氛變得有些沉重,董方塵抬頭看了董桑一眼,不願那樣悲傷落寞的表情出現在心愛的妹妹身上,遂深吸口氣,把話題移開:「說說你現在的情況吧,小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謝亦在發給我的那條消息裡面說得不清不楚的,我早上打你電話沒有打通,打他的電話他也沒接,害得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你有個什麼好歹。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除了失憶之外,身體還有哪裡有問題?」
董桑就把她遇到的那兩樁意外和現在的身體情況說了,末了道:「我的手機在事故中壞掉了,謝亦給我買了一部新的,還重新辦了一張電話卡,讓我在醫院裡的時候臨時用用,等出院了再去把原來舊的那張掛失補辦回來。」
她邊說邊把現在的手機號碼報了一遍,讓董方塵記下,又問了他的手機號碼記在通訊錄里,新的聯繫方式就算是交換完成了。
接下來的時間,兄妹倆交談得就比較隨意了,想到哪裡說哪裡,不過基本上都是董方塵在說,董桑在聽,陸陸續續地知道了不少事情。
比如說他現居雲州老家,但目前所管理的公司並不是繼承自父母的,而是白手起家搞創業搞出來的,至於父母原先的那家公司,則是在他們遭遇意外之後就因為種種原因資金鏈斷裂,被別的企業收購了。
「不過你不用擔心,爸媽原來的公司雖然不在了,但還有哥在這給你撐著,哥的公司目前營收不錯,已經在半年前掛牌上市,算是間大公司了。」說到這裡,董方塵拍著胸脯和妹妹大力保證,「謝亦那小子要是對你不好,你半點也不要猶豫,直接到雲州來找哥,哥罩著你。」
董桑一笑,也不分辯,點頭應了聲好,收下了對方這份懷有滿滿愛意的承諾。
董方塵繼續說下去,和一畢業就結婚的董桑不同,他到現在都是單身,並且對婚姻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相應的,對於妹妹的婚姻,他就有許多話要說了。
或者更準確一點,是對於謝亦這個人的不滿與抱怨。
「小桑啊,不是我想說他的壞話,實在是他真的……這麼說吧,當初你們倆結婚時,是我把你交到他手裡的,當時他對我保證得那叫一個信誓旦旦,說是絕對會對你好,一生一世都呵護你愛護你。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又是被車撞又是被廣告牌砸的,還失了憶,這像是好好照顧的樣子嗎?」
董桑試圖替謝亦說點好話:「話也不能這麼說,這兩件事都是意外,誰也預料不到,包括我的失憶也是,就連醫生都說不出原因,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呢?哥,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怪他。」
「我就要怪。」董方塵眼睛一瞪,「是他沒有照顧好你。還整天瞎忙活,我早上給他打了七八個電話想問你的消息,結果沒一個接的,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麼。」
這個就完全是在遷怒和瞎怪罪了,董桑有些無奈地分辯道:「他是特警隊長,肯定要比別人忙一點的,但他對我照顧得真的是很周到了,白天給我做菜燒飯,晚上陪我過夜,只要隊里沒事就會過來看我。哥,你對他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董方塵不屑地輕哼一聲:「你現在是生病住院,他當然會好好照顧你了,要是他放著你一個人在醫院不管,跑去執行他的什麼任務,我就不會坐在這裡跟你好聲好氣地說話了,直接就喊律師過來給你們辦離婚了。」
董桑彎眉淺笑:「可是他現在並沒有放著我不管呀,所以他還是很有擔當和責任心的,是不是?」
只可惜這句話沒能起到什麼正面作用,反而讓她的哥哥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看你,我才說他幾句話,你就跟我急了。還說對我有特殊的心靈感應,有心靈感應有什麼用,還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跟以前一樣愛跟我在那小子的事情上頂嘴,我真是要被你氣死。哥是在為你好,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她耐心地回答,「但你也不能隨便說他壞話啊,我雖然失憶了,但是智商還在,他如果真的對我不好,都過去這麼多天了,難道我會一點都看不出來?哥,你要相信妹妹的眼光。」
聞言,董方塵就張了張口,看上去想說些什麼反駁的話,但不知道是不想再繼續就這個問題跟她爭論,還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想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話還沒出口就在中途停住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算了,我說不過你。反正你就是被那混小子迷住了,誰說他的壞話也不許,失憶前後都一個樣,喜歡誰不好,非要去喜歡他。」
「哥,看你這話說的。」董桑忍俊不禁,半是撒嬌半是嗔怪,「我要是不喜歡他,怎麼會選擇嫁給他?哥,你沒有結過婚,是不會懂的。」
董方塵呵呵冷笑:「以前你拿這話來擠兌我,我無話可說,誰讓你哥我是萬年單身狗呢?但現在可不行了。小桑,你都沒了過去的記憶,怎麼就能肯定你當初嫁給他是喜歡他,而不是因為什麼其它的緣故?」
董桑就問道:「什麼緣故?」
董方塵想了一下:「比如說,他的那張臉?」
董桑:「……」
真不愧是她親哥,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現在喜歡謝亦的最大前提。
——但是!這也不能證明她就只喜歡謝亦這一點,長相只是前提,之後的性格品行之類才是最重要的地方,他這樣說完全就是斷章取義,她哪裡會那麼膚淺?
「我才沒有,你別亂說。」她有些心虛地辯解道,「我要是喜歡長得好看的,為什麼不每天對著鏡子看?還嫁什麼人呀。」
「那就是資本了?」董方塵繼續推測。
「資本?他有什麼資本?」董桑不解道,「他家裡也很有錢?」
「有個屁的錢,比不上你哥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的資產。」
「……那你還說什麼資本。」
「不一樣,你哥我主打的是經濟資本,他主打的是政治資本。」董方塵拿過茶几上放著的一次性紙杯,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當初要不是看他家裡有背景和人脈,我才不會把你嫁給他呢。特警這工作錢又少事又多,幹個七八年就得給年輕人騰位子不說,還不需要什麼技術手段,是個人拉過來練練就能幹,可替代性強,有什麼前途可言啊。」
董桑聽得一頭霧水,正想追問他謝亦家裡有什麼背景和人脈,又為什麼現在說特警前途不行、當初卻同意把她嫁出去時,謝亦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打斷了她將要問出口的話。
看見他們兄妹倆面對面坐在沙發上的情景,謝亦先是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接著就露出了一個友好客氣的笑容,沖董方塵打了一聲招呼。
「哥,過來看桑桑?」
董方塵秒變神情,不再像是面對妹妹那樣的輕鬆親近,而是用一種公司老總對待下屬的考察態度,放下紙杯,慢條斯理地應了一聲嗯:「一收到你的消息我就趕過來了,剛剛才到病房,跟小桑說了幾句話。」
說完又道:「謝亦,你怎麼把我妹妹弄成這樣了,當初不是說好要照顧她的嗎,怎麼把她照顧到病房裡面來了?」用的是一種質詢的口吻,使他聽上去似乎對自己妹妹的遭遇很不滿意,亟需對方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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