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別枝》6/荔枝很甜
付茗頌躲開兩位姐姐,自個兒一人往小路回了洗春苑,進了屋,忙捂著胸口坐下,平復了好一會兒,又倒了茶壓壓驚,才將方才在壽安堂強壓下的懼意散去了些。
祖母是何意?
難不成是要為她抱不平?
她雖膽子小,但卻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洗春苑的事兒逃不過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若是要為她抱不平,直接做就是。
姑娘兩鬢落了幾縷髮絲下來,腦袋低垂,揪著眉頭,一邊擔憂老太太那兒話說不周到,惹她老人家生氣,一邊又怕雲姨娘那頭變本加厲,付茗頌只覺得眉心疼的厲害。
那夢裡翻來覆去的場景忽然從眼前一閃而過,她猛地搖了搖頭。
「五姑娘在么?」外頭有人喚了聲,聽聲音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茶茹。
付茗頌起身推了窗,就見茶茹將幾本書卷和筆墨送到遮月手中:「老太太讓我送來的,說是叫五姑娘閑來無事多看看書練練字,她抽空會查的。」
遮月難掩喜和驚,連連向茶茹道謝。
老太太這三番兩次的動靜,自然叫人往深里猜。府里幾個姑娘都到了議親的年紀,想是,老太太也終於想起五姑娘了吧。
畢竟再不得寵,總不能放在府里養成老姑娘,可既要嫁出去,那也不能丟了付家的臉,可不得好好拾掇一番。
這麼一想,老太太的舉措便也沒那麼怪異。
只是付姝妍可耐不住了,祖母怎麼關心起付茗頌了?
若是那丫頭在祖母面前得了臉……
那可不行,她憑什麼,一個爬床賤婢生的種!
旁人左猜右猜,付茗頌倒是不敢妄加揣測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送了紙筆書卷,她便窩在房裡好好練就是了,有了這借口,還能擋幾回姨娘找茬,倒也清靜。
只是本以為茶茹說老太太抽空要查只是說說而已,卻沒想只隔兩日,老太太又差人喚來她過去。
這回沒有付姝雲和付姝妍,只她一人,這便顯得有些叫人摸不清。
付茗頌心下的弦綳得緊緊的,連同背脊都忍不住綳直,到了老太太跟前,卻見堂內還有一人。
上回元祿來壽安堂請老太太,付茗頌正在老太太跟前跪著瑟瑟發抖,壓根也沒敢抬眼瞧,是以沒認出他。
只恭恭敬敬立在老太太身旁,小心喚了句祖母。
元祿許是在聞恕身邊伺候久了,時時刻刻都笑著一張臉,看著和藹可親的,付茗頌忍不住抬眸多瞧了他幾眼。
就聽元祿笑意更深道:「我家主子聽聞五姑娘畫的一手好肖像,想請五姑娘幫著畫幾個賊人的畫像,不知可否借老太太的人一用?」
聞言,付茗頌一驚,她何時畫的一手好肖像了?
老太太更是心下嗤笑,賊人的畫像?
那位來查刺史徐壑的,哪來的賊人?還拿自己當府衙大人了?
老太太心中腹誹著,面上卻不動聲色:「我家這五丫頭深居后宅,才藝不精,如何能幫著你家主子?」
元祿耐著性子道:「能不能,且看老太太願不願意讓五姑娘試上一試了。」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滾動的愈發快,活像心中的算盤似的。
最後她抬眸看向身後的丫頭,水靈靈的姑娘,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元祿見狀,識趣的退到門外,堂內一下只剩了她祖孫二人。
這幾日老太太的種種無常,付茗頌皆看在眼裡。
她垂眸對上老太太的目光,終於還是沒忍住:「祖母,您可是有話要說?」
老太太又睨了她一眼:「你到我跟前來。」
茗頌一頓,往前走了兩步,屈著身子,一副仔細聆聽祖母教誨的乖巧模樣。
「你現下正十五,是可以議親的年紀了。雖說,我確實是不喜你生母,但到底你是付家的孩子,喚我一聲祖母,在我眼裡,你與姝雲姝妍姐妹二人,是無差的。」老太太語調緩慢的說。
付茗頌一頓,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似是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荒唐,老太太亦是睨了她一眼,繼續道:
「只是人各有命,你的出身畢竟不如你兩位姐姐,有些苦罪受了,也未必是不好的。」
堂前的姑娘又是一頓,將頭低了下去。她吃的這些苦,於老太太來說,是她的福氣,她便只能拿這當福氣。
「祖母說的是,茗兒心下明白,也感念祖母。」
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老太太聽著卻是挺舒服的,不由面色舒緩了些:「你是個聽話的孩子,若是能許門好人家,倒是極好的……」
老太太長嘆了一聲氣:「你隨外頭那位去東苑,照著吩咐畫幾張畫,多的不要說不要問,可記住了?」
茗頌懵了一下,老太太的話頭轉的實在太快,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記,記住了。」
正轉頭要踏出廳堂前,付茗頌小腿猛地一縮,磨磨蹭蹭轉身朝老太太道:「可、可是,如此會不會不大好?」
畢竟是外男,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何況上回老太太剛敲打過她,她怎麼會不記得?
老太太眯了眯眼:「是我讓你去的,我看誰敢說閑話,再說還有安媽媽跟著,不礙事。」
付茗頌點了點頭,不敢再耽擱。
從壽安堂的長廊到後園的林子,又穿過一條石子小路,剛過寒冬,還有幾株臘梅搖搖欲墜,同這盛開的奼紫嫣紅開在一處,倒別有些新意。
彼時,東苑主屋裡的男人靠在書案座椅處,夢裡亦是一團花團錦簇,女子身上的幽香飄至鼻尖,肌膚細軟的他總想伸手揉搓兩下,此時便要引的她一聲嬌媚——
忽然門外被輕敲了兩下,意想之中的嬌媚聲沒落下,聞恕猛地睜開眼,眸中的旖旎漸漸散去,嗓音微啞道:「進。」
元祿推門進來:「主子,五姑娘到了。」
聞恕搭在案上的指尖一頓,強壓下衝動方才面不改色的說:「叫她進來。」
元祿誒了聲,才轉頭喚了茗頌來。
屋內昏暗,只半開了一扇窗,光線落在書案的筆墨上,看不清男人的臉。
分明是在付家府上,可付茗頌呼吸都忍不住放淺了些,大氣不敢喘一口,謹小慎微的踏進黑木門檻。
方才聽老太太囑咐,此人應當是很要緊的,不是尋常親戚家,馬虎不得。
因是在聞恕面前,元祿的聲音都不自覺放輕了些:「五姑娘,過來坐吧,筆墨都放置好了。」
書案旁有張小圓桌,想必是特意給她安排的。
付茗頌聞言,抬腳過去坐下,只是拿起狼毫時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我才藝不精,許是幫不上什麼忙。」
男人低聲應了一句,起身緊了緊袖口,往前走了兩步到她身後,將僅有的那一點光都給擋住了。
元祿退到門邊,與安媽媽對視了一眼,仿若無事的移開目光。
「會畫畫像?」聞恕垂眸看她,方才夢中還在身下的人就在眼前,只見他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付茗頌眉頭一緊,有些莫名其妙,便下意識抬了頭,那雙媚人的杏眸微抬,背著光卻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長相,只覺得身形削瘦高大,有些壓人。
她猶豫了一下:「就,只會粗略畫畫。」
「女子,膚白細眉,一雙杏眸,眼尾稍挑,鼻根秀挺,唇峰飽滿,梳低髻,頭上斜簪一支槐花步搖,試試看,能否畫出來。」他嗓音低沉道。
付茗頌仔細聽著,正猶豫著從哪處落筆,就聽他又說了句:「眼角有顆痣,紅的。」
她驀地抬頭,執筆的手忽然頓住。
細眉,杏眸,眼尾稍挑,唇峰飽滿,眼角紅痣…
付茗頌正怔愣時,頭頂傳來一聲低笑,等她回過神來,手中的狼毫已經被抽走,筆尖的墨在她手心劃了一道。
她蹭的一下起身,桌椅與地面摩擦發出一陣難聽的響聲,引的安媽媽和元祿都下意識瞧過來。
只是聞恕身形高大擋在她身前,從門外看過來,是看不見她的。似是仗著如此,男人竟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全然不顧男女大防。
付茗頌嚇的呼吸一滯,瞪大眼睛,就見他眉間沉著地掰開她的手心,拿著帕子仔細擦去那點墨漬:「可知道我是誰?」
看她眸子里那毫不掩飾的驚恐萬分,聞恕便知道,她是不記得了。
若是記得,從前的宋宋,定不會叫自己在付家過的這樣慘淡。
「別怕,沒人看到。」他如是說。
付茗頌眸子瞪的更大了,這是什麼話!
她拚命要將手抽出來,可她那點力道怎麼跟聞恕比,急的眼睛都紅了,又怕出聲引來安媽媽,只好用另一隻手捂住嘴。
她胳膊細的彷彿一折就斷,聞恕緊了緊握著的手腕,眉頭輕蹙:「沒點肉,付家不給你飯吃?」
說罷他便鬆了手,茗頌當即將兩隻手都背到身後,退了好幾步撞到架上,書架晃了晃,兩冊書落下來直砸在她腦袋上。
「……」
她緊緊抿著嘴角,眸子里包著兩彎眼淚,若是眼前的人再說些羞辱人的話,她定是要哭出來的。
聞恕頓了一下,真是好出息,這樣便能將她弄哭了,從前怎麼不見她這般膽小?日日投懷送抱的不知道是誰。
他倒抽了口氣:「回去吧。」
本來也只是想看看她,只是再呆下去,怕是要嚇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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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名沒分,只能使點手段才能見面T^T還把人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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