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白玉奶茶凍
林妧看著那一個個神情猙獰的猛男小人,心裡幾乎要吐血,偏偏陸銀戈在一旁佯裝讚賞地煽風點火,嗨得不行:「天才天才!我隊長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開心。」
「真的?」小白龍情不自禁地咧嘴開始迷弟笑,「隊長每天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啊,為什麼從來不到收容所看一看?在亞馬遜熱帶雨林進行野外生存訓練?在健身房瘋狂鍛煉肌肉?還是在滿世界地飛來飛去執行任務?」
陸銀戈打了個哈欠,忍著笑懶洋洋地應聲:「誰知道呢。」
林妧面無表情地吃了口馬卡龍。
真對不起,隊長她既不是施瓦○格也不是飛天超人,每天最愛做的事情是烹飪、睡覺和躺在沙發上吃看劇小甜點。
「對了!」似乎想到什麼,南離眼睛一亮,又從包包里拿出一個泥塑小人,「這是我專門為隊長捏的獨家自製款,本來想親手送給他,但一直見不到本尊……既然陸銀戈先生和他是同事,能勞煩你幫忙帶給他嗎?」
全場陷入沉默,數雙眼睛不約而同地下瞥,落在那坨深棕色泥巴上。
肌肉健碩的男人做出騰空而起的姿勢,一腳踢在小山般雄壯的巨人臉上,與此同時揮起拳頭,正中一灘黑色淤泥。
「這是我腦海中隊長戰鬥時的場景——拳打泥巴怪,腳踢火巨人,一雙鐵掌虎虎生風,妖魔鬼怪無處遁形,嚯嘿嚯嘿!」
黑漆漆的泥巴怪明川:……
噴火的三米巨人夏佐:……
身為怪談協會會長本尊,沒在這團泥巴里見到自己的身影,藺和悄悄鬆了口氣。
然而與他超級不對盤的夏佐眉頭一擰,居然用了十分嚴肅的口吻:「抱歉,請允許我打擾片刻。你之前說到了『三頭六臂、全身都是恐怖鐵青色』的怪物,為什麼他沒有出現在這裡?」
藺和:……
你這傢伙原來是這麼小氣的嗎!而且說到「三頭六臂」這四個字時,你絕對加重了語氣吧!一定要把他描述成這副模樣才滿意嗎混蛋!
藺和語氣淡淡:「我聽說怪談協會深不可測,會長應該不是會被一腳踹飛的等閑之輩。」
在說到「一腳踹飛」時,青年陰沉著眼眸,咬字明顯重了許多。
「哦。」沒注意到身旁劍拔弩張的氣氛,南離毫不猶豫,一本正經,「因為那怪物早就被打死了。」
陸銀戈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但是,」明川好奇眨眼,「你沒有見過隊長,為什麼覺得他一定長著這副模樣?如果他沒有肌肉呢?如果他其實不高呢?如果……隊長其實是個女孩子呢?」
「不管什麼樣的隊長,我都願意接受!」南離目光堅定,毫不猶豫,「如果隊長是男性,我就當他一輩子的小迷弟,如果隊長是女性……如、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願意當她的第九十九個小老婆!」
林妧一口甜點差點噴出來,滿心震撼地聽他繼續說:「隊長是鳥我是魚,註定只能遠遠地遙望。我已經決定了,雖然我一無所有,但如果他願意接受,我可以把唯一的,也是最珍貴的禮物送給他——那份禮物就是,我自己。」
感受到陸銀戈噗嗤一笑,朝這邊投來不懷好意的視線,林妧刻意避開他,把目光死死盯在馬卡龍上。也正是在這時候,幾乎是鬼使神差地,她忽然莫名感到身後傳來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
有人在他們身後。
林妧微微一怔,好奇回過頭時,不偏不倚正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遲玉靜靜站在不遠處的走廊里,大概沒想到她會毫無徵兆地突然回頭,少年在短暫怔愣后很快恢復如常,朝她挑釁般地挑了挑眉。
林妧他們站在大廳中央,明晃晃的燈光如潮水般傾瀉而下,映照在每個人臉頰上,身體周圍亦是漂浮著瑩瑩白光,猶如置身於光與影的海洋里;
而遲玉所在的走廊幽深寂靜,應聲燈關閉之後便再無光源,只有一丁點大廳里多餘的微光滲進去,把少年蒼白的面龐映得更加蕭索。纖長的影子孤零零地下墜,他獨自站立於黑暗裡,任由一道分界線將自己與其他人隔開。
沒有人發現他,只有林妧眨眨眼睛,輕聲叫了句:「遲玉。」
陡然聽見這個名字,原本興高采烈的南離不由得動作驟停,整個人呆若木雞地僵起身子,順著林妧目光的方向望去。
甚至還往陸銀戈身邊縮了一下。
遲玉見到他這番動作,眼裡的嘲弄意味更深,他向來不愛與人交際,因此不過冷嗤一聲,沒開口說話。
「你來得剛好,我做了馬卡龍。」
林妧並未在意南離的反應,指了指餐桌上五顏六色的小點心:「要來嘗嘗嗎?」
直到聽見這句話,少年人才終於變了神色,從嘴角勾起一抹不帶感情色彩的笑。視線遊離於林妧身旁表情各異的眾人,遲玉眸光微沉,聲線不明緣由地有些沙啞:「不用,我只是恰巧路過。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他說著揮了揮手,轉身再度步入走廊里逼仄的黑暗。因為腳步輕得發不出聲音,應聲燈沒有隨著步伐逐漸開啟,從大廳里望去,就像是被黑潮一點點吞噬了背影。
「真奇怪,既然是路過,那他幹嘛又要原路返回?」
南離低低嘟囔一聲,很快就渾身軟下來,抱著泥人不放:「剛才真是太、太危險了!那傢伙走路為什麼會無聲無息,像個幽靈啊!」
林妧笑了:「你怎麼這麼怕他?」
「生活區里誰不怕他!」小白龍睜大眼睛,對於林妧的態度表現出十分震驚的模樣,「遲玉耶,性格差勁、神出鬼沒,連研究員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怪物,只說一直被關在地下六層,不知道為什麼被放了出來。而且德古拉不是說過嗎?他曾經親眼看見遲玉咬破好多人的脖子,把收容所變成一片人間煉獄,萬一他什麼時候又發狂殺人……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見她仍然沒露出任何畏懼的表情,南離抱著泥人咬了咬牙:「也就只有你不怕他。無論如何,我勸你最好離他遠遠的,憑你脆弱的小身板,估計還不夠給那小子塞牙縫——唉,我的隊長哥哥什麼時候才能出現,把那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好好教訓一頓呢。如果這輩子能和隊長說上話,我願意請整個生活區的人下一頓館子!」
哦豁。
那你可就逃不開這一茬了。
林妧不置可否,又望了一眼少年離開的那條走廊。
她知道遲玉在收容所里人緣不好,沒想到居然差勁到了這種地步。與其把所有因素都歸結於性格問題,倒不如說是他本人將自己與外界渾然隔絕,跟所有人都保持很遠的距離。
他真是個很奇怪的人。喜歡甜食、與她近距離接觸時會臉紅、會幼稚地摘抄許多討人喜歡的漂亮話,可每當面對外人,卻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讓他們完全不敢接近——為什麼要如此抗拒呢?
「最奇怪的是,他幾乎每天都要來生活區坐上一會兒,不吃東西也不聊天,對別人的搭訕和問話一概不理,就只是乾巴巴地坐著發獃。真不曉得是為了什麼。」南離還在無休止地嘮叨,殊不知林妧的思緒早已遠遠飛到了天邊,「啊啊啊,不想他了!美麗的林妧小姐,我能擁有一份馬卡龍嗎?」
陸銀戈替她回答:「就沖你那些泥人,絕對沒問題。」
小白龍跟著陸銀戈快快樂樂回到餐桌,林妧正想著遲玉身上的種種怪異之處,耳邊忽然響起明川溫和的聲音:「姐姐,那是你的朋友嗎?」
「應該算是吧。」林妧頓了頓,「其實也並沒有特別熟悉啦……你為什麼這麼問?」
「在你們身體里,有種非常相似的氣息——那股氣息年代久遠,我還以為你們是認識很久的夥伴。」
她摸不著頭腦,有些詫異地轉過視線:「相似的氣息?」
「姐姐你不知道嗎?」
明川錯愕地微張了嘴唇,繼而耐心解釋:「我體內存在惡魔的力量,因此可以與其他惡魔相互感應。不知道為什麼,你身體里殘留了一部分屬於惡魔的氣息,應該曾與它們發生過交集;而這股氣息在那個人身上尤為明顯,或是說,以那股力量的強烈程度來看,他很可能就是惡魔本身。」
他說到這裡皺起眉頭,語氣里多了份遲疑:「但非常奇怪的是,他又並不是惡魔……我也說不清楚那個人究竟是什麼。」
心臟開始了猛烈的跳動,林妧深吸一口氣,腦海中暗潮湧動。
她曾經的確與惡魔進行過交易,如果遲玉就是幾年前的那位惡魔,或許她能通過他……找到一些關於那個人的信息。
「你們先吃吧!」
她回頭望眾人一眼,少有地表現出焦急得毫無章法的模樣,朝遲玉消失的走廊飛快跑去:「我等會兒再回來!」
*
林妧本以為自己會費很大功夫尋找遲玉,沒想到剛走過廊道拐角,就在角落裡見到了他——
他居然一直沒有離開,而是隔著走廊與拐角,安靜坐在距離大廳不遠處的長凳上。
聽見腳步聲,遲玉帶著警惕地迅速抬頭。
他的臉色比之前蒼白許多,右手按在心口前,在看清來人身份后微微一愣,不著痕迹地把手從胸前移開,做出毫無異常的假象。
「你曾經去過淮城嗎?」林妧問得開門見山,因為太過心急,語速也加快很多,「你是不是見過我?在地下室里,我和你達成了交易——」
她表現得火急火燎,對方卻面無表情,沒什麼反應地懶洋洋斜倚在椅背上。過了好一會兒,遲玉才從嗓子里發出一聲輕嗤,聲線低啞得可怕:「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和你……」
她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抿著唇打量跟前面色慘白的少年人。
遲玉雖然表現得雲淡風輕,嘴唇上的血色卻盡數褪去,或許是為了忍住不發出痛呼,才時不時地用牙齒咬住下邊嘴唇;緊繃的身體隱隱顫抖,右手則緊緊攥住衣擺,能望見手背上清晰的血管。
他不說,林妧卻也知道,反噬作用又開始了。
她曾經聽聞過,遲玉體內潛藏著許許多多原本不屬於他的力量,因為脆弱的人體無法承受,所以時常發生反噬。那些「不屬於他的力量」,會不會就是來源於那個惡魔?
那他又是怎麼得到這份力量的呢?據林妧所知,那個惡魔應該早就被關進了收容所里——雖然她找遍了整個第六層,都沒發現過那怪物的影子。
林妧把剛說的話吞回心裡,嘆了口氣問:「這次是哪裡難受?」
他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問出這句話,所以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不知所措地怔了半晌,只得彆扭地低下腦袋,語氣僵硬地應答:「不用你管。」
遲玉話音剛落,林妧就非常自覺地在他身邊坐下:「需要我幫你叫研究員嗎?」
感受到身邊突然靠近的熱量,少年耳根一熱,語氣卻更冷:「不需要。」
「噢。」
他聽見身旁的小姑娘低低說了一個字,然後耳邊響起翻找東西的聲音。心口裡灼燒般的痛覺漸漸減弱,遲玉的身體卻仍舊僵直得不知該怎麼做才好,在不知所措時,忽然肩膀被人輕輕碰了碰,眼前出現一抹方方正正的淺棕色。
見他的面色終於有所緩和,看起來不像最初那樣難受,林妧把一個方形的紙質小口袋遞到他眼前,聲音裡帶了淺淺的笑意:「是馬卡龍。本來想下班後去第六層給你,既然現在遇到了,就直接送給你好了——甜品對止痛很有用。」
遲玉簡單道了聲謝,接過口袋放在腿上。
他冷若冰霜,林妧卻對此毫不在意,一直神情閑適地陪伴在他身邊。偶爾觸及到對方陰沉的目光,便溫溫柔柔地彎起眼睛,笑著輕聲問他:「好點兒了嗎?」
拒絕行不通,漠視也沒有效果,所有的排斥與冷淡都像石塊打在柔軟的棉花上。
對於林妧,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遲玉沒再說話,林妧的聲音則慢悠悠響起:「如果你真是淮城的那位惡魔,你還記得一個高高瘦瘦、長相溫柔的男孩子嗎?他細長眼睛高鼻樑,左眼下有一顆痣……那是我一位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如果你曾經見過他,能不能告訴我一些信息?」
「我說了,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他本想鐵了心地不理她,可一見到林妧失落的黯淡目光,嘴唇就不受控制地自行開合:「你那個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林妧吸了口氣,努力讓聲音顯得不那麼顫抖,「他應該是死了,但我一直沒找到屍體。」
遲玉還是沒看她:「所以你覺得,他可能還活著?」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語氣卻滿帶了諷刺與不屑:「這只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以為林妧會暴怒或反諷,沒想到她只是輕輕笑了笑:「或許吧。只要一直沒找到屍體,一直持續不懈地找他,在我看來,或許他就一直活著。這樣想的話,似乎還挺不錯。」
話題到此便戛然而止。
林妧獃獃坐在長椅上,思索著出了神;遲玉不想打擾她,為了緩解一些緊張的情緒,打開口袋拿出馬卡龍。
濃郁巧克力氣息混雜著牛奶清香,極致的苦味被淡淡奶香衝散,瀰漫於整個口腔。
是又苦又甜的味道。
「要我說,那個人……」
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少年終於輕聲開口。抬頭望向林妧時,卻發現後者正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
——雖然在外人看來,她與陸銀戈在臨光孤兒院里只不過呆了一天,但如果加上記憶碎片的時間,他們倆已經有整整三四天沒有好好休息。
所以此時好不容易能坐在長椅上,林妧難得鬆了口氣,便不知不覺間入了眠。
周遭的空氣靜悄悄停滯下來,連跳躍飛舞的燈光也猶如靜止,灑下一片白茫茫的霧。
遲玉安靜看著她的側臉,視線一點點經過精緻的眉眼、眼睛下淺淺的黑眼圈、挺拔秀氣的鼻樑。
直到她睡著,少年眼底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戾氣與陰霾才終於慢慢消散,也終於能毫無顧忌地直視林妧臉龐,而非像往常一樣,佯裝出冷漠的樣子避開視線。
似乎是被燈光照得不太舒服,她在睡夢裡皺起眉頭,眼皮微微顫動一下。
於是當南離順著林妧離開的方向走,試圖尋找她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幅極為匪夷所思的畫面——
林妧跟那個性格惡劣的小怪物坐在一起,前者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睡覺,而後者舉著右手,把手掌放在距離她眼睛幾厘米的正上方,從而為林妧遮擋住明亮刺眼的白色燈光。
這不是最奇妙的。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遲玉那混世魔王居然一改陰鷙暴戾的形象,望向林妧的目光溫柔得簡直能化成一灘水,嘴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南離從沒想到,自己有天會在遲玉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溫柔又小心翼翼,明明眼睛里的關切快要滿得溢出來,但又拚命把它們悄無聲息封印在眼底,不讓任何人知道。
——他應該是傲慢的、陰戾的、對每個人都不屑一顧的。對於遲玉,有千千萬萬種詞語可以用來形容,卻絕不可能是此時此刻的這副模樣。
敏感地察覺到不遠處靠近的人影,少年眸光微暗,一言不發地抬起頭來。
一旦視線離開林妧,他便又恢復了平日里陰鷙冷淡的模樣,望向南離的目光中不帶笑意,只剩下一片模糊黯淡的黑色。
「對、對不起,我——」
總覺得自己無意中撞破了某個秘密,小白龍在驚慌失措中紅了耳朵,支支吾吾地開口時,陡然感到一股迎面而來的威壓。
強烈壓迫感混雜了些許伺機而發的殺氣,像塊巨大沉重的石頭壓在他心口,南離被嚇得說不出話,不遠處的遲玉則神情不變,微微眯起眼睛。
然後把食指放在唇邊,似乎有些慍怒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讓他閉嘴,不要打擾林妧的休息。
*
林妧是被一連串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睡意惺忪地睜開眼睛,第一個見到的人居然是遲玉。
後者的表情不太友好,自始至終都冷冰冰綳著一張臉,連一個視線都不屑給她。
但林妧不傻,遲玉有無數種理由可以在她睡著時離開,他卻選擇了留下,這其中的解釋只可能有一個,即對方不放心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一直陪在身邊。
雖然看上去不好相處,但或許是個不錯的人也說不定。
她簡短朝遲玉打了個招呼,隨即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在一切塵埃落定后細細想來,平靜的日常被驟然打破,正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電話那頭的研究員驚慌失措,扯著嗓子喊:「不、不好了!隊長,地下六層發生了□□……許多收容物都失控了!」
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醒覺方法,林妧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睡意全無,蹙眉沉聲問:「怎麼回事?我馬上來,相關人員立刻有序撤離。」
她說著站起身,飛快看一眼身邊的遲玉:「出了點事,我得先離開這裡。咱們之後再見。」
研究員的聲音里已經有了哭腔,語無倫次地告訴她:「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像上次那樣,它們突然之間就全部出來了……!」
上次那樣。
林妧很快回想起上次的收容突破事件,亡靈騎士與詩人貓妖就是在那時得以逃脫,而造成了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個被稱為「欺詐師」的男人……
直到今天也沒有被抓回來。
會是他在搗鬼嗎?可他既然已經逃出了收容所,再回來鬧事的目的是什麼?
她來不及細想,當務之急是立即前往地下六層阻止□□。然而林妧只不過剛走出長廊,來到生活區大廳時,猝不及防地聽見幾聲凄厲慘叫——
道具區里的空間穿梭門被人竊取,幾個怪物穿過門框,已經順利進入了生活區。
保安隊全體出動,如今異常生物被制服了不少,只剩下一隻通體火紅色的炎龍。
紅龍身體龐大,每一聲吼叫都像極了陣陣驚雷,當它張嘴呼氣時,能從口中吐出令人退避三舍的腥臭火焰。有子彈呼嘯而過,擦過片片鱗甲,只劃開一道又細又淺的血痕。
「該死,子彈對這玩意沒用!」一個保安隊隊員閃身躲過烈焰,咬著牙與隊友交談,「之前它是怎麼被抓住的?」
「我也不知道啊!」另一個隊員啞聲回答,「這麼恐怖的東西,一定在特遣隊的管轄範圍——欸!那邊那個女孩,你在幹嘛?這裡危險,還不快走!」
「林妧!」
正在倉皇逃離的南離瞥見她身影,一把跑過來拉住小姑娘衣袖:「地下六層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怪物全瘋了。你快跟我一起離開這裡!」
「你先走吧。」
她若有所思,聲音很淡:「我有辦法對付它。」
「你?對付它?」
南離苦著臉,看一眼不遠處嘶吼咆哮、身體猶如銅牆鐵壁的惡龍,又望一下身旁瘦瘦小小、模樣漂亮又精緻的甜點師:「別胡鬧了,你難道想用甜品撐死它?對付這種東西的任務交給保安隊就好,等會兒特遣隊應該也會來幫忙,沒必要瞎操心!」
聽到「特遣隊」,林妧似乎想起什麼:「陸銀戈呢?他怎麼不在這裡?」
「他去輔導團團的課後作業,早就走了。」
小白龍說得焦急,每個字快得像連環炮/彈:「其餘那幾位蹭飯的哥哥被研究員帶走了。」
「知道了。」
在逐漸升騰的火光里,林妧朝他微微一笑,語氣依舊溫柔,即使在如此千鈞一髮的時刻里,也像是朋友間的日常談笑:「你注意安全,快離開這裡吧。」
話音落下,她兀地轉身,朝火龍所在的方向奔去。
保安隊大部分人都不認識她,於是叫聲喊聲響作一團:
「這不是生活區的廚師嗎!喂!小女孩,你想幹嘛!」
「跑錯方向了!出口在那邊,那邊啊!」
「你還年輕,不要自殺啊!生命可貴,生命可貴!快回來!」
南離面色慘白,幾近破音:「林——妧——!」
全場莫名其妙出現了追悼會一樣的氛圍,所有人都心情悲痛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死亡。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在場所有人的想象。
那個看起來像極了上前送死的小姑娘居然身手不錯,不僅靈巧地躲過了所有的火焰與爪擊,居然還一把抓住了炎龍上下揮舞的長臂,並在它舉起到最高處時縱身一躍,一舉跳上巨龍後背。
不少人看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是什麼操作?那女孩不會想單挑炎龍吧?有沒有搞錯,她的身高只有對手的三分之一啊!
感受到後背的不適感,巨龍發出一陣壓抑怒吼,惱怒不已地開始搖晃身體。
凹凸不平的脊背上下起伏,像極了地震時劇烈抖動的土地。林妧暗自咬牙,用力抓住龍身之後的凸起與鱗甲,勉強固定好身體。對於尋常人來說,能在如此九死一生的情況下保住性命就已經萬事大吉,她卻做出攀岩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往更高處攀爬。
她的動作熟稔得驚人,不消多時便爬上了炎龍脖頸。所有人都屏氣息聲,靜候她的下一步動作,他們以為這小姑娘至少會拿出把匕首或其他武器,沒想到她僅僅只是揚起手臂。
然後一掌劈在炎龍後頸上。
保安隊:……?
一掌?她居然什麼也沒帶,只是用手掌打在那條龍身上?而且最奇葩的是,炎龍在嗚咽一聲后,居然還真就……倒下了?
只是一掌,就擊垮了連子彈都無法重創的巨大惡龍?
無視現場十幾雙震驚不已的眼睛,林妧拍拍炎龍腦袋,縱身一躍從龍身上下來,保安隊成員轟然散開,為她讓出一條離開的道路。
「炎龍的弱點是後頸,如果那裡受到重擊,就會失去意識倒下。」
她笑得溫和,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其實是個徒手撕惡龍的極端恐怖人士:「以後不要再用子彈打它啦。雖然不會致死,但皮肉破開也很疼——炎龍只是受到了驚嚇,它平時對人類是沒有惡意的。」
離她最近的保安隊成員哆哆嗦嗦地接話:「這位壯士教訓得是,我記住了。」
另一個抱拳點頭:「壯士,俺也一樣!」
現場處處都是瞪圓的眼睛和大大張開的嘴,這其中最為驚訝的,非小白龍南離莫屬。
他原本以為遲玉望著林妧的那抹笑會是自己今天所見所聞中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在前者人設崩塌不久,林妧居然也緊隨其後,親手把長久以來溫柔嬌弱小廚娘的形象撕了個粉碎。
所以這到底什麼情況。
冷漠陰鷙的反派大魔王是個純情少年,和他打打鬧鬧的乖巧小姑娘……其實是隱藏的超級大Boss?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人設粉碎日嗎?你們倆是約定好了的?
被她那一掌打懵的,豈止是那頭炎龍,還有乖寶寶南離瀕臨粉碎的三觀。
「可可可、可是……你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南離目瞪口呆,舌頭在嘴裡打了結,「你、你不是收容所里的甜點師嗎?」
「甜點師?」
生活區中的烈焰尚未褪盡,熊熊火光如同肆無忌憚的長舌,在舔舐間染紅周遭焦灼的空氣,以及林妧白皙精緻的臉頰。
在濕濡血液與緋紅火光里,站在巨龍身旁的小姑娘微微眯起眼睛,朝他勾起一個極為清淺的笑。她語氣雖然溫和,卻帶著股睥睨萬物的傲氣,彷彿能將身後所有的魔物與污穢都踩在腳下。
「不是哦,我是新上任的特遣隊隊長。」
啪嗒一聲。
那個擁有小山般肌肉的猛男壯漢,此時此刻化作一灘毫無意義的深棕色泥土,從南離手裡沉甸甸滑落了。
至於臉色早就燒成紅蘋果的小白龍本人——
等等等等,所以那會兒他當著林妧的面胡言亂語,什麼「成為隊長的第九十九個小老婆」,什麼「隊長是鳥我是魚」,什麼「送給他唯一也是最珍貴的東西」,各種各樣噁心的話……其實全被特遣隊隊長本人聽見了。
哦,對了,還有那些猛男形狀、巨丑無比的小泥人。
太!羞!恥!了!請饒了他吧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