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豕(捉蟲)

山中有豕(捉蟲)

阿萁將六文錢花用個精光,把施老娘心疼得直念叨。

施老娘先念阿萁:「明明指間沒有生縫,怎守不得財?與你六文,連個半文都不剩。」又念阿葉,「你是阿姊,渾沒半點的主意,倒由半大的妹妹做主。」再念阿豆,「給你銅鈿,沒捂得熱就填進了肚,真是個貪嘴小娘子。」

阿豆還在院門口守著呢,閉著耳聽施老娘念叨,偷將一點碎飴糖含進嘴裡。

阿葉幫著施老娘晾曬,悶悶的,失了笑,她聽了施老娘的話,心頭難受,自己確實不妥當,身為阿姊卻讓妹妹打頭理事。院中地上攤了篾席,鋪曬著被褥,她低著頭沉默地用棒槌將絮被敲得松蓬一點。。

阿萁捨得臉面扮得丑,笑著對施老娘說:「我當嬢嬢就是讓我們盡用的。」

施老娘原本確實這般打算,只她一慣計算,兼又年老,忍不住就要啰嗦幾句,翻著白眼強詞奪理道:「哪個讓你盡用了?往日怎沒見你這般聽話。」

阿萁便跑過將那朵山茶簪在阿葉鬢邊,討好笑道:「嬢嬢看,這花兒襯不襯阿姊。」

施老娘扭頭看去,篾席邊跪坐著的素麵布衣的小娘子,恰是梅子青時,羞羞答答掩在翠葉下,眉秀長,眸水清,一朵紅花壓烏髮,映得腮邊如染輕紅,似在瞬息間,梅子已微紅。施老娘停了停,才平聲道:「葉娘也該添些花、粉。」

阿萁敏銳地捉到了施老娘話里的一點惆悵,念轉間,又聽懂了那點惆悵,忽得伸手將阿葉鬢邊的山茶摘下,道:「啊呀!說要討個頭上新,要留新年才好插戴。」轉身進屋,道,「阿姊,我幫你把花先收屋中。」

施老娘看她模樣,在她身後涼聲道:「這春時要種,秋時要收,誤不得!」

年少也知愁,阿萁看手中艷紅的山茶,嫌它紅得刺目,在屋中呆坐片刻,將頭繩紅花一併收到箱籠中,順手將阿葉的針線笸籮帶了出去。

阿葉一味沉浸在懊惱中,一無所覺,見妹妹拿了自己的笸籮出來,這才輕笑,問道:「怎拿了針線出來?」

阿萁道:「衣、被都洗晾好了,天又晴好,正好扎花。」貼心為阿葉搬來矮凳。

施老娘又想說上幾句,動動嘴,到底沒有討人嫌,拍拍圍襖轟走了院中四散找蟲的母雞。

農家不得閑,施老娘略坐了坐,吃了一口水,找來團箕將缸中霉著的乾菜挖出來陰晾。施老娘這缸乾菜做得細緻,取的嫩葉菜芯,蒸腌晾曬費了好些的功夫,就為賣時得個好價。

阿萁上去搭手,道:「嬢嬢以前腌乾菜都沒這般費事。」

施老娘道:「家中自吃自不用費這些心思,還不是為圖個好價。」

阿萁抿了抿唇,轉轉眼珠子,笑道:「嬢嬢快鑽進錢眼子里去了。」

施老娘將乾菜攤開,乾乾巴巴的臉笑成一朵花,道:「將來你阿弟讀書識字要好些銀錢呢,不早些積攢,哪裡去掙浮財?」

阿萁吃了一驚,問道:「嬢嬢想讓阿弟進學?」她知曉施老娘一直盼孫子,為著將來的孫子這邊摳那邊算,只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打算。

施老娘道:「古話道:要想家門興,還看主家命。你阿弟將來出息,也是你們姊妹的依靠。」想起自己做過的夢,更是喜笑顏開,道,「你這阿弟造化不凡,定是個有前程的,老婆子就盼著你阿弟改換門庭,洗了這泥腿,也穿紫衣袍。」

「命不由人,生就田舍漢,手黑背彎肚兒空,真是從生苦到死也掙不出長遠來。」施老娘嘆口氣,「你阿翁在世時,還想叫你阿爹學文章呢,可惜你阿爹空長力氣,學文習字卻是兩頭不通。別家七竅通六竅,你阿爹一竅也不通。駒兒定不如你爹這般沒用。」

「駒……兒?」阿萁呆愣。

施老娘喜道:「這是你阿弟的小名,大名屆時請陰陽先生取。」

阿萁暗暗為陳氏心焦,落是嬢嬢期盼落了空……嘴上道:「嬢嬢,別家為好養活,都叫的賤名,大狗,阿豚,阿芥。」

施老娘「呸」了一聲,又覺確是如此,當真坐那為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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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風猛日頭,日斜西時,阿萁摸摸晾著的被裡被面,都已乾爽,祖孫三人又忙忙碌碌取逢衣針縫被子,等得被子縫好,又近申末,好洗米升火做炊,零零碎碎又是寡淡一天。

只阿豆泰山崩了都不挪一挪,還在院門口守著呢,阿葉半途為她倒碗水,勸她歇歇。阿豆搖著頭仍舊不肯,阿萁看她滑稽,笑拿了陳氏的蓋頭蓋在她頭上為她擋日晒。

施大家的施小八扒在院門看見,與施小七拍著手嚷:「小豆娘,十七、八,戴了蓋頭,要當阿娘。」

阿豆學得施老娘的潑辣,在地上挑揀了塊硬土疙瘩,抬手就砸了過去,氣沖山河怒喊:「打死你個混賴子。」

施小七施小八嬉笑不止,偷開了一道門縫,扮個鬼臉又沖阿豆喊:「小豆娘,凶婆娘。」

阿豆從小木凳上起身,叉著腰:「將雞還與我家。」

施小八與施小家合上柴門頓時沒了聲。

阿萁聽得直笑,她針線本就不好,一笑戳歪了針,施老娘氣得拿手拍她:「還是小娘子呢,連個被頭都縫不好。」

阿萁討饒:「嬢嬢別動手,我縫得仔細些,十個手指有長短,我就短在針頭線腦上。」

說得施老娘氣笑了:「我只見著你的短處,沒見著你的長處。」

阿萁笑:「我還小呢,嬢嬢以後就見著呢。」

她們祖孫三人將將縫好兩床被子,忽聽院外阿豆一聲驚呼,緊跟著人聲沸騰、哄鬧作一團。

阿萁心驚,不知出了何事,忙扔下針線跑了出去,她往外跑,阿豆往裡跑,險撞了個滿懷。

阿豆揪下蓋頭,興奮得滿臉通紅:「嬢嬢,大姊,二姊,我看到阿爹扛著豬呢。」

「可真?」施老娘與阿葉又驚又喜,忙問。

阿豆比手划腳,連蹦帶跳:「我打遠就瞧見,不知怎得在井台那停著呢。」又信誓旦旦道,「我再認不錯自己阿爹的。」

「唉喲!怎不扛了家來?」施老娘生怕被村人佔去了便宜,扔下手裡的針,牽過阿豆的手,飛也似得走了。

阿萁拉阿葉:「阿姊,我們也去看看。」

「不不,我不去。」阿葉最怕見血,野豬又是龐然大物,定然猙獰,再兼村人聚集挨雜,任憑阿萁拉扯,阿葉只是不肯,道,「二妹自去,我留在家裡縫被子,不然等得天暗點燈,倒不便利。」

阿萁無法,有心不湊這熱鬧,留下幫忙。

阿葉推她,笑道:「你那三腳貓的針線,倒礙我事,一年也難得獵到野豬,二妹去看個究竟。」

阿萁笑道:「那我可真去了。」

阿葉點頭,又囑咐:「阿爹嬢嬢人多顧不上,你要看著點阿豆,別叫摔了。」

阿萁應了一聲,施小七施小八聽到響動跟過來墜在她身後,七嘴八舌問:「阿姊,進堂伯真的打到豬了?」「阿姊,你家有豬肉吃?」

村中老樟樹下已聚了好些人,幾個半大村童擠不進人群,攀到了樹上,猴兒似得盤在那。施進洪亮的笑聲夾在一片嘖嘖稱奇艷羨聲中。阿萁費力擠進人群,便見她爹一身血污髒亂,地上扔著一頭肚大牙突的黑毛野豬,碩大的豬脖被捅了好幾個窟窿眼,豬尾斷了一截,一條豬腿后折,黑血凝結,滿是血腥屎臭。

阿萁正要舉步上前,才見施進身邊還站著一個少年郎,他身量幾與施進齊高,生得蜂腰猿背,立那勁瘦如松,腰間斜插著一把剔骨尖刀,飛眉長目邊被抹上了一片血跡,臉上原有幾分的稚氣頓化凶戾,正是那晚依柳的少年江石。

阿萁打量著江石,江石也打量著她,過後,笑道:「施家小娘子,站過來些。」

阿萁遲疑,施進見著女兒,大笑,拍著胸道:「萁娘,看阿爹與江大郎獵得肥大的野豬。」又一拍江石,「好郎君,十里八村的少年郎,百個也不及你一個。」

江石並不十分謙讓,只一拱手道:「進叔休誇。」

阿萁站過去,那死豬的臭味陣陣撲向鼻端,再兼施進與江石身上的酸臭,熏得人頭暈。

施老娘與阿豆站定在那死豬身前,施老娘想著能換多少錢,阿豆想著能吃多少肉,老少都笑開了花。

連著村中里正得了消息也匆匆趕來,他一來為的是問問可有山中野豬下山作亂,二來為的是施家可願將肉分賣了。

村人擠作一團,這個問如何打得這肥壯野豬?那個問其中兇險?有要買肉的,也有討要下水的,只亂糟糟得如同一鍋熱粥。

里正站了井台上,撕聲連喊幾聲道:「各家鄰舍,各家鄰舍,休再吵鬧聲高,安靜些,只聽我的吩咐。」

里正在村中頗有威望,喝止了村人,轉而去問施進:「侄兒,這山中可有野豬鬧災?」這些長牙黑面參軍橫衝直撞,力大無比,若是三五成群下山進到田地間,拿著長喙拱地,村中冬麥怕不得保。

施進想了想道:「倒沒見野豬做窩,這隻應是落單的,許是翻山找食迷了道,這才落我手裡。」

江石在旁道:「也不見有仔豬蹄印。」

里正放下心,捊著短須問道:「侄兒,這豬是要換錢,還是留著做脯做臘?」

施進扭頭去看施老娘,施老娘道:「自是賣了換錢。」

里正面上一喜,笑道:「那不如在村中分賣?」

施老娘嫌在村中分賣價不高,又不好駁了里正的顏面,只得笑:「倒也使得,憑著里正做主。」

施進卻又道:「阿娘,里正,我這豬是與江大郎合力擒殺的,兩家要捉半對分。我這半副大可分賣,大郎這半卻要由他做主。」

江石見諸人皆看著自己,便道:「須得問過我阿爹。」

他話音剛落,只聽人群中一聲凄厲的悲呼,阿萁冷不妨,愣被嚇了一跳,轉眸看到江石冷冷淡淡的目光往人群中輕瞟一眼,唇邊帶上一抹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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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男主出來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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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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