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家歡喜
第一百五十四章:幾家歡喜
江石這趟去棲州拉回兩船的藥材,一船香草。香草被他直接帶回了三家村,進了香坊庫房。
阿萁有些發愁,前一段時日無原材可用,這段時日卻是滿滿一倉庫的香草、香木、香粉。愁得是他們這一帶天潮多雨,哪怕入冬沒了梅雨,還是比別潮濕好些。香坊不管香材還是成香,都極懼潮氣,阿萁不得不拿油布鋪蓋在倉庫裡頭。
怕潮,也怕火,這麼多的香材堆放一處,一點火星都能釀成大禍。俗話賊有留,火燒沒。施家又請勞力在院中埋了水缸,注滿了水,夜間守值巡邏的健仆護院又增了三人,又嚴令值中不許吃酒。
江石的另兩船藥材卻留在了桃溪碼頭,暫收在沈家倉庫中。他這趟帶回的藥材量大,單是桃溪哪裡又能吃盡,與沈家相熟的生、熟藥鋪買了一批藥材后,余的便打算等沈家外出的船歸,再由商販賣去外地。
誰料,這些藥材皆便家了蔣家。
蔣家這趟將施萁的底細摸了個透徹,友鄰親朋,無一放過,也知她許給了同村的江家,順勢把江家也給摸了一遍。
蔣灃大嘆可惜,他原想結親樓衛,作罷,又喜愛阿萁能幹,想著要是無有婚配,與蔣采明也挺般配的,雖說兩人結識有些彆扭,也算有緣嘛,誰知,竟也許了人家。再看這江石,少年郎君,大有出息啊……
唉,別家好的小兒女竟都有了歸處。
不過,蔣灃能屈能伸、能進能退,自己引線在家設宴請宜州香行鋪主與萁娘相識,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事既做了力求周到,遂又補了一張帖子給江石。
江石輕彈著手中請帖,笑著應下,打發了蔣家送信的小廝。去香坊與阿萁道:「蔣家做事果然周全。」
阿萁笑著道:「我原先深厭蔣采明張狂,見了蔣家主,才知蔣采明這般的不過是個直腸一條底通的燒火棍。」
江石道:「五根手指各有長短,蔣家若是人人都如蔣家主這般老謀深算,那還得了?」
阿萁雖不怵去蔣家為客,但有江石一道,更添歡喜。到了宴期,江石與阿萁雙雙上門,蔣家門房奴僕無一慢待。宜州兩家大的香行,一家姓李,一家姓王,這二人早悔得腸子烏青,他兩家原本來一來眼紅線香,便想想將香材的價往上提一提,順勢打壓打壓施家,好叫施家知情識趣,誰知施家看似兩條泥腿,拔出腳來,喲,還踩著金靴呢。
憫王雖說是個閑散親王,那也是當今天子的種,捻死它們比揩鬍子上的虱子還要容易。
蔣家從中一牽線,李、王兩家忙不顛地應邀上門,哪怕心裡直打嘀咕:施家香坊竟是一個小娘子拋頭露面,當真是奇也怪哉。不過,與他們何干,再不講究那也是施家的臉面,閑事莫多管。
一場小宴,賓主互抬轎子,好話連篇,蔣鴻裝著若無其事地問起江石營生。
江石便道:「原想在周遭求買香材,不成想,越走越遠,機緣巧合下香材收買的不多,反到收了好些藥材。」
蔣鴻見他接話,添上幾分笑意,道:「家中也有幾家生藥鋪,不知小兄弟手上有些什麼藥材?」
江石道:「藿香、大黃、田七都是尋常藥材,余的還有好些,我對此道不大通,胡亂收了好些,歸時只怕血本無歸,后問了郎中都說品相不錯才算放下心來。」
阿萁在旁笑聽他胡扯。
蔣鴻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藥鋪之中老參、首烏反倒不缺,一月也賣出了一二根,已是幸事,反倒尋常藥材各劑葯都派用得上,所求極大。一家藥鋪,沒有百年老參大可使得,可這沒有大黃,不如趁早關門。」
江石揖手:「果是如此,二家主之言如同撥雲見日,倒讓我又放心不少。」
蔣鴻和蔣灃交換一個眼色,復又問道:「不知小兄弟的藥材可有了主顧。」
江石老實答道:「賣與桃溪的藥鋪一些,余的本想賣去禹京羨州等地……」
蔣鴻叫替江石與阿萁篩酒,道:「小兄弟何以捨近求遠?又虧出去好些水路錢,不知可有幸與小兄弟相談買賣?」
江石忙道:「二家主客氣,蔣家有幸搭手是我之幸,不過,我也知蔣家的生熟藥鋪在宜州口碑極佳,價平葯好,我萬萬不敢借著有交壞了蔣家的信譽。家主不如先遣鋪中老醫師看看我手中的藥材,品相藥性上不上得檯面,若是使得,再談這樁買賣如何?」
蔣鴻一撫須,與江石吃了一杯酒:「小兄弟心懷坦蕩,蔣某深恨相見太晚啊。」
蔣采明蔫在座中,翻翻白眼,不愧是施家那丫頭片子的夫郎,都是一丘之貉,只沒一個好東西啊。
王店主微胖,生就討喜臉,這次赴宴先前與施家的那點交惡盡皆雲消霧散去,無事一身輕,王店主有了閑心,笑誇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等到底是老了,你們三個少年人大有出息啊。」
蔣采明苦巴著臉,道:「羞煞,不提我也罷。還是他們一家人有出息。」
李店主一愣,他就說這對小兒女眉來眼去,有些不知羞恥,哈哈哈一笑,怕阿萁與江石難為情,也不點破,只舉杯與江石道:「屆時要討一杯水酒吃吃。」
阿萁抿了一口酒,覺得自己的臉皮又厚幾分,左右他們不曾指名道姓,水酒什麼的,誰知是指誰。
蔣家宴,幾家均有所得,兩家香行了卻一樁心事,又與香坊做起賣;阿萁也沒了後顧之憂,不出妖蛾子,宜州與撫陽的兩地香材,盡夠應付得線香供求;江石的藥材算不得甲等,也當得乙等,蔣家供奉的老郎中過來看后將藥材盡吃了去;蔣家……
蔣家卻是一箭三雕,討好阿萁,得了藥材,宜州幾個富商隱隱尊他為大,若起行會,頭三把椅子蔣家必佔去一把。
阿萁盤算來盤算去,將家才是莊主,通吃四方,她坐在船中與江石笑道:「蔣家主真是老狐狸一隻,偏他又不惹人厭,當真是奇也怪哉。」
江石笑著打趣:「小二娘也不遑多讓。」
阿萁理著耳邊亂髮,扭頭道:「江阿兄又拿我來打趣?」
江石盤腿坐在艙中,打開匣子,看著裡頭一張張交銀:「果然財帛最動人心啊。」
阿萁過來托腮蹲在他身邊:「一匣子銀錢,我也動心呢。」
江石看著她笑:「你雖動心,這些卻暫不能給你。」
阿萁搖搖頭,咂舌:「果然啊,世人惟道金銀好啊!」
江石「啪」得盒上匣子,輕刮一記阿萁的鼻子:「要留著娶你過門呢。」他喜道,「總要置辦聘禮,修修屋宅,小二娘,我們先做鄰居如何?將村后整塊地買下,修個三進宅院,也挖池塘,也砌假山。」
阿萁一愣,不顧羞意,一擊掌:「好啊,修得精巧些。」話出口,又問,「江阿兄,你不想在別處買屋置宅嗎?」
江家到底與施家不同,也就這兩年江家在村中才有些名聲,先前幾乎是家家避走,江石從小沒少受人白眼指點,江二一家又借著生恩,扇著翅打著轉,想撲騰到江石身上吸幾口血。雖說故地難離,但江家一家,許對三家村並無多少留戀。
江石一愣,想想少時光景,再提及胸品的那些戾氣不知不覺都已散去,他柔聲道:「萁娘,如今我很快活,再不在意他人的厭棄與謗言。」他已長大成人,他已頂天立地,他能為人擋得風霜,也能為己抵得風沙。「三家村,很不錯,依山傍水,焉知不是桃源。」
阿萁捂著自己的雙頰,看著江石的眉眼,聽著他的話語,看他的眉眼如星如劍,聽他的話語如茶如酒,整個人都有些痴了。
他們生於斯,長於斯,此地有種種不足,然,他們能將此地變成心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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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石將阿萁送回施家,這才自行返家,小細娘送去香坊看院,江娘子嫌家中冷清,江大便又託人拿了一隻幼犬,因是公犬,江泯取名十八郎,圓頭扁肚短腿,也不知江娘子怎生喂得,十八郎圓扁的肚子幾要拖到地上,在院中來去奔跑,倒似在那翻滾一般。
江娘子略有些憂愁,看江石回來,展顏笑道:「可算回來,從棲州回來也是一日也不得閑,少年人腳健便誤了養補,還是要多多歇息。」
江石將匣子遞給江娘子,道:「阿娘,這是兩船藥材的所得,我度摸這是長久行記。施伯嬢挑的吉日在十二十八,已近年底,還煩娘親操持。」
江娘子笑起來:「婚嫁瑣事,不用你們來操心。」她打開匣子,愣了愣,「這麼多……」
江石道:「娘親幾時和阿爹去將村後邊這塊地都買下,要是一邊的山包可賣,不如也買下來,我們另起屋宅。」
江娘子嘆道:「大郎,你有展翅之心,難道要長居村中?」
江石笑道:「坐擁田莊也是美事一件。」他想了想,又道,「萁娘也愛在村中居,再者,娘親……也不願別居。」
江娘子眼中淚意盈盈,半日方道:「大郎有心了。」
江石道:「我知娘親后怕,不過,時過境遷,過往之事不去理會,貪村中靜閑才想長居方是正理,若是避世,兒子覺得大可不避。阿泯那邊,仇先生的學識再教不得他,還要另覓良師。」
江娘子垂眸,動容道:「大郎說得是,是為娘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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