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顧無憂
第一百五十七章:後顧無憂
阿萁想了良久,回去后找到施老娘說了心中的打算。
施老娘心下嫌阿豆性子不好,但阿萁說得卻是半分不錯,擇優而選,對自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阿萁又道:「豆娘性子要強些也是好處,不吃虧。」
施老娘猶豫道:「我就怕豆娘這性子啊,記仇不記恩。也罷,就這麼辦吧,活著時操不完的心,死後,好好賴賴的也瞧不見了。」嫌棄歸嫌棄,總是自己看到大的親孫女,小四娘確實也還小,雖被養得有趣討喜,施老娘樂心香坊的事一,鮮少逗趣,祖孫之間也沒養出深情厚意。
她這邊看顧得少,陳氏無事可做,長日綉繡花,逗弄逗弄小女兒,哭鬧屎尿都由奶娘替了手,頓覺小女兒乖巧,她本就疼愛女兒,這下又添一分喜愛,家中新鮮吃食好衣裳都往小女兒身上堆。
此消彼長,小四娘自是最貼自己的娘親,施老娘也沒一心偏拐到小四娘頭上,道:「既這般,我跟你爹娘說一聲。豆娘這個不知羞的,你也去跟她說一聲,好叫她有個奔頭。」
阿萁笑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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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豆不顧底下直跳腳的阿豆,攀了梯子扒在院牆上許久,可惜遠山村屋老樹,新宅在村後頭,鮮有村童來這邊玩耍,她看了半天只看到幾隻打架的老狗,這才無趣地爬下來。
阿枝幫她拍掉泥粉,道:「三娘子再不好跟那些頑童滾到一處。」
阿豆道:「我只沒消遣。」
阿枝捏准她的脈,笑道:「三娘子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衣裳,沾泥湯可如何是好?」
阿豆打量打量自己衣裳上刺得活靈活現的萼梅,又高興得意起來,道:「對,不能糟蹋了。」
阿枝哄道:「三娘子無聊,不如綁個秋節打秋節,只時節不對,冷得狠。」
阿豆兩眼一亮,道:「好主意,我去找二姊姊。」
阿萁正帶了小鈿兒要找她,險被阿豆連跑帶沖地撞個滿懷,連忙拉住人,看她一腦門的汗,沒好氣道:「還說要斯文呢,大冷天跑得一頭汗,風一吹,受凍了可怎麼辦?」
阿豆一摸自己腦門,果然滿腦門汗,一抬胳膊就要拿衣袖去揩,挨到頭上才記起謝娘子的教導,訕訕一笑,轉而去摸手帕。
阿萁哭笑不得,接過小鈿兒遞過的手帕,問道:「急慌慌的又去哪?不許再去逗阿細,咬你一口,胳膊都咬斷掉。」
阿豆笑道:「我才不逗她,小細娘愛流口水,髒得很。」
阿萁失笑:「你自己也是個泥猴,還嫌小細娘。」
阿豆面上一紅,道:「我早改了,如今我是文靜的小娘子。」她一手揪住阿萁的衣角,求道,「阿姊,我們立一架秋節好不好?」
阿萁道:「我可不管,你求阿爹去。」
阿豆笑起來,道:「那便是准了,阿爹疼我肯定應我。」她在興頭上,拔腿就要去找施進,想想又回頭問道,「阿姊,你今日怎沒去香坊?」
阿萁道:「豆娘,我有正事找你。」
阿豆心裡咯噔了一下,偏頭看了眼阿枝,阿枝更是心裡打鼓,死死地捶著頭。阿萁只當沒看見她們主僕這模樣,牽了阿萁的手一路到花牆後頭。這處花牆原本要種薔薇,施老娘看后笑道:扎得好籬笆架,正好種瓜豆。謝山老人怔愣片刻,大笑道:甚是甚是,好籬笆,留著種瓜種豆。
阿豆不愛花,但,想來富貴人家肯定種薔薇,不種瓜豆,唉,自家縱有錢也是一腿的泥腥味。因此,阿豆對著這處籬笆很是嫌棄,快跟幾步,抱怨道:「阿姊,來這裡做什麼?沒有好看的。」
阿萁拉她到牆架后的涼亭中坐下,對小鈿兒道:「小鈿兒,你和阿枝去幫我和豆娘子去廚房沏壺滾茶來,再看看有什麼可吃的,也揀一兩樣。」
小鈿兒脆應一聲,拉了有些遲疑的阿枝就走。阿豆低下頭,轉了轉眼珠,更添不安。
阿萁有意磨她的脾性,問她在謝娘子那學了什麼,字認了幾個?又通了幾樣道理?可有得來誇讚?阿豆咬著唇,一一答了,小聲問道:「阿姊,你到底想問什麼啊?」
阿萁摸摸她的發揪,玉珠花攢在她發間,平添幾分秀致,豆娘怕襯不出珠花的好看,再不敢弄散髮髻。阿萁不由笑,道:「豆娘,阿姊問你,留四妹在家你心中是不是大不服氣。」
阿豆將眉一搭,往石桌一趴,道:「我服不服的也沒甚緊要的,還不是嬢嬢說了算。」她恨恨道,「阿姊,你替我找個好夫家,識字讀書,又不缺銀錢的,要不,也在三家村如何?我有好些玩伴,雖然打不過我,歲數還是相當的。不行不行,他們家不及咱們家,還是不要的好。」
阿萁驚笑:「那人品、相貌又當如何?」
阿豆眨眨眼,嘟囔:「怎有這般多的講究。」
阿萁笑起來,道:「豆娘還小呢,渾不用想這些的。不過,嬢嬢與我說,小四娘還小,多有難測,許不如豆娘留在家中,只是,嬢嬢也不知你願不願,萬一不願那隻得委屈小四……」
「我願我願我願……」阿豆喜出望外,忙跳著腳道,「我是不覺得委屈的。」
阿萁道:「豆娘細想想,在家有在家的好處,外嫁有外嫁的好處,事關終身,你眼下年小,還不知事……」
阿豆搶道:「我才不怕呢,留在爹娘身邊不強出了許多,嫁出去伺侯刁婆娘,拿葯治死才。」
阿萁呆怔,沉下臉:「哪學來的話?」
阿豆自知失言,咬著唇,擰著手,小聲道:「我也是聽村頭徐娘子罵的,衛老嬢嬢讓徐娘子餓著肚洗衣,還在她粥里撒糠麩,還拿棒槌打她。我躲樹后,聽徐娘子邊哭邊罵,她身上好多的裂嘴傷呢。」
阿萁皺了皺眉:「豆娘,我們不讓人欺,也不去欺人,拿葯治死這話要忘掉耳根後去,可記得?」
阿豆吞口口水,大力點頭。
阿萁又怕只聽好的,不記孬的,便道:「嬢嬢留不准你和四妹誰在家中,豆娘要學著支撐家門,將尋常小兒郎都給比下去,也好叫外頭人看看,施家的女兒抵得別家兒郎。」
阿豆漆黑的雙眸有點點光芒,志在必得,男兒郎才能留在家中,她是女兒家,女代子責,那不就是比男兒郎還要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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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進與陳氏那邊施老娘一說,夫妻二人倒沒有半句多言,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願多思家來四女各自成家,唉,春花謝后子滿枝,秋風乍起皆離枝。
陳氏嘆口氣道:「婆母做主便是,招婿上門,好好賴賴都在自家眼跟前。」
施老娘道:「你們也算有時道,外頭打聽打聽,有幾家女兒都是在嫁在同村的,就幾步路遠。」
施進悶聲道:「再近也嫁了別家。」
施老娘罵道:「莫非不嫁,留成仇?」罵得施進縮著頭不敢言語,又道,「小二跟江小子的婚訂,他家擬了聘禮的草帖跟我通了氣,三金俱齊的,比的是富貴人家的體面,自家嫁妝帖子也要擬好跟親家透個底來。」
施進有些羞慚,搓手道:「葉娘親訂時,我還敢說一句給女兒置辦嫁妝,臨到萁娘,她自己有本事,我倒不知要陪嫁什麼事物,搬了家去也不嫌夠。」
陳氏臉上也有些紅,訥訥問道:「婆母的意思是?」
施老娘深恨這兩個沒主意的,道:「你們既由我說,我便依了自己的想頭說,家裡的香坊,我想給萁娘帶了去。」
施進點頭,笑道:「應當,左右是萁娘的自己搗鼓出來的,裡頭又有女婿相幫,論起來,倒是他們的產業。」
陳氏心細些,有些不情願,要說不願,又說不出口,只怔坐在那發愁。
施老娘道:「依理呢,萁娘未嫁,不管她搗鼓得什麼都是家中的,只是咱家這老臉上如何過得去?我活了大輩子,你們活了半輩子,不曾給兒孫掙下什麼家業,連這個屋宅都是貪她一個小娘子。男兒郎也就罷了,承香火養爹娘,該他的。萁娘卻是女兒家,誰家養女兒不賠錢的,還指望掙回來。靠子養,是天經地義,靠女養,未免丟人。」
施進和陳氏都有些尷尬。
施老娘又苦笑,長嘆一口氣道:「只是,祖墳沒埋好,養不下小兒郎,這沒埋好,不知怎的也冒了青煙,養下這麼個能幹的,少不得也要靠上一靠。依我的意思,香坊都給萁娘,留出三成利的給家中,這是白得的,期間有虧損啊,這銀錢周轉不靈,自家要一同擔這擔子,沒得只要好不要歹的。要是萬事順當,等得或三娘或四娘婚配招婿,此事方罷。他們要是立得起來,有幾分出息,靠著幾年來的積攢,盡可辦下產業來,縱是辦不下,拿這些銀錢買田地也可出吃租過個富閑日子。」
這回陳氏也沒了異議,與施進雙雙點頭應下。
他們沒有多話,此事便就此敲定。施老娘索性又招來阿葉與阿豆,道:「葉娘親事早定,家中還沒有這些出息,聘禮嫁妝兩家都議定,但是,都是施家女兒,不能這般薄待,另貼三千兩給葉娘。余的嫁妝便不再改換了。」
阿葉起身,想要推辭,被阿萁拉了一把:「阿姊,你只聽嬢嬢的吩咐就是。」
阿豆也沒半點的不高興,大姊姊外嫁是吃虧,大姊夫賣點柴火,幫著香坊走走貨,也沒甚大出息,不值得計較。
施老娘又道:「豆娘將來要是外嫁,只看家中的手力,有則嫁女,沒則賣女。」
阿豆抽抽鼻子,全沒放心上。
施老娘便又說起香坊的事,阿萁有些詫異,以為施老娘歲大說漏了,誰知施老娘使了個眼色叫她收聲:「香坊是萁娘一手辦,裡頭又有江石的操持,真箇論起來,江家要佔一半去,是姓江的臭小子犯呆鵝病,才落到了自家。萬一較真,我們不佔理。只是,萁娘姓施,沒得好處都與她,我做主到豆娘或萁娘成家起,每年白分她三成利。」
阿葉擔憂地握著阿萁的手,她覺得妹妹有些受委屈。
阿豆卻有些吃驚,香坊竟不留在家中,她願意是願意,只有些忿忿,又說不上來為何忿忿。一忽兒覺得香坊合該是阿萁的,一忽兒又覺得香坊合該是家裡的。
施老娘又開口道:「知足些,早兩年家中過節才有大肉呢。到你們婚配,還有十餘年吶。」
阿豆一個激靈,神思又拉了回來,費勁地搬搬手指,好似也沒差,遂又高興起來。
施老娘將她們各人神色盡收眼底,心裡著實有些安慰,農家,為著十吊錢兄弟反目,姊妹結仇,乃至打死人命的都有,自家也算有心胸了。
家中事議定,施老娘招了阿萁,牢牢扶住她的手,走到僻靜處,這才道:「萁娘,嬢嬢后想了想,這才周全,省得你招怨懟。將后你得了我的囑咐,量她們歪了根,不拿出這三成,她們不會自思自家不好,只會怨你多事,縱得了,言在前,她們也以為你不過代管,該她們的,心中也未必念你的好。咱們先掩下不說,她們不好,得不到這三成,怨不到你身上,要是得了這三成,是天上掉餅,反承你的好。」
阿萁陪著施老娘走過長長的迴廊,新漆的廊柱,還能嗅得清漆味。她看到西移的日頭投下柱影,一道又一道。施老娘的背又駝了些,連著步子都不似早兩年穩健。
「嬢嬢到底偏了我。」
施老娘笑了,又似沒笑,輕道:「哪裡是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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