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而有憂
第一百五十六章:富而有憂
小鈿兒挎了一個小竹籃,這還是施進無事可做親手編的,甚是精巧,四個女兒一人一個,小四娘陳氏代收著。
阿萁心中喜愛,只空落落擺在那又有些不大合宜。小鈿兒便道:「小娘子,我看後院中梅茶開了,我去剪幾枝插個花籃兒,紅艷艷的,又好看又喜氣。」
阿萁不怎麼在這上頭花心思,樂見小鈿兒有意,笑將小竹籃塞給她:「那你去剪花枝,仔細別絞了手指。」
小鈿兒歡喜道:「那哪能夠,我跟著素姨學了好些呢。」
阿萁翻著賬本,擺擺手,道:「別自得,快去快去。」
小鈿兒得令,找了把大剪刀,一蹦三跳地去剪花枝。施家後院依著山勢圍牆,移了好些易種的茶梅,入冬后滿枝滿樹的花苞,不知剪了多少余的,花開后還是滿樹紅。陳氏原還想蔭些花干做香包,又嫌香淡,沒甚用處,由它開得壓枝低。
沈娘子是個愛花人,沈家四季有花,身邊的婢女隨主喜好,時時折花供在室中,小鈿兒跟著素娘也染得愛花脾氣。跟了阿萁后,三家村依山傍水的,路有野花,山有香草,虯枝成畫,小鈿兒常常覷了季四空暇,煩他帶自己去外頭折花草。茶梅一爆花苞,她就等著花開。
她興興頭要剪花枝,剛要穿過月亮門,就聽後頭有人聲,卻是阿豆身邊的使女阿枝,聽她低聲道:「豆娘,聽說,二娘子與江郎君的婚期與大娘子相同呢,明歲,家中就要冷清了。」
阿豆沒有什麼心肺,道:「不妨事,大姊和二姊嫁得近,回來便宜得很。二姊夫家在買地,就挨著家裡修屋宅。」
阿枝笑道:「三娘子到底還小,出嫁女和未嫁女總是不同。這沒嫁的還是自家人,嫁了就是別家姓,如何相同?」
阿豆還是不以為然:「我家又沒兄弟,姊妹嫁后常常串門才好。」她厭煩道,「只阿姊請的老婆子煩人,這也不許那也不讓,好多的規矩。」
阿枝勸道:「謝娘子是大戶人家出身的,知得貴家禮數,小娘子多學些。」
阿豆不服道:「再是大戶人家出身,那不也是花錢雇的人,使得我家的銀子,倒訓起我來,哼。」
小鈿兒有些不安,偷聽牆角總是不好,三娘子主僕談心,她冒冒失失衝出去剪花枝也是不妥,不如先回去再說。正轉身要走,就聽阿枝急道:「三娘子怎的不懂,大娘子二娘子嫁后,三娘子也當學著理理家中事,家裡雖說是老太太當家,可實則卻是二娘子做主。等二娘子嫁后,總不好再做娘家的的主?」
阿豆想起這事便有氣,氣呼呼道:「才不與我相干,我嬢嬢說了,我是外嫁的,四娘是招婿的,要操心也是四妹操心。」
阿枝更加急了,道:「三娘子那就更該多學。家中如今有萬貫財,大娘子是長女,再如何也不會太過薄待,容婢子多嘴,二娘子待大娘子體貼,再不會讓她受委屈的;二娘子自不必說,家中的香坊就是二娘子的主意,無論如何也吃不了虧;四娘子要招婿,那便是女充男兒養,以後家中有的沒的,都是四娘子的,只三娘子上下不挨著,怎能不多為自己思慮的。」
阿豆呆了呆,道:「二姊姊不會虧了我的。」
阿枝道:「可……可二娘子明歲就嫁人了,再照顧也不比在家時周全哩。」
阿豆頓變了臉色,悶聲道:「嬢嬢一向偏心,不大喜愛我,哼,四妹連路都不會走,誰知以後如何……」又氣道,「我只沒四妹的運道,連乳娘都有。」
阿枝便道:「三娘子好好跟謝娘子學些眉眼高低、人情世故,針線理家,待人接物都要跟著學起來。」她續道,「三娘子再不是村家忙忙碌碌為衣食的村女。」
這話極合阿豆的心意,道:「阿枝,你再說。」
阿枝遂笑道:「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三娘子雖然歲數小,卻份外明白,擱以往要是擇夫,草屋幾間薄田幾畝養有牛驢,便是好人家,如今,這種人家哪裡夠得上枝?」
阿豆對男女之事半點不懂,對嫁人也是懵懵懂懂,卻懂阿枝說的話,點頭道:「好比我大姊夫家,說親時也是好人家哩,擱到眼下,嬢嬢肯定不願許女。」
阿枝道:「正是如此,看看舊屋,再看看新屋,可是今非昔比呢,施家別說在村中,在桃溪都數得上名號。」
阿豆得意道:「那倒是,村中沒有一家的屋舍能比上我家的。」又沮喪道,「四妹生下來就掉福窩裡,不用吃半點的苦。」
阿枝一咬牙,道:「三娘子收收性子,好好討好老太太和二娘子,說是留四娘子家中,將來如何未可知。三娘子學幾分二娘子的本事,老太太說不得就改了主意。」
阿豆眼前迷霧盡散,道:「甚是,憑什麼留四妹在家中,嬢嬢就是偏心。」
阿枝慌道:「三娘子再不好說老太太偏心的,就算心裡這般想,外頭卻不能這般做,三娘子總怨懟老太太偏心,那老太太的心可不是更偏了。」
阿豆道:「我懂了。」
小鈿兒悄沒聲的拎著小竹籃離開了月亮門,用手指摳著提梁左右為難,她蔫搭搭地回到屋中,阿萁正在那伸懶腰,看她拎了個空籃子回來,笑道:「花呢?怎半朵也沒有?可是去哪貪玩了?」
小鈿兒忙搖頭,又道:「我才不貪玩。」
阿萁逗她道:「咦?莫不是一夜風緊,茶梅掉光了?」
小鈿兒將空籃子擱在桌案上,挪到阿萁身邊,扭著手指小聲道:「小娘子,我在後院口聽了別的私話。」
阿萁心念微動,笑道:「看看是不是生了驢耳朵。」
小鈿兒抱著頭撅嘴跺腳道:「啊呀,小娘子別混鬧我,我有事說呢。」
阿萁笑著道:「好,你只管說。」
小鈿兒激動之下,將阿豆與阿枝說的話一五一十學了個遍,阿萁聽后撈過小竹籃在手中把玩了一陣,不見色動。小鈿兒歪頭看她,不解問道:「小娘子,你是喜還是怒啊?」
阿萁輕推開她的腦袋,想了想道:「我也無話可說,阿枝是阿豆的貼身使女,她說的話我雖聽了不服耳,卻也是為阿豆打算;阿豆心中不平,也是常情,嬢嬢一心撇開她,雖有自己的思量,於阿豆確實也是不公,她有算計,也不是壞心思。」她輕吁一口氣,拖過案上的碟子,撿了一塊松糖餵給小鈿兒,「先前家貧吃塊飴糖都難,一家幾張嘴,無非她多吃一口,你少吃一口,都是微末之物,自是不顯,如今家富,她多一點,我短一點,差的豈止一口糖。」
小鈿兒扁嘴,道:「可家中不都是小娘子之功嘛。」
阿萁橫她一眼:「這般計較未免就無趣。起初也是機緣僥倖,我本意不過得些小錢,也好貼補家用,慧及家人。」
話雖如此,阿萁到底有些提不起興緻,找到江石到村后小碼頭處,解了一隻小船,撐到江中央游水。小鈿兒抱著阿萁的斗篷在岸上直跳腳:「小娘子,江上水寒風,當心凍著。」
江石將備好的一件衣物罩在阿萁身上,笑道:「小丫頭家去吧。」
小鈿兒大怒:「我偏不,我就在岸上守著小娘子,江郎君不快快將我家小娘子送回來,我就告訴老太太去。」
江石哪裡理會,一點船篙,小船又躥出好幾丈。
阿萁哄道:「小鈿兒家去幫我煮甜湯,也好去去寒氣。」
小鈿兒一想是這個理,拍拍身上的草屑,氣鼓鼓地走了。阿萁又瞪江石:「怎把小鈿兒落在岸上。」
江石奇道:「我與你一處,夾個小丫頭片子擾人清凈。」
阿萁從衣裳上摘下一朵干蘆花扔在水裡,看它在水面沉沉浮浮一會就沒了影,連個漣漪都沒有驚。
江石問道:「小二娘怎不開心?」
阿萁笑道:「不過是我庸人自擾。」她有心事一向不會瞞著江石,遂將阿豆之事說了一遍。
江石聽罷,陪她坐在船頭,笑道:「這豈非好事?」
「好事?」
江石點頭,道:「小四娘確實還小,將來什麼心性誰能知曉,豆娘雖小,卻已知事,她既有心,不如看看以後如何。哪個心性更堅,就擇哪個在家招婿。」
阿萁道:「那她們姊妹之間豈不有了爭端,我怕將來不睦。」
江石搖頭:「伯嬢不量長短一錘定音,要是將來小四娘勝豆娘良多,豆娘雖心有不忿,也只不甘不願咽下那口氣;要是小四娘不及豆娘,依豆娘要強好爭的性子,豈能服氣的?姊妹之間照舊不睦。」
阿萁惴惴:「可我總盼姊妹和睦,互相扶持。明明骨肉,倒成仇人。」
江石道,「萁娘你身在廬山中,一時看不分明,兄弟姊妹之間也看情緣。再說縱是不睦又如何?不論她們哪個外嫁,豆娘不是四娘的倚靠,四娘也不是豆娘的底氣。」
「萁娘,你我才是。」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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