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施家二女出嫁,宴請全村老少,一時間三家村比過年過節還要熱鬧,掰指算算,二女嫁在同村,江、衛兩家也要辦席,三姓均有沾親皆有帶故,能同吃三家宴的人家比比皆是,也就江家與村中人交惡為多,冷清一些。
施家更是忙得團團轉轉,一眾奴僕嫌差點跑掉腿差點跑細。大喜之下,往事不咎,先前有嘴角爭吵的,全都帶了包頭上門派帖。
陳大舅接了施進親送的請帖,摸摸唇上的鬍鬚,暗暗鬆了口氣。他酒後衝動,不慎得罪了妹夫一家,起初渾沒放心上,哪料想萁娘這丫頭片子這般能幹,短短時日掙下萬貫家材。
真是造化弄人啊,以為一截死木頭,怎想枯木又逢春。
陳大舅既要臉面,又想沾點好處,縱施家風風火火辦起香坊,他驕衿自持,不肯趨上去前去討好打秋風,只盼著爹娘去得些好處。偏偏他爹是個糊塗蛋,他娘摸不著南北,兩家關係僵如死魚,眼泛白,尾死板。
好不容易等得萁娘定親,施家請吃定親酒,施家偏看碟下菜,厚待他胞弟,反薄待自己,害他一頓酒宴吃得冷心腸。妻子看不過眼,暗諷幾句,倒惹來施老娘這個才能虔婆幾個白眼,唉,怕是嫌棄了他們這些窮親家。
定親酒過後,施家越發高低眼,與老二一家愈加親密,與自己又淡一分。陳大舅心中火燒,又無計可施,叫他彎腰躬背……好在葉娘、萁娘出嫁時,還有一杯喜酒可以好好吃,也好緩緩兩家關係。
陳大舅母開箱櫃翻出新衣裳,等著吃酒時再穿,翻到陳茂林的衣袍,生起氣來,道:「別家小兒女都成雙成對,只我們茂林可憐,我實是不喜大姑娘家的貞娘……」貞娘與陳茂林的婚事不明不白地拖在那,陳老爹拍板,黃氏半依半不肯,陳茂林自己也願意,陳大舅夫婦只咬著不肯松嘴。
這話又勾起陳大舅的新仇舊恨來,當初三妹要是肯許葉娘,哪裡還有這些煩憂事,厭煩道:「誰叫我們兒郎蠢鈍,倒點頭應下親事。」
陳大舅母嘆口氣:「這不清不楚的總不是事,淑蘭也要看人家,撮合山的一打聽,兄長有這樁不清不楚的婚事拖在那,還疑自家有什麼不可對外說的毛病。你大妹妹也是可恨,只逮著咱家吸骨髓,真是前世不修欠下的。」
陳大舅掀掀眼皮,沒吱聲,兄弟姊妹幾個,出息的占不到好,沒出息倒賴上自家,真是氣死人。
陳大舅母將幾件衣裳翻來覆去,總嫌不遂心意,打開錢匣數了數銀錢,又放了下去,對陳大舅道:「本想裁幾件新衣裳,但你說要攢錢買鋪子,花用一點少一點,算了,就這麼罷,這幾件也是簇新的。」
陳大舅聽不得寒酸話,咬牙道:「裁罷,省得失了臉面,東省西儉,也攢不出鋪面錢來。」
陳大舅母仍是猶豫,思量來去,還是收起錢匣道:「還是罷了,自家如今糊裡糊塗,黏糊在一塊。說是分家吧,尋常花用還是在一處;說是沒分吧,各家都自藏了銀錢。三妹家嫁女,人情走的是公中,那便是攏一家算,我做主裁了新衣,落下老二一家?倒惹話舌,弟妹可不是個肯吃虧的。」又抱怨道,「平日風風火火的,只見她的勤快,別人洗一條魚,她能洗三條,只連鱗帶腮的……沒的重洗。」
陳大舅又不耐煩了,道:「再忍些時日,老糊塗都老背晦了。」
陳大舅母唉聲嘆氣,只覺家中有數不盡的操心事,件件催得腰彎人老。她婆母黃氏倒是享福的,不愛操心,別人為子孫計恨不得嘔出肝來,黃氏也掛心,但她掉幾滴汗便罷手,慚愧自己無能。三姑子更是好命,腰不直,頭不抬的,連個兒郎都沒修下,誰知女兒竟這般爭氣,兩家天差地別,就算她心下不服,爭脖子也爭不出這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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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舅夫妻也在盤算,他臉皮厚,自覺人粗,也沒甚大的本事,便問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討了主意,買了山地種了藥材,有外甥女婿在,不愁收成后沒處賣,只回本慢些。
陳二舅母攏攏余的錢,咬咬牙,道:「萁娘幫了好些忙,家裡不曾分家,禮錢走的公中,我琢磨著私下另添一份人情算你我給的,如何?」
陳二舅一拍腿:「使得。」
陳二舅母將錢匣中的錢盡取出,只留了一弔,她有便宜盡占的,道:「左右飯食一處吃,不用你我操心的,只大嫂越發摳摳索索,家日沒有幾樣好菜蔬。你要是嘴中淡出鳥,可沒余的錢再讓你村口打牙祭。」
陳二舅吸口涼氣,摸摸肚皮,道:「無妨,我忍忍便是。實在饞得慌,我找牛潑皮吃酒,哈哈,他清零零一條人,跟著外甥女婿賺了銀錢也沒花用處,只往肚皮里填補,哈哈哈,我也沾點光。」
陳二舅母捶他:「唉喲,生點慈悲心,人是賣命錢,倒便宜你,你好歹也是萁娘的二舅,倒捨得得這臉皮。」
陳二舅笑道:「臉皮何用,可當鋪蓋用,還是五臟廟親近些。」
陳二舅母啐他一口,將錢遞給他:「你拿錢去街集給外甥女打要首飾來,便當添妝。」
陳二舅應承下,道:「只別嫌樣式粗笨。」
陳二舅母道:「哪趕得時興的樣式,你只管挑足金赤銀的。」
陳二舅這下放了心:「不挑細巧的,我保管辦好。」
陳二舅母將錢匣塞回箱中,順道便耳朵貼在牆上偷聽陳大舅屋中動靜,只悄沒聲的,納罕不已,在心裡冷笑:素來生得高眼,拿鼻孔看人,風水輪流轉,腳下墊上一尺高,鼻孔也夠不到別人的咯吱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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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舅口中老背晦了的陳老爹精神頭卻很好,以他的輩份和年紀,萁娘外嫁渾不用去吃酒的,也不知陳老爹尋摸著什麼,要去外孫女家中坐高位。
黃氏擔心不已,道:「老頭子哦,我怕你坐船坐不牢,跌進河中送了老命。」
陳老爹拿出一捲紙卷,道:「你懂什麼,我給女婿家寫家規,好叫他倆熟背日夜修身自省,外孫女也少訓誡,我要過去告誡她尊婦德行有規,免得污了家中清名。」
黃氏笑道:「我看你是糊塗了,女婿家就是乍富的,還滿身泥腥味呢,哪裡有清名?你到時可別去說喪氣話。」
陳老爹怒道:「我不與你這無知婦人多言,無規矩豈有方圓,哼。」
黃氏懶得與他計較,出門與鄰舍吹噓女婿家的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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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猶可,氣得眼紅肚脹一佛升天二指出世的江二娘子天天在村中哭嚎,罵江石不孝,罵江大忘恩負久。村人眼見江家富裕了,再不願跟往常般陪著江二娘子扯閑篇。
江二娘子見村中無人搭理,又欲哭上江家大門去,偏江家另砌新屋,家中又養得好些凶神惡煞,生得奇奇怪怪的打手,院落又隱在半山,乍一看門口的那些牛鬼蛇神,倒似土匪窩似的。江二娘子門都沒挨上,心下先開始發怵。
江石婚期越近,江二娘子心氣越不順,明明自己肚皮里跑出來的,成婚自己坐不得高堂。一日,睡到半夜,驚坐起來,江二被嚇了一大跳,顫聲問:「娘子,可是魘著了。」
江二娘子恨聲道:「不行,天下沒有親娘不能吃自己兒子的結親酒,他敢不請我們當爹娘的,他結親時,我門口道前擺幾道白幡,初一十五,別怨我心狠。」
江二縮肩,道:「這這……這豈不是成死仇。」
江二娘子瞪他:「難道現在就親和,左右不得好,乾脆添這道晦氣。我看這喪良心的極中意施家的死丫頭,他千盼萬盼娶親,斷不怨婚事不吉,說不得就服了軟。」
江二抱頭不敢:「這這……一杯喜酒,不值當……」
江二娘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誰為一口喜酒,喪良心要是想平順,破財消災,給個五百一千的便了。」
江二結結巴巴:「五……五……百一……千文?」
江二娘子對著江二又掐又捶,怒道:「你是痴的還是呆的,五百一千文塞牙縫都不夠。我聽說喪良心的賣藥材不知賺了多少銀錢,一千兩還是算他少的。」
江二對上這外繼的兒子,只有吃虧沒有佔好的,愁眉苦臉地始終不肯應。江二娘子卻是越說越開心,越說越得意,重又扎倒睡得香甜甜。隔日,匆匆吃罷飯,就找里正去了。
里正看江二娘子好似看一堆腐肉,流湯發臭,怕自己錯聽一點,又問道:「江二娘子,你說什麼?」
江二娘子道:「里正,那喪良心的要成親,連張帖子都沒遞給自己的親娘,實是個挨劈的。我也不求別的,一千兩,他要是不給,他迎親那日我便在道中央拉白幡灑紙錢。」
里正沉著臉:「冤家易結不易解,你們兩家雖斷了親,好歹也是骨血相連,你真箇要做這等賺人罵結幾世仇的污糟事。」
江二娘子抖著臉上的橫肉:「啊呀里正,這村中道路各家都走得,不過不巧,他們家那日迎親,我家那日弔喪,有甚個不妥?」
里正大怒:「你家幾時死了人?」
江二娘子道:「夜裡頭夢著太嬢嬢了,嫌當時喪事辦得簡薄,叫我給補上體面呢。」
里正氣得笑了,道:「好好,我保管把話遞到,將后如何我再不管的。」
江二娘子還以為里正服了氣,昂著頭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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