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姚公子,我們何時親密過?請你不要胡亂說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姚之騫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我們一同長大,那些事你都忘記了嗎?」
陸修涼聽著兩人的對話,臉色陰沉。
姚之騫話里話外透出的對月苓的熟悉,他們獨有的過往回憶,還有他對月苓的佔有慾,這些都叫陸修涼心中很不舒服。
他甚至有一種想要讓姚之騫永遠消失的衝動。
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佩劍,空空如也。進宮前他的武器都被卸了去。
煩躁無處釋放,周身的氣勢越來越冰冷。
「姚公子,若你說的是從前我們一同讀書之事,那只是因為你我的父親同朝為官,我們又年紀相仿而已。除此之外,我們並無別的關係。」
「那我們一同談天說地,吟詩作畫,那些快樂,都不做數嗎??!」
月苓疑惑地看著他,「姚公子,這不是同窗都會做的事嗎?這種事我與明珠做過,與吳蔓也做過,甚至是霍明辰,都做過。」
「所以我在你心裡與旁人並無不同是嗎!」姚之騫被刺激得不輕,雙手用力抓著月苓的肩膀,疼得她一聲驚呼。
陸修涼兩步上前,抓著他的手甩到一旁,將月苓護在身後,冷冷地看著姚之騫,「姚公子,請自重。」
姚之騫無暇理會牽制住他的陸修涼,赤紅著雙眼瞪著月苓,「所以你才拒絕了我家的求親,是嗎?」
陸修涼聽聞此言,倏得回身望向月苓,喉結滾動著。
她拒絕了?
月苓也看著他,抿了抿唇,又將視線放在姚之騫的身上,鄭重地說道:「是。因為我從未喜歡過你,所以拒絕。」
姚之騫踉踉蹌蹌逼近月苓,再無平日里溫潤公子的模樣。
陸修涼迅速轉回身護在她的身前,眼神冰冷。
月苓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背影,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虞樂瑤沉默了許久,此刻嘆了口氣,「姚公子,你情我願之事,強求不得。」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時間無人說話,身邊的宮人個個屏著呼吸,低垂著腦袋。
姚之騫垂下眼,最終還是轉身離去了。
陸修涼眸色沉沉看著月苓,心潮湧動。
太子妃的話縈繞在耳邊久久不去。
他和姚之騫又有什麼分別呢?感情之事,本就是講究你情我願。
今日看她決絕的樣子,若是有朝一日,他同姚之騫一樣陷入同樣的境地,到時又該何去何從?難道真的讓他選擇放手嗎?
不,他做不到。
他偏要強求。
月苓回望著他,眼中笑意盈盈,她沖他福了福身子,輕聲道:「陸將軍,多謝。」
陸修涼沒說話,還直直地看著她。
那目光太直白太火熱,月苓不敢對上他的視線,只低著頭,面含羞澀。
蕭恆在旁邊全看明白了,這傅姑娘對陸修涼未必沒有好感,他輕咳兩聲,緩解了尷尬的氣氛:「陸兄,我陪樂瑤先回去了,你送送傅姑娘吧,將人平安送出宮門,省得姚之騫再找傅姑娘的麻煩。」
「嗯。」一雙眼還牢牢粘在月苓身上,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
蕭恆心中氣惱,他這般為人著想,都不配擁有一個感謝的眼神。
樂瑤有些依依不捨,「那你回去路上小心,得空牢了常來陪陪我,我整日無聊的很。」
夫妻二人漸行漸遠,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蕭恆抱怨的話:「是我平日陪你不夠嗎?要不要給你找個戲班子來,你最喜歡的。或者我帶你去行宮住幾天,現在時節正好,景色必定不錯……」
「……」
「……」
此刻的御花園門口,只剩他們二人,氣氛旖旎,繾綣纏綿。
「傅姑娘,我送你回去。」男子的聲音低沉好聽,像是帶著鉤子一般,輕輕撓抓著月苓的心,癢得難受。
「有勞陸將軍了。」
兩人一前一後隔著幾步的距離慢慢地走著,陸修涼看著女孩的背影,心漸漸變得柔軟。
就像幼時一樣,借住在信國公府的那段時間他時常偷偷跑出去。每每守在傅府的門口,也不是為了見她,只是覺得守著才心安。有時運氣好能遇到她出來玩,他便默默跟在她的身後,就像現在這樣,看著她的背影。
裊裊之姿,婷婷婀娜,美得攝人心魂。
他的女孩終於長大了,到了可以嫁給他的年紀,這叫他怎能不心動?
突然,月苓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他,眼神清亮閃著光芒:「陸將軍,可否近前來,我想同你說說話。」
「……」
陸修涼有一瞬間的錯愕,很快恢復如常,快步走到她身邊,壓著步子同她一起往宮門處走。
「將軍多年戍守邊關,必是十分辛苦。」
「還好。」
月苓聽出他的拘謹,心中暗暗發笑,「月苓常聽人提起將軍威名,甚是仰慕。有將軍在外鎮守國土,實乃大梁之幸。」
陸修涼什麼都沒聽到,他只聽到了那四個字,「甚是仰慕」。他突然感覺喉嚨一陣乾澀,呼吸也變得艱難。
「你……你認得我?」他忐忑地看著她。
「嗯?」月苓歪著頭看向他,「自然認得,陸將軍的威名恐怕無人不知吧。」
「我……我並不像外界傳的那樣,那樣……」他儘力為自己辯解著。
他不是沒有心的,只是能讓他放在心上的事少之又少。
「我知道啊。」
月苓打斷了他的話,停住腳步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將軍是英雄,為了大梁付出了很多,百姓對你的諸多誤解,其實也是因為敬畏著你。他們不了解你,我知道。」
少女美眸顧盼間波光流溢,紅唇間漾著清淺的笑意,眉目如畫,語笑嫣然。
陸修涼心下微動,心中的情愫快要滿溢出來,他眸光深沉地看著她,眼尾掛著繾綣的笑意,眼底藏著化不開的濃濃的深情。
別人如何說,他從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看法,只擔心她會聽信那些流言蜚語而懼怕他遠離他,那樣才會令他生不如死。
在外十載,每一次重傷,每一次快要失去意識的關頭,他都咬牙挺了過來,只為能再見到她。她已經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柱。
不,不僅是這些年,從幼時初遇她時起,她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照進了他陰暗腐朽的內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一如當年,這般美好,美好到讓人心動不已,甚至想要據為己有,哪怕要用他的命來換,也在所不惜。
還記得年少之時,他被家中的其他公子百般欺辱。那樣的日子年復一年日日如此,他早就認了命,不再抵抗,他本以為自己會苟延殘喘地活到堅持不住的那一天,然後與大家同歸於盡。卻沒想到,她從天而降,制止了正在毆打他的那些人。
「你們在幹什麼!欺負人是不對的!我要告訴我爹,讓他把你們抓起來!」小小的女童錦衣綉服,梳著兩個可愛俏皮的花苞頭,上面纏著細細的銀鏈,鏈子尾端墜著小小的紅瑪瑙珠,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可愛極了。
一群半大的少年面露狐疑,警惕地看著來人。
「他們是誰啊?」
「不認識。」
「喂,我勸你們倆滾遠點,這小子是我家的,要打要罵全看我們的心情,別多管閑事!」
一個衣著最整齊,看起來最年長的少年似是認出了他們,低聲對同伴說:「好像是左相家和信國公府的……我們惹不起。」
霍明辰已有十二,眉宇間有幾分肖似他爹的神色,此刻面露鄙夷:「在本少爺面前你們也敢放肆,報上名號,讓我看看你們是哪家的貴公子。」
一群少年被兩位的貴氣壓得透不過氣,只得將陸修涼仍在原地,四散逃開。
「切,我當陸侍郎家的公子有多硬氣。」霍明辰蔑視地看著那些人倉皇逃竄的背影,滿臉不屑。
霍家和陸家相鄰,為首的那個是陸家最受寵的一位姨娘所出,霍明辰曾見過,不過地上躺著這位,倒是從未見過。
「喂,你也是陸侍郎的兒子嗎?為什麼會被他們打得這麼慘?」
陸修涼嘴角都是血,面容也有好幾處烏青,看不出面貌,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腳步遲緩地往陸府的方向走。
「嘿,我說你小子,我和妹妹救了你,你怎麼都不識好歹,連句謝都沒有。」
月苓沒管原地跳腳的霍明辰,她連忙追了上去,小手拉著少年髒兮兮的衣角,眼中含淚,可憐巴巴地帶著哭腔問道:「小哥哥,你疼不疼啊……」
陸修涼臉色淡淡的,冰冷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月苓被他嚇在原地,不敢動彈。
「你這臭小子還嚇唬我妹妹,信不信我、我告訴我哥,讓他們找你算賬!我可告訴你,我兩個哥哥都特別厲害,一般人都不敢惹!」
「明辰哥哥……」
少年拖著受了傷的腿,一瘸一拐離開。
傍晚,他又在那條巷子里看見了她,身邊還有一個婆子和一個年齡差不多小女童。
「姑娘,天快黑了,該回府了,夫人會著急的。」
「我再等會他……再等等。」
少年將手中的垃圾隨手扔在巷子的角落,轉身回去。
突然的響動驚動了小女孩,她邁著小短腿,飛快地跑向他,語氣難掩興奮:「小哥哥!你終於來了!月苓等了你好久!」
她不顧他手上的油污,一把拽住他不讓他繼續走。
崔媽媽看著眼前陰鬱的少年,心驚肉跳,小聲勸道:「姑娘……回去吧……」
「我不回!要回你回!」月苓氣鼓鼓地奪走崔媽媽手中的藥箱,跑到少年的跟前,抬頭看著他,奶聲奶氣道:「小哥哥,你受傷了,我幫你包紮好不好啊?」
小月苓在這等了他半天,她知道打他的人是家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家人之間不能好好相處,但是被自己的家人傷害一定會很傷心,而且一定也沒有人替他上藥,受傷了不上藥怎麼能行呢?
「好。」
月苓眉開眼笑,那笑容晃得人睜不開眼。
她強勢地闖進了他的生活,又悄無聲息地離開。自那之後,她與他再沒有交集,而他心中的貪念像藤蔓一般快速生長著。
後來,他會悄悄跟著她,保護著她,直到他遠赴西南。
這十年,他妄想著有朝一日能掙脫這暗無天日的牢籠,卸去一身狼狽,光明正大地走到她面前,道一聲謝。
如今,他做到了。
再開口,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情:「多謝。」
兩字道出了十年的思念與眷戀,那無數個難眠的日夜的壓抑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
一路再無對話,兩人心中都已滿足。
今日如此已經夠了,他們來日方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