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話
霜降有些不解的問道:「王妃,咱們還收拾這裡做什麼?一會兒公主回來了,咱們就去城裡了。」
林灼灼道:「這裡有小叔跟公主的回憶,想必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再說了,左右咱們也沒事可做,大過年的,收拾收拾吧。」
「哦。」
「對了,以後不要叫我王妃了,叫我姑娘就好。」
「啊?為何?」霜降一臉不解,「難道是怕暴露身份嗎?」
林灼灼抿了抿唇,含混地道:「嗯。」
過了一會兒,林二鐵和安離公主從祠堂里回來了。
林二鐵並沒有任何的病,不佝僂身子,眼睛不瞎,腿也不瘸,這一切都是為了躲避之前來抓他的人。這麼多年下來,早已經沒了找他的人,他也不再裝下去了。
剛剛是因為村長讓人提前告知了他,他偽裝了一番之後才去了祠堂。
他今年年中回去過一次,知道了家裡發生的事情,把林大齊狠狠地揍了一頓之後,偷偷地去京城看過林灼灼和林貴子。得知這二人一個嫁入了瑾王府,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瑾王妃。一個在西盛侯府,還上了京城最好的私塾,便一個人獨自離開了。
在他看來,孩子們一切都好,他就放心了。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個鄉下漢子,他出現了只會給林灼灼和林貴子帶來麻煩,讓他們蒙羞。
而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便一個人回到了青山村。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這裡。只不過,在這邊待幾個月,便會回溪流村待一段時間,兩頭跑。如今孩子都已經有了好的歸宿,他也可以一個人安安心心的在這裡等人了。
林灼灼沒料到林二鐵是這般想的。聽到他說的事情,感慨萬分。
接下來,如她所料一般,安離公主對這裡非常滿意,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在這裡住下了。
這裡承載了太多她美好的回憶,因此,她捨不得離開。
在林灼灼的印象中,林二鐵是個五大三粗的人,鬍子邋遢的,看起來有些凶,不愛講話,非常沉默,常常一個人坐在那裡發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樣的人跟安離公主相差甚遠。
可如今,林二鐵似是因為見到了喜歡的人,好好收拾了一番,那常年長在臉上的鬍子剃掉了,凌亂的頭髮梳順了,換上一件乾淨的衣裳,似乎像變了個人似的,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他那壯碩的身子站在嬌小的安離公主身邊,竟然出奇的合適。
一開始她還覺得林二鐵和安離公主之間的感覺怪怪的,過了幾日之後,發現兩個人之間似乎解除了什麼隔閡,漸漸地熟絡起來。
她從旁觀著,覺得這兩個加起來七八十歲的中年人竟然像十幾二十幾歲的小年輕一般,重新談起了戀愛。
原本她覺得安離公主像個長輩一般,可現在,她遠遠觀著,覺得她似乎年輕了二十歲,像個少女一般。林二鐵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讓她臉色微紅。
一開始這二人還用林貴子在中間傳話,用林貴子緩解尷尬。林貴子絲毫沒察覺到這一點,反而覺得爹娘都在身邊,非常開心。
可漸漸地,過了沒幾日,林貴子就有點不一樣的感覺了。
這一日,他跟林灼灼一樣,坐在了一旁的鞦韆上,看了一眼正在不遠處砍柴的爹,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給他擦汗的娘,問道:「姐,我怎麼覺得自己這麼多餘呢?」
林灼灼敲了一下林貴子,笑著道:「哦,你才發現啊。」
林貴子摸了摸頭,又看了爹娘一眼,轉頭看向了林灼灼。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又閉上了。
如是幾次之後,林灼灼看向了林貴子:「怎麼,有問題想要問我?」
林貴子先是遲疑了一下,接著點了點頭,道:「嗯。」
「說吧,什麼事?」
「姐,你跟姐夫到底怎麼了?你出來這麼久了,怎麼沒見他來找你?難道你們之間的感情真的像外界傳得那般不好了嗎?」
林灼灼眼神黯淡了下去,垂著眼帘,看著地面,道:「也不是不好,只是,相處的時間久了才發現有些人或許不適合。」
林貴子沒想到他姐姐會親口承認。在這之前他一直對外界的傳聞有些質疑,而如今,那些質疑竟然成了真。
「不適合?」林貴子有些不敢相信,「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林灼灼想,要是真的有誤會就好了。若是誤會,總有解開的那一天。可他們之間並非是誤會的問題,而是觀念不同。對於納妾一事,她永遠都不可能答應。可對於沈其煜來說,這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或許仍舊喜歡她,但在這同時,他也可以喜歡別的姑娘。他對她的喜歡,不再是唯一。即便還是唯一,他也並不介意收一兩個女人入房。
可她卻非常介意。
喜歡的男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裡,都只能有她一個人,絕對不可以有其他人。
「沒有任何誤會。只是觀念不同罷了。」林灼灼看似輕描淡寫地說道。
「觀念?難道是身份嗎?瑾王如今嫌棄你了?」此刻,林貴子已經改了口。
林灼灼搖了搖頭:「沒有,不是這樣的。他很好,只是不再適合我罷了。」
林貴子今年十六歲了,可他從未喜歡過任何一個姑娘,很難理解自家姐姐話中的意思。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家姐姐和姐夫之間出了問題。
「姐,既然瑾王不適合了,你就跟他和離吧。你不要怕侯府,如今咱們找到我爹爹了,跟爹爹在一起,保證沒人再敢欺負你!到時候再讓爹給你找個更好的男人!」
林灼灼眼眶微微濕潤,一臉柔和地看著林貴子:「好。」
等晚上吃完飯之後,林灼灼正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看著滿天的星辰發獃,安離公主過來了。
「外面這麼涼,怎麼不回屋裡歇著?」
林灼灼笑了笑:「南郡比京城暖和多了,並沒覺得冷。山裡的空氣清新,天上繁星點點,舒服極了。」
安離公主也學著林灼灼的樣子看了看天空,道:「是啊,這裡的空氣一向很好,跟京城完全不同,讓人覺得自在。」
林灼灼知道安離公主有話要說,接下來便沒再說什麼,等著安離公主問話。
安離公主也沒磨蹭,又多聊了幾句之後,便問:「今兒已經臘月二十了,還有十日就過年了。若是明日回去,還能趕上除夕。」
「公主這是打算明日回去嗎?」
「不是我,是你。你身為瑾王妃,出來這麼久了,不回去真的好嗎?」
林灼灼曬然一笑:「年底事情多,既要置辦年貨又要迎來送往。若是瑾王妃,自然是不好。可若不是瑾王妃的話,這些事情又與我有何干?」
安離公主猜到沈其煜和林灼灼之間關係不好了,但卻從沒想過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你的意思是,煜兒他……」安離公主誤以為林灼灼被休棄了,頓時火冒三丈,「你怎麼不早說?這個混賬東西!當初是他非要娶你的,在全天下人面前承諾過。如今竟然做出來這等事情,豈有此理!你放心,等我回去后定要跟皇兄說道說道。」
林灼灼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我跟瑾王是和離,他並沒有負我。」
「和離?」
「嗯。這件事情我們早就商議好了若是彼此覺得不合適了,就和離。他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只是我們性格不合適罷了。」
安離公主想到京城的流言,嘆了嘆氣:「你也是個性子倔強的姑娘。」
「我求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罷了。若是不行,我寧可不要。」
「哎。」安離公主嘆了嘆氣。她嘆氣,並非是覺得林灼灼不識好歹。作為公主,她從小就沒打算跟任何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她性子再軟,也絕不可能答應。
所以,對於林灼灼的觀點,她很容易就能接受。
她嘆氣是因為沈其煜和林灼灼都跟她關係匪淺,而且,這兩個人之前關係那麼好。他們之間的結合,是京城中無數姑娘期盼的。
這才過了不到短短一年的時間,兩個人的感情就破裂了。不得不讓人唏噓。
「我沒事的,您不用擔心。」
「好,我不擔心你。」安離公主道,「那西盛侯據說是個勢力之人,你在那侯府也沒住幾日,等回了京城不必回去了。如今咱們是一家人,你且跟著我回公主府便是。」
「不必了,公主,我……」
「莫要再叫我公主了,既然你不願叫我姑母,叫我一聲嬸嬸也使得。」
「公主折煞我了,這個使不得。」
「怎麼使不得了?」
「這……」
「你小叔這幾日雖然不說,但我瞧著他也是擔心你的。咱們現在是一家人,你祖母去世后,你又帶著貴子來到了京城,照顧他良多,這份恩情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只是,你叫我一聲公主,豈不是跟我生分了嗎?我聽你小叔說了,你自小沒有母親,如今就把我當做母親就是了。」
林灼灼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般溫馨的話了,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本不是個淚腺發達的人,可自從沈其煜忘了她,她這眼淚就來得容易多了。
此刻,在這個僻靜的山上,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馨。她雖然沒了沈其煜,但卻還有聽話懂事的弟弟,雖然嘴上不說卻一直默默關心她的小叔。如今又有了一個溫柔的嬸娘。
「好,多謝嬸娘。」
安離公主終於放心了,拍了拍林灼灼的肩膀,摟著她道:「謝什麼?如今咱們是一家人了。沒了煜兒,到時候娘再給你找個更貼心的。」
「嗯。」林灼灼哽咽地道。
林灼灼的情緒漸漸地恢復過來了,可遠在京城的沈其煜就沒這般舒坦了。
沈其煜病了,而且病得非常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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