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沒過幾日,河陽侯府差人來傳話,邀請崔世君一同前往清華觀打醮,這是先前就已說定的,是以崔世君直接叫來人給河陽侯夫人帶話,說是到時一定去。
這日一早,崔世君在家中用完早飯,就叫崔福套車送她去河陽侯府,出門時恰巧看到她弟弟崔|世|安背著書包往外走,崔世君出聲喊住他,崔|世|安站定腳步,他見是崔世君,恭恭敬敬的先跟她打了一聲招呼,說道:「大姐這是要出門嗎。」
崔|世|安過完年就十五歲,十二歲那年考中童生,這幾年也曾考過幾次秀才,卻總沒能得中,崔海正還暗自嘀咕過幾回,不知崔|世|安究竟是不是個有造化的,只是崔|世|安真心喜愛讀書,學里的老師只道他運道差了些,崔家也便一直供著他。
崔世君說道:「福伯套了馬車,我叫他順路送你去學里。」
崔|世|安搖頭,他說:「時辰還早,我走路去學里,誤不了上課。」
崔世君笑了笑,又說:「有車不坐,何苦要白費力氣?早些到學里去,也能早些溫書。」
既是如此,崔|世|安就不再多言,不一時,崔福套好車,姐弟二人坐上馬車,崔福趕著車馬,晃晃搖搖出了崔宅。
一大清早,街上已熱鬧起來,崔世君姐弟二人相對無言,馬車經過幾條街,崔世君這才開口說道:「再過一兩年,就能給你相看人家了,你喜歡甚麼樣兒的姑娘?」
崔|世|安臉上一紅,有些難為情,他嘴裡囁嚅幾句,說道:「大姐,我還小,學業要緊,等考取功名再說親不遲。」
崔世君說道「不小了,前日姨娘還說要我給你留意好姑娘,她和爹都等著喝媳婦茶呢。」
崔|世|安低著頭,小聲說道:「我不懂這些,全憑大姐做主罷。」
他沒說要爹娘做主,只因在崔家,就連他爹娘也是聽他大姐的,崔世君朝著他笑了一下,她說:「你是個悶葫蘆,又輕易不肯跟我們說真心話,等我看了幾家合適的,必定還要來問你的主意。」
說了幾句話,不遠處就是書院,崔世君從荷包里拿了兩塊碎銀遞給崔|世|安,說道:「這銀子你拿著。」
停頓片刻,崔世君又說:「在書院與同窗相交,也別太儉省,該花就花。」
崔|世|安不肯收,他道:「我有月錢,平日花銷都是盡夠的。」
家裡吃穿用度都有定例,崔家在書院里只算中等人家,書院雖說是清貴的地方,攀比之風卻不比外頭少,像他這麼大的孩子,又不能不與同窗結交,好在崔|世|安心中有成算,並不是那愛慕虛榮之人,崔世君對他還算放心。
崔世君當家作主慣了,雖不至於說一不二,但在弟妹面前很有威嚴,她直接將銀子塞到崔|世|安手裡,說道:「到了,快去上學罷。」
馬車停穩,□□拿著手裡的銀子,終於還是老老實實的跟崔世君道了一聲謝,便下車往學里去了。
送完安哥兒,馬車轉道又送崔世君去往河陽侯府,河陽侯府位於城東寧安大街,四下住的都是侯門相府,崔福趕著馬車停在河陽侯府門口,早有婆子等在外面,崔世君下了車,先打發崔福回去,並囑咐他晚些時候過來接她和阿杏,接著便與婆子自側門走進侯府。
崔世君是侯府的常客,她一路穿堂過巷來到正堂,門口的小丫頭見了她,扭頭往屋裡喊了一聲:「崔姑姑來啦。」
帘子被打起,崔世君踏入屋裡,先繞過插屏走進裡間,就見一個體態微豐的中年婦人坐在榻上,此人年約四十,正是河陽侯夫人,她看到崔世君,笑道:「我瞧著你也該來了。」
崔世君上前行禮,那河陽侯夫人也不多話,叫來下人詢問車馬是否安置妥當,聽說都備好了,這才和崔世君一起出了正堂。
今日是借著打醮,專程給侯府的公子請期,河陽侯夫人只帶了近身伺候的僕婦,並幾個粗使下人,路上,崔世君陪著河陽侯夫人同乘一車,兩人說說笑笑,沒過多久,車子緩緩出了城。
清華觀供奉的乃是元始天尊,自前朝開始,已有五百餘年,先帝禪讓帝位於當今聖上后,曾於清華觀靜修數十年,如今,清華觀香客雲集,儼然已成本朝第一觀。
車馬行走半日,便到了清華山腳下,上山的石板路寬闊平整,可供兩列馬車并行,路上行人車馬絡繹不絕,走到半山腰,馬車就上不去了,一行人只能下車步行。
河陽侯夫人身形豐腴,走了一盞茶的工夫,就累得香汗淋漓,崔世君放慢腳步,攙扶著她說道:「上山的路不好走,夫人走慢一些,若是天晚了,在觀里歇一夜也使得。」
河陽侯夫人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府里人多事雜,況且還得預備大郎的婚事,真正是哪裡都少不了我。」
崔世君微微一笑,她說:「等明年把兒媳婦娶進門,夫人也能享清福了。」
想到這裡,河陽侯夫人也笑著說:「可不是,做了半輩子的媳婦,總算要當婆婆了。」
兩人說笑幾句,雖是冬日,四下卻並不見蕭條,上山的行人很多,有平民百姓,也有富貴人家,不知不覺,就見一座山門現於眼前,河陽侯夫人與崔世君不再閑聊,神情肅穆的進了裡面。
清華觀香火鼎盛,每年都會承辦盛大法事,河陽侯府的帖子幾日前就已送到觀里,她們一行人剛進去,就有兩位道長等在門口。
兩位道長一位道號誌文,一位道號誌明,分管著清華觀的庶務,崔世君與他二人都相識,互相見了禮,志文和志明便引著河陽侯夫人進了內殿,內殿清幽寧靜,少有閑人走動,不一時,就見一個鬚髮皆白的道長迎了出來,他看到河陽侯夫人,笑眯眯的說道:「來了貴客,不曾遠迎,失禮失禮。」
「不敢當,擾了真人清修,原是我們的不是!」河陽侯夫人連忙說道。
這老道長是清華觀的觀主玉陽道長,論起輩份,先帝也要尊他一聲師兄,故此河陽侯夫人在他面前很是客氣。
玉陽道長德高望重,崔世君早年還時常與他見面,只因年事漸高,近年來玉陽道長輕易不在人前露面,此次還是因著河陽侯府的面子,崔世君這才又見到他。
玉陽道長與河陽侯夫人問了好,扭頭望著崔世君,他笑著說道:「崔大姑娘,好久不見,你家老姑姑和你父親一向可好。」
崔世君朝著他行了一禮,微笑說道:「勞煩真人惦記,老姑姑和父親身子都好,他們知道我要來,特意囑咐我給真人問好。」
玉陽道長笑了幾聲,他看了崔世君兩眼,說道:「自你曾爺爺那一代,我就與你們崔家打交道,你這性子,與你父親很不一樣呢。」
崔世君只笑不語,那玉陽道長便請她們進殿拈香祈福,河陽侯夫人獻上各樣供奉並香油銀子,隨後,玉陽道長又請她二人入室吃茶。
此前庚帖就已送到觀里來了,玉陽道長早就算好日子,剛坐下沒多久,就有一個小道童拿來帖子進來,玉陽道長遞給河陽侯夫人,說道:「明年五月十八,錯過了這日子,就只能等到下年了。」
河陽侯夫人一笑,她說:「真人算的日子,必是錯不了的。」
說罷,她又把帖子拿給崔世君過目,崔世君看了一眼,見到河陽侯夫人滿臉笑意,也湊趣說道:「這日子選的好,過幾日我送到陳府,想必她們也是樂意的。」
河陽侯夫人再三謝過玉陽道長,過了半晌,有道童進屋,說是齋飯備好了,那玉陽道長打發人帶她們用齋飯,自去不提。
清華觀的齋飯素有盛名,崔世君與河陽侯夫人用完飯,另有僕婦收拾客房,帶著河陽侯夫人下去歇息,崔世君沒有歇中覺的習慣,於是帶著阿杏四處閑逛。
正是中午時分,山上的香客散了許多,崔世君出了清華觀,沿著山路往外走,遠處群山層疊,一眼望不到盡頭,崔世君平日在京里,難得看到如此景緻,只覺得心情似乎也變得舒暢不少。
眼見離清華觀越走越遠,四下都是荒山野嶺,阿杏勸道:「姑娘,咱們回去吧,這裡連條正經的路都沒有,要是跌了腳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崔世君往前張望,說道:「不礙事,我認得路。」
說著,崔世君扶著阿杏的手往前,走了小半日,便聞到一股幽香,再走幾步,就見面前是一整片臘梅林,淡黃色的花朵在枝頭迎風招展,看著十分喜人。
阿杏看到崔世君眼角帶笑,說道:「姑娘原是為了來看花的?何不早說,只是姑娘怎會知道這裡有臘梅呢?」
「早年來清華觀,無意逛到這裡,那時還下著大雪,朔風白雪配臘梅,我記了好多年呢。」崔世君說道。
阿杏嘴裡嘖嘖幾聲,她說:「大雪天到這裡來看花,姑娘也不怕被狼叼走。」
崔世君進了林子,今日雖不像上次落雪,暖洋洋的日頭卻讓清冷的梅花也少了幾分寒意,崔世君看了半日,指著幾支梅花,對阿杏說道:「你撿好看的折幾支,我帶回去插瓶。」
阿杏得了令,剛要去折梅,就聽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何人在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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