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成德二年的寒露,薛令微躲在柱子后,悄悄望著殿中被押著跪下的一男一女。
公主府的奴僕們垂首默立在兩側,偌大的殿內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無形之中讓人倍覺壓抑。
上面坐著的那個模樣艷麗華貴的女人,是當朝成宗皇帝的姐姐,已故文德皇后所出唯一的女兒,先帝熹宗最寵愛的嫡長女,元曦長公主。
也是薛令微的母親。
前年冬月,皇太子因厭勝之術東窗事發被廢,更因涉詛咒熹宗和其他皇子觸怒熹宗被賜白綾,而與東宮有牽涉以及皇太子一黨的朝臣官員,或被流放,或被誅九族。去年立春,熹宗暴斃,便是由長公主一力排除殘存異己,輔佐異母弟三皇子朱放登基為帝。
元曦長公主手段狠辣,權勢滔天,就連皇帝都要對她禮讓三分,為達目的向來不擇手段,眼睛里容不得一點沙子,更遑論是——
背叛。
跪的筆直的那個男人冷峻的望著座上的女人,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薛誼,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什麼?!」長公主的聲音清晰傳來,夾雜著不言而喻的盛怒。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薛誼緊緊握著身旁女子因為常年勞作而長滿薄繭的手,「其實你早該知道的。」
長公主看著下面十指緊扣的男女,覺得萬分刺眼。
薛誼的話徹底激怒了她,她狠狠拍案而起,居高臨下的望著這對情深義重的男女:「薛誼,你忘了自己的一切是怎麼來的?沒有本宮,你連一個員外郎都做不上!如今你卻跟這個女人暗度陳倉,你到底有沒有把本宮放在眼裡?!」
薛誼聽罷,只是淡淡一笑:「公主言重了,她是我的元配,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何來的暗度陳倉?我薛誼一生只忠於一人,此生再容不下別人!」
「她早就已經不是你的妻子,本宮也是你明媒正娶的,你才是本宮的丈夫,那年本宮早就對你說過,你想要什麼本宮都可以給你,但你就是不能背叛本宮!」
「呵,若不是公主以權勢壓迫,我怎麼會活得如此沒有尊嚴?公主要的我從來都不稀罕,公主錯就錯在當年執意要我休妻,這天下男子千千萬,公主又為什麼一定要盯著我薛誼?是公主迫人在先,並非我所願,所以,這從來都不是背叛!」
薛誼身邊的元配賈氏看到長公主臉色越來越難看,忙害怕的拉了拉薛誼,暗示他不要再說下去。
長公主盛怒的眼底浮現几絲不輕易察覺的悲哀,片刻,她沉著聲音質問:「所以,這些年,你順從本宮,其實都是為了保住這個女人?」
薛誼沒有回答。
長公主的手指攥了攥,好一陣,才又問了一句:「薛誼,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本宮?」
她沒有發覺自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里的顫抖。
薛誼看著她的臉,垂了下眼眸,沒有回她這個問題,只是說了句:「事到如今,公主想要如何懲罰我,我都毫無怨言,但我只求公主,」薛誼俯首磕了一個頭,「能放過賈氏!」
長公主收回視線,將目光移向了賈氏。
須臾,她笑了一下。
「薛誼,你真是可笑。」
薛誼俯在地上,忽然驚恐的抬頭。
他看到長公主眼裡無盡的恨意和殺意。
「你為了這個女人三番兩次的背叛我,我怎麼可能放過她?」長公主妝容艷麗的笑容只讓他背脊發涼,「真的以為我不知道這兩年,你跟她的事情么?!薛誼,本宮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親手殺了她,我便既往不咎。」
賈氏聽到這話,惶恐的看向薛誼。
一旁的侍衛收到長公主的示意,拔出佩刀,遞到薛誼面前。
薛誼驚恐的望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那柄劍,沒有反應。
賈氏緊緊抓著他,低低喚他:「薛郎……」
薛誼側首看著賈氏,眼神里有無奈,悲涼,還有無盡的柔情。
這樣深的柔情,長公主從來都沒有在薛誼的眼裡見到過,他對她,有的只是惶恐,尊重,就如同臣下一樣。
沉默了許久,薛誼依然沒有接過那柄劍,握著賈氏的手也愈發的緊。
「若是公主不能放過她的話,那我——願意跟她一起死。」
「是嗎?」長公主的神色一點點冰冷,「動手。」
旁邊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奴人上來就將薛誼和賈氏扯開,薛誼被侍衛押著,而賈氏則被拖到一邊。
「放開她!你們要幹什麼?放開她!——」
賈氏慌亂的喊叫,手腳掙扎,可還是敵不過那兩個人,她的雙手被一個奴僕別在身後,另外一個則將麻繩套上了她的脖子。
薛誼想要去救賈氏,奈何被人押的死死的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賈氏掙扎,最後氣絕死去。
賈氏死後,薛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癱在地上,驚恐的看著賈氏的屍體。
長公主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薛誼,念在女兒的份上,本宮便放過你這一回,下次——」
薛誼從地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對上長公主的眼,那裡面儘是一片黯然,聲音也是極為平靜,「不會有下次了。」
長公主還沒細想他這話的意思,薛誼便已經撿起剛才的劍,自刎了。
薛令微怔怔的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父親,片刻,她又朝母親望去。
她看見她母親的眼裡,有一瞬的錯愕,怔忡,還有最後心死的涼薄。
她母親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不管是何種手段,包括她的父親,吏部侍郎薛誼。
薛誼是熹宗正宣年間有名的才子,玉樹臨風,傾慕的女子不絕,卻唯獨情終青梅竹馬的元配賈氏。
薛令微怔怔的站在柱子后許久,直到奶娘前來尋她。
長公主才知道薛令微一直都在這裡。
她本不想讓薛令微看到這樣的事,後來,長公主以看護不利之罪,將薛令微的奶娘處死了。
那之後,薛令微悶悶不樂了好幾天,她待在自己的偏殿內,不理任何人。
她並非是因為父親。她的父親不喜歡她的母親,也不喜歡她。所以她們父女並沒有什麼深的感情。
而奶娘不同,奶娘是從記事起就陪在她身邊的人,比她的母親還要親的人。
母親疼愛她,將她放在手心裡寵,給予她想要的一切,對她的要求從來沒有反駁過。
唯獨這一次。
兩日後,薛令微午睡起來,坐在榻上透過窗子,看外面不斷飄落的銀杏葉。
飄飛的銀杏葉間,突然掠過一隻漂亮的紙鳶。
她眼前一亮,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跑了出去。
薛令微站在台階上,左顧右盼,沒有看到那隻紙鳶。
「郡主。」
身側忽然響起一道好聽輕柔的聲音。薛令微循聲望過去,只見銀杏葉飛掠過的廊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十四五歲俊美的少年。
他長得可真好看。
少年淺淺的對她笑著,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拿出方才她看到的那隻漂亮的紙鳶。
他朝她走來,將紙鳶遞給她:「郡主可是在找這個?」
他的笑柔柔的,如春風,化開了薛令微幾日的沉鬱。
薛令微接過那隻紙鳶,因她身份尊貴,母親不許她隨意出府,所以她並沒有怎麼見過這樣的玩意兒。
「郡主可喜歡?」少年蹲在她身邊,「若是郡主喜歡,那奴才就教郡主怎麼將它飛起來,如何?」
「好。」
少年牽著線,在院內繞著圈跑起來,直到將那隻紙鳶放到空中。
然後少年將線團交到了薛令微的手裡。
薛令微看著高高飛起的紙鳶,極為高興,只是她玩到最後,不小心將最後的線也給放了。
回頭想要找那奴才,卻見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廊下。
而那奴才,俯身跪在她母親的腳邊。
「你這小奴才,倒是有點法子,也不枉我將你從宸妃宮裡帶回來。」長公主見女兒終於高興起來,便朝她招手:「姌姌,過來~」
薛令微來到長公主面前,行禮道:「母親。」
長公主蹲在薛令微跟前:「你可還生母親的氣了?你喜歡玩這紙鳶,我便叫這小奴才多給你做幾個,好不好?」
薛令微看了眼俯首在一邊的少年,說道:「那母親能不能將這小奴才賜給女兒?」
「你若是瞧得上這小奴才,母親給你就是。」長公主說罷起身,對地上的少年說道:「從今以後,你就跟在郡主身邊吧,要盡心伺候。」
少年道:「奴才叩謝長公主殿下隆恩。」
「平身吧。」
少年這才從地上起來,卑躬的站到一邊。
薛令微走到他跟前,細細的瞧著他:「你叫什麼?」
少年抬眼,拱手低頭回稟:
「奴才,趙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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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明朝昂,溫油指教謝絕按照真實歷史考據,看故事為主,開心就行么么噠。
其實歷史上的明朝公主只能嫁給平民。
不知道說啥了,么么么么么噠,歡迎留評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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