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五日後,仁昭公主和離,從徽州回到京城。
若非是今時變故,朱贇不可能會允許其他皇室中人回到京城。
仁昭相比兩年前,清瘦了不少。
其實那徽州知府對她尚可,只是她不喜歡那程尚元罷了。後來那程尚元娶了妾室,妾室明裡暗裡的挑撥,最終導致夫妻不和而和離。
仁昭跟薛令微說,回京是她最開心的事。當初迫於無奈被賜婚給程尚元,她其實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回京城,雖然已經物是人非,她的父皇已經禪位,她也不再是皇宮裡最受寵愛的公主了。
仁昭公主並不在意,這兩年的時光已經消磨了她少女時期的稜角,她比以前看淡了許多,大概是沒有想到此生還能再回京城,見到一直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所以當可以回到京城的時候,她已經很是滿足了。
兩年過去,皇城之中曾經最快樂恣意的兩個少女,已經不復存在。
仁昭就在薛令微的公主府住下了,順便照顧懷有身孕的薛令微。仁昭只聽說薛令微懷的是王世仁的孩子,只是那王世仁早就已經死了,怎麼可能真的是王世仁的?
薛令微沒有多言孩子的生父,仁昭也便沒有多問。
後來,薛令微妹妹去東宮,總會帶著仁昭去。
有時候,她會找借口帶朱縝離開,獨獨留下薄尋喻和仁昭。
仁昭一直喜歡薄尋喻,只是她們並不知道,薄尋喻有沒有喜歡過仁昭。
從當年薄尋喻做她們的太傅起,一直到現在,薄尋喻都沒有明確的表現過自己對仁昭究竟是個什麼心思。
一入秋,接連下了好幾場雨。
朱贇的身體已經一日不比一日,他現在的身體,全憑湯藥支撐,雖然看著還好,實則,他已經衰弱不堪。
誰都不知道朱贇還能堅持多久。
伺候他多年卻被鄭貴妃收買的那名老奴在事發之後已經自縊謝罪了。其實他中的毒並不足以致命,只是因他本非足月出生,體子虛弱,又自小流離在外,生活艱苦,才導致今日的結果。
下毒之事並無確鑿證據證明是鄭貴妃所為,所以朱贇便尋了個其他失德的罪名將鄭貴妃禁足了半年。
若是說薛令微一開始是怨朱贇的,現在她是一點也怨不起來了。
事已至此,她也沒有什麼好怨的了。
朱贇批完奏摺,喝完內侍太監送來的湯藥,揮手讓宮人們都下去。
「你一直都沒有去看過他嗎?」朱贇瞧了薛令微一眼,「他似乎也不是很好,聽說他舊疾複發,一直在督公府里養著,不過……」
薛令微知道朱贇說的是誰。
「沒什麼好見的。」
即便是見了,又能如何?
更何況,她還不知道要以什麼心態去面對那個真正的趙珒。對她來說,那張臉大概是她的心魔吧。
「真的不打算見?」朱贇說,「朕可以傳旨,讓你想見的那個趙珒來宮裡,單獨見你。」
「不見。」薛令微回答的乾脆,「這並無什麼意義。」
見她確實不肯見的樣子,朱贇也就罷了。
朱贇繼續看了眼她沉重的身子,問道:「腹中的孩子,快要降生了吧?」
「嗯。」薛令微靠在椅子上,托著重重的肚子,「大約就在這幾日。」
「姌娘,朕想跟你說一件事。」
薛令微抬頭:「什麼?」
「這個孩子的生父是趙珒,只要這個孩子一日無父,趙珒都不可能善罷甘休,即便你手上有你母親給你留下的精兵,但朝廷大權,更多的還是掌握在趙珒手裡,他日朕駕崩,朕擔心僅憑你一人,不是趙珒的對手。」
「皇上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朱贇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朕希望在朕崩逝之前,為你尋一門合情合理的婚事。」
薛令微看著朱贇:「皇上心中已經有人選了吧。」
朱贇會為她尋一門婚事並不意外,薛令微之前就想過。雖然她現在跟趙珒站在對立面,但肚子里的這個孩子歸根究底是趙珒的血脈,朱贇怎麼可能真的會放心?
若觀大局,她也的確需要一門婚事結合,用以抗衡趙珒。
「就內閣的薄大人吧,你覺得如何?」
「薄尋喻?」薛令微聽到朱贇說要給她尋的婚事竟然是薄尋喻,登時不由得一愣。
「薄尋喻如今主理內閣,又極有才能和智慧,若是你與他結為夫妻,便能穩固朱氏江山。」朱贇徐徐說道,「你畢竟不是趙珒的對手,阿縝年幼,將來朕哪日不在了,也有個人可以幫你。更何況,為你腹中孩子尋一個父親,也能為你少去許多流言蜚語。」
朝野間誰不對安陽公主腹中孩子的生父各種揣測?雖然說是那王世仁的孩子,可誰又能信?
「可是……」薛令微猶豫了。
「可是什麼?」朱贇看她竟然猶豫,「朝野上下,除了薄大人,也無人能配得上你的身份了。姌娘,你要清楚,既然回來了,就不能再感情用事,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皇上也同薄大人說了此事?」
「自然。朕昨日便跟他說過了。」
薛令微問道:「那薄大人……同意此事?」
朱贇淡淡一笑:「薄大人是個以大局為重的人,這就是朕為什麼會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薛令微知道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須臾,她答應:「那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縱觀當下,與薄尋喻成婚,確實是一個辦法。
仁昭公主似乎也知道了薄尋喻要與薛令微成婚的事情。薛令微一回府,便看到仁昭眼眶泛紅。
「映月。」薛令微輕輕喚了她一聲,卻又不知該怎麼才能讓她不那麼失落。
仁昭公主回頭,紅著眼笑了笑:「沒事,我都理解。他今日跟我說了很多話……」
片刻,薛令微對她道:「我與薄大人只是因朝堂之故才要成婚,你放心,等大權穩固,我會儘快與薄大人和離。」
仁昭公主卻忙搖了搖頭:「姌娘,我不是那個意思。」雖然仁昭公主看著是哭過,但她的眼神卻沒有半點的傷心,「我知道你們要以大局為重,我能在京城,待在他身邊已是足矣了……姌娘,其實我也沒有白白喜歡他,姌娘你知道嗎?今日他跟我說,他是喜歡我的,我就覺得,我這麼些年其實也沒有被辜負……」
今日薄尋喻主動找她,與她說了很多話。
薄尋喻告訴她,他對她的喜歡,其實並不比她遲。只是身份尊卑有別,後來又發生了這諸多的事情,她嫁了人,他便再也無任何肖想。
當仁昭聽到他那番話之後,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喜悅。
即便他們已經不能在一起,但仁昭已經很是滿足了。
薛令微聽到仁昭的話,怔愣片刻,欣喜道:「薄大人他也是喜歡你的?」
仁昭紅著眼,重重點頭:「所以我已經不過多奢求什麼了,我只願他能好……」
薛令微是真心為仁昭高興。她愛著的人也愛她。
她握著她的手,鄭重的對仁昭說道:「你們遲早會在一起的。」
寒露這日,趙珒站在朱雀樓上,望著薛令微公主府的方向。
已經不知多少天,他都是站在能望見她府邸的高樓上,遠遠望著。
錢仲來稟,說薛令微已經臨盆,產下一子。
趙珒聽了,只問:「她如何?」
「殿下並無大礙,沒有聽說生產過程有什麼困難,母子平安。」錢仲回稟完,頓了頓,接著說道:「督公……要不要去公主府看看?」
畢竟那也是督公的孩子,孩子降生,生父應當要去瞧一瞧吧?
這數月以來,錢仲看趙珒單相思的緊,自己都有點為督公心疼。
為了讓安陽公主安心養胎,他竟沒有再去打攪過她,也刻意避開她不出現在她面前。可私底下,卻用了各種法子,悄悄去探望她。
安陽公主生子,會有不少人去慶賀,錢仲想著,督公怎麼著也會借著這個理由去光明正大的探望公主和孩子。
沒成想,趙珒卻只說了一句:「改日吧。」
——薛令微不會想見他,但他不可能一直不去見她。薛令微才剛生完孩子,他還是等她恢復幾日,再去看她。
那時候她身體恢復好了,見到他吵也好鬧也罷,總不會對身體有什麼損傷。
鄭貴妃在薛令微生子的前一日就解了禁,她自然也清楚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若是以前,她或許會嫉妒的發狂,但是現在她不會了。
鄭貴妃甚至有些慶幸,她的趙珒是個閹人。
即便他不愛自己,她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但起碼,趙珒這一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他還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
就算是曾經有過那個楚容郡主又如何,那個女人反正已經死了,他還是清清白白的趙珒。
這一日,前來送禮祝賀的人確實不少,鄭貴妃也屬於其中一個。
薛令微並不想見到鄭貴妃,但她跟著朱贇來,也並未提前打過招呼。
鄭貴妃的表面功夫著實修飾的一流。她心裡恨極了薛令微,更沒有想到自己對朱贇下手會讓朱贇決定讓薛令微回到京城是,甚至晉封為公主。不過心裡再厭恨,表面卻還是裝的很和善,她靠近薛令微,溫和笑道:「這孩子還真是可愛的緊呢——」
說罷,就要伸手去碰孩子。
薛令微在她伸手過來的時候就抱著孩子巧妙避開了,不叫鄭貴妃碰到。
鄭貴妃的臉色明顯僵硬了一下,乾笑了聲:「殿下怎防狼般的防著本宮,難道當著這麼多人跟前,本宮會對這孩子做什麼不成?」
薛令微扯了下唇角:「貴妃娘娘心中到底怎麼想的我又怎麼清楚呢?」
「你!」鄭貴妃怎會想到薛令微竟然如此不給面子?
朱贇不動聲色的打斷正要發作鄭貴妃,道:「朕來瞧瞧朕的小外甥。」
薛令微小心翼翼將孩子遞給了朱贇,朱贇抱著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嬰兒,目光由衷的透出一股子疼愛。
剛出生的嬰孩粉粉嫩嫩,又小又軟,彷彿稍微用力,都會傷到他。
「真是可愛的孩子。」朱贇將孩子還遞給薛令微,吩咐內侍呈上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親自交給薛令微,「這是朕第一個外甥,就願這孩子,以後能做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吧。」
「姌娘替孩子謝皇上隆恩。」
鄭貴妃干站在一邊瞧著,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薛令微,數月不見,對她的態度竟然如此張狂了?!
倒還真是一個厲害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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