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域01
楔子
黃昏殘餘的溫暖融化了記憶,樹影下的男人握住她手腕,聲音有著隱忍的力道:「無論我之前做錯過什麼,都原諒我一次,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
「喜歡」這樣的字眼,哪怕是兩人情好時,他也從未說過。
蕭語珩身體僵直地背對著他,妝容精緻的面孔被迷茫的神情籠罩。她沒有轉身,也沒有像先前那樣試圖掙脫,只是微微仰起了頭,似乎是在以無聲的沉默拒絕。
卻不被允許。
男人扳正她的肩膀,以沉靜的姿態凝視,「我說,我喜歡你。」
一秒鐘,十秒鐘,一分鐘,五分鐘——
三年的堅持,就這樣敗給了五分鐘的等待。
在他的視線壓力下,蕭語珩終於直視他。面前的男人神情間的躊躇滿志還在,可從他眼睛里透出的沉穩隱忍,酸澀的讓她的眼眶都泛疼。
心酸欲泣。
時隔多年,日薄西山,他終於肯放下身段,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如果現在,你還沒遇到另一個誓言會永遠喜歡的人,就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樣的誓言,一輩子只能許諾一次。
然而,蕭語珩忽然不確定:面前這個曾讓她慌不擇路的男人,還是不是自己的心內嚮往。
男人自以為讀懂了她的強自壓抑,手上輕巧一拽,蕭語珩整個人就跌進他懷裡。用力抱緊,他溫熱的唇貼著她微涼的耳邊,「重新開始吧。」
五個字,他說得堅定有力。
可是,談何容易。
第一章:有所堅持,有所期待
既然重新在一起,至少證明年少時許下的諾言和決心戰勝了時間和分離。馮晉驍有理由相信,蕭語珩和他一樣:對於這段感情,有所堅持,有所期待。
凌晨時分,古城還被籠罩在夜色里。清冷的路燈投射出昏黃的光,暗淡的打在斑駁的路面上,朦朧的像是在訴說悠遠古老的故事。
警車就在這樣的靜謐無聲中駛來,減速停在古城監獄門口。前車車門打開,四名被素黑包裹的警務人員持槍下來,呈戰術隊形站好,高度戒備。
隨後,後車車門打開,率先下來的是有著武夫般利落的陸成遠,接著探出一名戴著黑色頭套、體格健壯的男人,而陸成遠的左手和他的右手被同一副手拷拷在一起。
陸成遠站定后,見他動作遲緩似有不耐,手上施力拽了他一下,語有不善:「動作快點!」
那人踉蹌一步讓開車門,緊隨其後下車的馮晉驍眼神微抬,一股熟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陸成遠幾乎是立刻解釋:「這小子一路都不老實。」
有幾秒的靜默,馮晉驍的視線掠過他,一言不發地向監獄門口走去,步伐堅實有力。
監獄長陳文急步迎上來,目光同步打量漸近的年輕人。
馮晉驍理了短短的平頭,輪廓分明的面孔俊朗中透出靜寂的味道,雙眸黑亮、目光銳利。初夏的清晨有些許涼意,他上身卻只著黑色T恤,隱約顯露出緊實的線條輪廓,下身是同色作戰褲配軍靴,手上戴著半指戰術手套。磊落的姿勢,挺拔的身形,在晨光中形成流暢的剪影。
迎面而立,陳文先行警禮,隨即伸出雙手:「馮隊辛苦。」語氣真切恭敬。
沉靜的面孔沒有顯露絲毫情緒,馮晉驍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凌晨顯得格外清晰有力,「陳獄長客氣。」話音落,遞出手去與陳文握住。
很快辦理完交接手續,犯人被監獄方面接走。押解任務順利完成,特警K城支隊的警員鬆了口氣。再看陸成遠,高大的身影倚車而立,神情淡淡地活動著手腕。彷彿之前和他拷在一起的不是重犯,此時他也只是在為被手拷伺候了幾個小時的手腕委屈。至於一路基本沒開口說話的「馮隊」,除了凝肅,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
陳文事先接到通知,清楚他們並不在古城停留,以惋惜地口吻說:「本想請馮隊給我們的同志指點指點,沒想到這就要回去了,實在可惜。」
馮晉驍神色坦然:「有機會相互學習。」
站在不遠處等待的陸成遠聞言忍不住腹誹:人家和我們相互學習,如同小白兔與獅子對峙。人性么?老大你隨口一謙虛,讓人家情何以堪啊。
不只是他,陳文聽了馮晉驍的話也頓時覺得被羞辱了啊。雖說兩人是初次相見,可馮晉驍的能力和作為他還是略知一二的。尤其上頭打電話交代任務時特意囑咐:「馮隊是省廳從G市請來,此次掃黑行動的總指揮。客氣點,別怠慢了。」
上級領導都如此恭謙,他陳文怎麼也要用自認為聰明的腦袋衡量一下輕重。現下這位神一樣的人物居然面不改色地和他說:相、互、學、習?學習如何刷新自尊心承受極限么?馮隊你說話不這麼婉轉會怎麼樣啊?陳文內心交戰,表面卻是不動聲色:「要不馮隊先休息一下,稍後我送你們去機場?」
馮晉驍對此表示感謝:「就不麻煩陳獄長了。」
這時,特警K城支隊肖姓隊長介面道:「我會送馮隊過去。」
陳文於是笑眯眯眯地說好,下次再會。
馮晉驍不再多言,向陳文點頭表示告辭,就和陸成遠上了先前的車,肖隊則從原來的頭車換到他們那車的副駕位置,剩餘警員迅速收槍上前車。
發動機的轟鳴聲響起,很快地,警車消失在霧靄中。
周圍回歸寂靜,陳文身旁的年輕獄警才想起詢問「馮隊」來路。
陳文摘下帽子,摸摸額前過於稀薄的頭髮:「不該問的別問。」
小獄警不甘心:「這麼官方的回答,是在暗示您也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公安部最高領導欽點,親手組建了一支精銳警隊的馮晉驍,我會不知道?
不過,那是一支高度保密的警隊,公安系統內部也只有高層知道它的「底細」,外界的了解可想而知。陳文之所以略有耳聞,只是因為這支警隊有特權在全國範圍內選拔隊員。至於其它實質性的消息,他就沒牛可吹了。
克制了下,陳文別有深意地提醒了句:「你不是有個特警兄弟對G市特別行動隊新隊員選拔躍躍欲試嗎?有空可以和他交流交流。」
「啊,啊?交流什麼?」小獄警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後來哥們通過嚴格殘酷的選拔成為馮晉驍的手下,兩人說起這事,他才知道負責押解任務的馮隊就是傳說中的馮晉驍。震驚過後便是懊惱,他因沒讓偶像簽名深表遺憾。
對於手下的腦抽狀態,陳文當時是恨鐵不成鋼地說了句「丟人」,就背著手走了。
去往機場的高速路上,性能良好穩定的警車在剎那間飄了一下,儘管並不明顯,還被車技一流的司機迅速扳正,依然令後座閉目養神的馮晉驍警覺地睜眼,眸中精光內蘊。
副駕位置上的肖隊沒覺察出異樣,還在和上級領導通電話,直到超車成功的高級轎車距離警車越來越遠,他的通話才結束,轉過身說:「馮隊休息一下吧,半小時後到達機場。」
馮晉驍點頭,卻只是把披在陸成遠身上的外套拉了拉,視線從窗外急速倒退的風景掠過。
兼有「水鄉之容,山城之貌」的古城,馮晉驍不是第一次來。他還記得那年有人指著客棧房間頂部的觀景窗問他:「下雨怎麼辦,會不會漏呀?」那時候她的表情可真是,傻氣。
原本K城的任務結束,他該直接回G市。怎麼就臨時起意來了這裡?
馮晉驍收回目光靠向後座,手掌遮上眼睫,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一路沉默。
臨近機場,馮晉驍交代停車,和肖隊道別後,與陸成遠步行一段距離過去航站樓。
路上補了眠,陸成遠的精神頭恢復了,他邊走邊就先前喝斥犯人的舉動加以說明:「那小子一路都盯著手拷,要不是我眼神犀利在氣勢上震住了他,保不准他會有其它動作。」
「他不老實,你就收拾。」俊挺的眉微挑,馮晉驍平靜地吐出四個字:「客氣什麼。」
「你是這個意思?」陸成遠是個爆脾氣,執行任務時對犯人動手的記錄實在不少,因此被馮晉驍「收拾」的次數也不是以他的數學水平計算得出的,所以先前馮晉驍就那麼隨便的一個眼神,他自動理解成了警告,現在明顯有點後悔:「沒理解上去,遺憾。」
馮晉驍語氣淡淡:「默契差了點。」
……
辦好登機手續,馮晉驍和陸成遠通過安檢去往候機廳。兩個外形出眾,氣場強大的男人並肩而行,引得旁人側目。陸成遠雙手插在褲兜里,一邊自認英俊瀟洒地往前走,一邊得意洋洋地說:「現在的女的,可真不含蓄。」
馮晉驍漫聲道,「正中你下懷。」
陸成遠摸著下巴邪笑:「我那麼墮落么?」
回應他的,是氣定神閑地揶揄:「有過之而無不及。」
……
飛機準時起飛,古城到G市,空中飛行時間三小時四十分鐘。飛機進入平飛階段,空姐們為旅客送上早餐。馮晉驍閉目養神,沒有用餐。陸成遠則心安理得地享受空姐的細心服務,還不忘把握時機和人家神侃幾句,三言兩語就把對方逗得眉開眼笑不說,美女的手機號碼也到手了。絕對是,旅途愉快。
飛機落地,馮晉驍起身時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控制一下情感?」
陸成遠笑容不改,「我不習慣讓自己處於感情蕭條期,搞得和你一樣,天天像失戀。」
馮晉驍像是被戳到痛處,出手就是一拳,速度快到陸成遠還沒意識到他的非人類動作,側腹部便被結結實實的擊中。
陸成遠退後一步,險些當眾出醜,回身和差點被踩到的人道完歉才抱怨:「就算我不小心說出了真相,老大你也善待我行嗎?」
某人不僅不善待他還雪上加霜,連聲音都是冷的:「反應比生孩子還慢,你該回爐了。」
你生過啊你知道有多慢?老大你可真是,一句一霹靂。
陸成遠落後他兩步,嘴裡無聲地抱怨。
到了出口,陸成遠的心情立即多雲轉晴,他風騷地朝接機的高挑美女吹了聲口哨:「這什麼打扮,好挑逗啊。」
「會比你四處撩閑挑逗嗎?陸情聖。」赫饒無非就是換了身便裝,被他誇張得像是多有傷風化。
「好歹咱們也是戰友,這樣自相殘殺有勁么?」陸成遠咧開嘴笑了,似乎很滿意赫饒賜的「情聖」封號,攬臂欲搭她的肩:「穿這麼漂亮是為了我嗎?」
赫饒倏然側身,沒讓他得逞,斂去眸內的警色,半認真半玩笑地說:「別跟女同志動手動腳,揍你的話可就不顧念戰友情了。」轉向馮晉驍,叫了聲「師父」。
陸成遠卻只能拿眼睛橫她,「男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漢子!」
赫饒回身就是一腳,陸成遠利落地跳開。
馮晉驍眼底有笑意沉甸。
赫饒也笑,溫暖的笑容里似是有種無聲的默契涌動。
到停車場提了車,照舊是陸成遠開,赫饒坐副駕位置。馮晉驍站在外面打電話,被提示對方關機,他發了條簡訊「開機打給我」才坐上後座,回去的路上,聽赫饒彙報近期工作。
直到深夜馮晉驍也沒接到他等的那通電話。
回家他先到主卧看了看,發現床頭柜上的東西沒有了。他出差期間她來過,沉抑的眸色柔和了幾分,馮晉驍站在窗前,在萬家燈火中拿起手機調出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多聲才接通,聽筒里傳來冷冷淡淡的稱呼,「馮晉驍。」
「是我。」馮晉驍合上雙眸,再睜開時嗓音清朗地問:「在哪兒?」
「宿舍。」
「過來嗎?我去接你。」
「我明天早班。」
這是明顯拒絕的意思。手機貼在耳邊,馮晉驍停頓了幾秒:「沒事了,掛吧,早點睡。」
聽筒里靜默無聲,又沒有誰率先掛斷。這樣的無言以對,讓人分辨不出是靈犀默契,還是無話可說。良久,馮晉驍聽見那端冷靜地說:「如果你有人了,我就騰地兒,不用為難。」
為難?這話從何說起?他的人,不一直是她嗎?
窗外雨勢漸大,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響讓人心情煩燥,即便是眼前這個骨子裡透出穩操勝券的傲然和自信的男人,也在這樣的陰霾天氣里被激怒了。
馮晉驍眸色如豹,聲音冷寒似冰:「蕭語珩,你永遠不知道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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