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造物(十五)
司易思感覺得到內心巨大的起伏,用驚濤駭浪來形容也不為過。這股怒火來源於身體真正的主人克萊爾。
在他們的面前,祭壇上站立的萊茵穿著和他一樣的衣物。此刻他們面對著面站立,也很容易讓民眾察覺到他們長相的驚人相似——
萊茵沒有回答司易思的話,金色眼眸冰冷、空洞,說出口的話自帶著一種奇妙的震感。
他的聲音將民眾們的心弦帶著一起起伏著:「有罪之人。」
「這是……神降?!」有民眾左手捂著心口,感受著快要躍動出來的心臟,萊茵此刻的樣子正合乎民眾對神的期望,更不要說他的聲音也更是特殊極了。
破把戲。亞當斯將自己藏在人海中,撇了撇嘴。萊茵這點兒施用法術讓聲音變得更加有質感、聖潔和具有身形的招數放在任何一個法師眼裡都是被用爛了的。
但亞當斯遙遙望去,沒有一個法師站出來戳穿萊茵的騙子行徑。他們應該是早就知情,也早就被誰給收買了——如果不是他、人類聖者到這裡來,那萊茵國國王怕還真能隻手遮天。
有一點是亞當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來的。
萊茵現在處於神降的狀態嗎?他的雙眼也太過……
沒有生氣了吧?
「妄圖竊取神的權柄,你有罪!」萊茵眼睛眨也不眨地宣告。
在他一副完全的神降模樣的暗示下,民眾們心中的天平不自覺傾向了萊茵這邊。
「這是神,神下的旨意能有錯嗎?神降成功了,萊茵該是我們新任的聖者!」
「竊取神的權柄?前任聖者……不,那個小人克萊爾和那些該死的魔人合作了嗎?!」
「我就說他一天到晚這麼高傲……早該看出他的褻瀆之心的!」
民眾們的竊竊私語基本上是一面倒的情況。人群里有沒有人在刻意引導呢?不知道。
可司易思清楚一點,現在絕對不可能有人站出來為克萊爾說話,民眾已經被驅使、引導,他們的情緒和行為都將變得難以控制!
這時候大部分萊茵國國民不管持有怎樣的相反的意見,都不敢挑在這群情最為激憤的時候開口。
司易思剛剛說了什麼?
偽造神降?
這些信息其實全被民眾們聽在耳中,卻因為「神明」的降臨變得什麼都不是。
他們只會覺得這是前任聖者、該死的罪人惱羞成怒的咆哮而已!
克萊爾的情緒起伏得厲害,司易思卻至始至終保持著一派冷靜姿態。他聽見萊茵的厲斥,只是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冰冷的微笑,在微笑落入在場所有人眼中的剎那,司易思將祭壇上的小巧的銀劍徑直刺入了萊茵的胸口!
上刻有精妙符文、亮銀色的小小一柄銀劍插在萊茵的胸口處,劍的身形突然崩潰了,像是流水一樣纏繞在萊茵胸口。
祭壇上用的銀劍是請神劍,覲見神明的時候怎麼可能帶有鋒利的利刃呢?
所以銀劍傷不了人。
萊茵神色呆板,本來應該是看不出來什麼情緒波動的,可他僵硬了一瞬的身體讓民眾發現了他的「愕然」。
「褻神者。」司易思輕聲道,他繞有趣味的看著萊茵,反手將銀劍也連帶著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萊茵國的人們嘩然!
將銀劍刺入胸口意味著將全部的信仰、生命和靈魂奉獻給祭祀的神明,這也是請神中最關鍵的一個步驟。
司易思來之前,萊茵已經進行過這種古老的儀式,所以見到他「神降」的人們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可司易思接連做出的事情……實在是讓人們太過驚奇!
他讓萊茵被動的再請了一次神明。更甚至——他又自請了一次神明!
誰不知道神明是真實存在的,而不只是虛無縹緲的一個符號、一個字眼?司易思太大膽了,他居然在請了一次神以後又連續請了兩次神明……
還在民眾眼中是待罪之身!
他怎麼能,怎麼敢?就不怕被神明降下神罰連靈魂都摧毀嗎?!
一些在心裡對上任聖者還有著好感的人們不禁偏過頭去,不想看接下來司易思可能的慘狀。同樣的,這些人中還有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司易思的方向,在內心慌亂又篤定的祈求著——
司易思請神一定會失敗!
眾所周知,請神需要很多個小的前奏步驟,司易思這是一次性將步驟拉到了最後,實在是拔苗助長到了極點。
沒人認為他會成功。
「不可能做到的,」尤利安撐著腮幫子,露出狐狸笑。
他眼裡全是看好戲的神色,同樣這也是勝券在握的表現的特徵。
如果他做到了呢?你以為他會永遠留在精靈族,可不也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恰巧趕到這裡拆台不是嗎?
尤利安耳邊出現少許的幻聽,他嗤笑一聲,打斷「自己」的聲音:「不可……」
能字還沒出口,尤利安的笑臉就僵住了——
「看管好我的身體。」司易思對亞當斯拋出一句話,他目光淡淡的看向遠方,隨手將小柄的銀劍重新放回到劍鞘當中。
亞當斯還沒做出什麼反應,就發現整個祭壇突然亮了起來。
無數條細密的紋路從石面中浮現出來,像是樹藤一樣迅速攀升、伸長,有亮白的柔光自紋路中散出,將每個注視著這裡的人的雙眼都染成白晝。
柔光並不刺眼,它聖潔、無法褻瀆,正是請神成功的標誌!
「怎麼會……」尤利安看著,半晌后將外露的訝異收回去,重新恢復到了原本帶笑的樣子,「倒是更有意思了。」
亞當斯往司易思方向看去,發現他還保持著筆直站立的姿勢,像是節挺拔的修竹,不過雙目已經閉上,儼然是和萊茵一起進入了同樣的精神狀態中。
人和神的存在形式是有區別的,也正是因為如此,祭司在請神成功的剎那會短暫的脫離當前的身軀,進入到一種更高秒的意識形態中去。
每當這個時候,祭司的身體都會被很好的保護起來,可司易思現在……
亞當斯含了一口苦水進去,他目光環視著附近的祭司、人群,下定了決心不能暴露自己的惡魔身份!
他要是假裝人類扯大旗,還指不定能拖延些時間,要是惡魔身份暴露,那他恐怕當場就會被人撕碎!
亞當斯對祭司異常排斥,不過他被司易思託付了重任,心裡頭冒出的念頭居然不是馬上跑……
而是:不試試我怎麼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他沒有忘記,司易思希望他一躍成為惡魔的王,這是一種至高的肯定不是嗎?
良久后,等到人群有轟動跡象時,亞當斯清了清嗓子說出了第一句話:「我是克萊爾大人的僕從,被他從惡魔手裡救了下來。」
——什麼?
躁動的人群有一瞬間安靜了片刻。
萊茵國的人們看著這個自稱被救下的人,在訝然、懷疑之後目光中很快染上了不信的意味。
要他們相信,那亞當斯必須得給出更多的證據才是!
亞當斯在心底嘶了一聲,豁出去的瞎扯開自己的衣服:「你看,這就是我死裡逃生的證明!」
他露出的胸膛上有著幾道猙獰的傷疤,還彌散著很少、很淡的魔氣。這傷口……幾乎可以算作是貫穿傷了。
這是亞當斯年幼狂妄無知的去挑戰一個成年惡魔后留下的傷疤,也是他難以克服的陰影——要不然,亞當斯也不會這麼多年都是副遊手好閒的模樣。
亞當斯的身體在微微戰慄著,犬齒幾乎要把嘴巴內部給抵破。
他這是將自己的傷痕生生揭開給這麼多人族看,就算人族什麼也不知道……
這也不代表他就毫無感覺了!
你要成為惡魔的王,有人希望、相信你能成為領頭人,那你就必須得直面之前懼怕的東西!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
亞當斯自我催眠著,深吸氣又吐氣。
他的餘光暗暗地暼向自己手邊的司易思,在看見那雙緊閉著的眼睛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遺憾。
——他想看到那雙銀色的眼眸里出現認同。
沒在,也沒關係。亞當斯身體戰慄的幅度越來越小,他的眼睛里含滿了堅定的光。
還有很多次……他能讓人類聖者看到自己、認同自己。
到那時候,他會成為惡魔的王!
亞當斯展露出來的傷疤太過猙獰,一個祭司在得到人們的暗示以後,出口勉強答:「這是惡魔造成的傷口,上邊殘留有一定的魔氣,還有一些潔凈的法術氣息。」
「有人治療過他,讓他平安無恙。」
祭司話一出口,亞當斯心下大妥。
他可以說是欺騙了所有的祭司、在場所有人的眼睛和感知。
哪兒有人治療過他?他是抱著足以致死的傷口生生捱過去的,至於祭司感應到的潔凈的法術氣息——人類聖者不愧是為神所眷顧的眷者,只要靠近他……
就會沾染上那種彷彿神明降臨一般的潔凈氣息!
「他…說的是真的嗎?」有萊茵國的國民不禁竊語,「聖、克萊爾不是背叛了神明轉投向惡魔嗎?他又為什麼會去救惡魔傷到的瀕死的人?」
「我,在他被宣告背叛了神明以前看到了他叛逃的全過程,」有人小聲說了實話,「我、我不覺得那是和惡魔同流合污的樣子,倒像是被惡魔給挾持了。」
亞當斯環顧四周,輕輕扣動褲腿袋中鏡子的鏡面,又加了一把極具有煽動力的火:
「克萊爾大人此行來就是為了揭穿一些無恥的當權者的真面目,他從未背叛過神明,否則又怎麼可能能請神降臨?」
「想想他為你們做過什麼吧?如此一味的被一些人當做矛頭使,被鼓動著敵對、仇視大人,你們不覺得很讓人心寒嗎?」
亞當斯得意了笑了一笑。
他聲音極具有蠱惑力,根本就和萊茵的「神語」有異曲同工之妙,反正自然而然就牽動著民眾們朝著他說的思路去思考。
假冒的聖者可以用這法子,他怎麼就不能重複使用了?
要揭穿來啊!到時候連帶著假聖者的真面目也會被一同給揭穿。
是啊……
有民眾被牽引著去思考,他們回想起自己這些時日做了什麼。
將聖者的雕像砸毀、潑血、醜化,還有無止休的辱罵,他們將所有的惡意都傾注在了一直沒有露面、其實也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姓名傷害到聖者身上。
可要是聖者其實什麼也沒做呢?!
他被惡魔暗算,好不容易脫身出來迎接他的就是這樣的指責……
那他該有多寒心?!
民心在搖擺不定著,眼見著一些情緒激昂的人也不再動作,反倒把頭深深低下去。
亞當斯有些愉悅、有些疲憊的想:終於糊弄過去了。要演一場好戲,真難!
但就在這時候,一個黑衣的人突然飛躍著上了祭壇,他的足尖甚至沒有點在祭壇上,徑直朝著台上司易思的身體攻擊過去!
尤利安慵懶的含著笑撐著臉:「來試試吧,你是個什麼東西?」
亞當斯臉色剎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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