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趙兄呢?」
黎池說完后,見趙儉一時沒開口,於是出聲提醒。
聽黎池形容他心中的『滿園春色』,趙儉一時愣怔,直到黎池出聲提醒才回過神來,「我心中的那一園春色啊,必然是……百花齊放,滿園爭春。」
趙儉暗想,嚴琳琅可並不是體貼、大氣且端莊的女子啊,難不成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嚴瑾搖搖頭,惋惜道:「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啊,我那妹妹進不到池弟心中的一方花園啊,虧得今早出門時我妹妹還纏著我帶她來,幸好沒聽她的。」
「瑾兄,這話你也就到這裡為止了。我們幾個男子談論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為,更何況還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隨意談論。」黎池以不敢談論兄弟的親妹為借口,婉言表達出他無意嚴琳琅的意思。
雖然他前世忙於工作,一直沒有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可也還是知道自己喜歡的類型的。而且,在這個時代,找一個現下世俗認同的好女子,比找一個天真無邪、不拘俗禮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幫他料理好家中瑣事,而這些他不覺得嚴琳琅能做到。
若娶個嚴琳琅那樣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諸事之餘還要為家中瑣事操心,甚至為她本人的事操心,實在太過勞心勞力了。
嚴瑾是一個粗枝大葉的男子,對於妹妹那些小女兒情思並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聽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們口上花花、談些滿園『春色』可以,的確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帶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禮不過的人了!」
一旁的趙儉聽了,心中思緒翻騰不止。看來兩人已經見過面了,卻並不是一見鍾情。
以前還以為或許是黎池因借住嚴家、而與嚴琳琅日久生情,可在與嚴瑾談過後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時間,何來的朝夕相對、日久生情。
既非一見鍾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來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對嚴琳琅無意。
這顯然是嚴琳琅一廂情願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總要時不時地攪點風雨才能過下去,黎池無意於她、她卻表現得念念不忘,以致於讓他也如此以為了……
只是她攪風攪雨得過於頻繁了,又攪得過大,終於是連他的皇位都攪丟了。
後來她為與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而高興,卻不知他心底的無奈與失落。
皇位爭奪失敗只能無奈地做一個逍遙王爺,與她暢遊名城、看遍河川,看著大皇兄成為九五之尊,作為曾經名滿士林卻又霸道剛強的皇三子的他,一隻曾經嗷嘯山林的猛虎,最後卻只能做一隻貓咪,叫他如何不失落?
趙儉在心裡嗤笑著自己,終於明白了黎池最後和他決裂時說的那句話:
——『你有一顆為國為民的雄心,且有與之相配的寬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夠堅硬,竟被一段自以為珍貴的兒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嗤笑過自己后,趙儉又加入了兩人的談話中去。不管如何,現在已經有所不同了。
三人又胡天海地、隨興所至地談了好一會兒,去安排大廚準備待客宴席的徐掌柜就回來了。又幫他們續過一道茶水,直聊到圓日當頂的時候,才在徐掌柜的提醒下去往趙儉暫時落腳的住宅用午飯。
中午的宴席很是豐盛,也非常美味,是黎池這一世以來吃過的最美味的飯菜。好吧,他這一世都還沒吃過一次正經宴席呢,村子里紅白喜事時擺的席面,都只求量多不求味美。
用過午飯,三人又閑坐了一陣后,黎池才提出告辭。
「今日幸得瑾兄引見,這才得以結識一位意趣相投的朋友,簡直一見如故,真是不甚歡喜。只是天也不早了,小弟該告辭了。」
黎池是真心如此認為的。起初來時,他的確抱有一絲功利之心,興許現在那份功利也只是隱藏起來了。可經過一上午的交流,他是真的認為和趙儉這人能成為朋友。
趙儉亦是笑著說:「為兄亦是如此感覺,今日與池弟真是一見如故!我明日一早就要離去,池弟縣試得中后我都不能當面道一聲恭喜,我就只好提前在此恭喜了。等池弟進京參加會試和殿試的時候,我們再把臂同歡。」
「承趙兄吉言,小弟我就只是為了與趙兄再次相見,也會竭力讀書以求能進京趕考的。」這個時代交通和信息不發達,有時一次分別後,有可能一生都無緣再見,但趙儉家住京城的話,他們還是可能再見的。
嚴瑾交友廣闊,早已習慣一見如故后就立馬分別的事,對於即將到來的分別他倒是很豁達。「有緣總會再見的,要是池弟到時進京趕考,我就跟著他一起去,到時我們三人就又能聚首了。」
「哈哈!是極是極!」對這個曾經的小舅子,趙儉算是不討厭的,有緣再見的話,他也不排斥。
敘過了有緣再會的話,黎池再次告辭:「父兄還在客棧,我也還有些事要做,小弟實在要告辭了。瑾兄是再多留一會兒,還是和我一道?」
嚴瑾站起身來,「我和池弟一道走吧!那趙兄,我們就告辭了。」
「好,我也不留你們,我把你們送出大門,再讓僕人駕馬車送你們回去。」趙儉沒再挽留,跟著起身準備送他們出門。
三人一起走出宅子的大門,門外竟已經停了一輛青蓬馬車。
上馬車前,黎池對趙儉拱手道:「明日怕是不能為趙兄送行了,就此別過,若是有緣,來日在京城再會!趙兄請回。」
「瑾弟在此預祝趙兄一路平安、前程似錦,待來日我們有緣再會了。」嚴瑾也拱手作別。
「池弟,瑾弟,有緣再會。」趙儉隨後吩咐駕車的僕人,「小心些駕車,務必將兩位安全送到。」
駕車的僕人恭敬地應下。
黎池在嚴瑾的幫扶下,率先登上馬車,和趙儉揮手作別後才鑽進馬車內,「勞煩,青雲客棧。」
隨後嚴瑾也進來了,「勞駕,東衙坊。」
知道目的地后,僕人一揮馬鞭,馬就噠噠地起步往前走了。可能是僕人駕車技術高超,拉車的馬也溫順,黎池兩人坐在馬車裡倒不怎麼顛簸。
青雲客棧要近一些,馬車率先到達了客棧。
馬車停穩后,黎池彎腰走出馬車、跳到地上,對駕車的僕人道了一句『勞煩』,又和正掀起車簾往外看的嚴瑾道別,「瑾兄,我先走一步,告辭。」
「那好,我們改日再敘。」道完別,嚴瑾放下車簾,馬車再次噠噠地往前走了。
待目送馬車走過一段路之後,黎池才轉身進到客棧。
黎池說是回來有事要做,倒不完全是託詞,他準備過會兒出去逛逛街,給家裡買些要用的東西回去,還要給家裡人買些小禮物。
明天就是縣試放榜的日子了,到時結果一出來,要麼是考中了沒時間出去逛,要麼是沒考中沒心情出去逛,總之是不能再好好地去逛街。
黎池回到客棧,果然黎棋和黎江兩人正百無聊賴地等著。黎池將出去逛街的想法一說,黎棋和黎江都連聲說好。
縣試考了三天,他們就在縣城裡逛了三個半天,縣城就這麼大,哪裡有什麼東西賣他們都已經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他們去了縣城裡唯一的一家金銀首飾鋪里。給奶奶袁氏和王氏、趙氏與蘇氏幾個女眷,一人買了一個銀手圈――細細的一根銀絲彎成的手環。
選擇買銀手圈而不是銀手鐲,是因為省錢。雖然家中有黎池抄書掙的七八十兩銀子還沒用,又有存下來的田地收入和造紙收入,加起來也有一百一二十兩銀子的家底了,但家裡有三個讀書人,那筆錢輕易是不敢動用的。
然後,他們又去了一家價格比較實惠的雜貨鋪,給家中添置了一些小東小西,如鹽巴和針線等。結賬時到底又稱了二兩飴糖,等家中來客人時可以沖碗糖水待客,以及時不時給小溏子一粒含著解解饞。
接著,他們走著走著,又走到四寶店,得到了徐掌柜的熱情招待。給黎河和黎湖各添置了一套筆墨硯,儘管這兩套『文房三寶』只是不好不壞的那一類里的,也花了整整六兩銀子。雖然徐掌柜說免了結賬,他們最後也還是堅持照價付了錢。
這就是他們不敢大手大腳地花用銀錢的原因啊,實在是讀書太花錢了。
最後,他們又去布莊里扯了半匹天青色煙雨圖案的細麻布,可以回去給黎河和黎湖兩兄弟都裁一身衣裳。他們也大了、或許明年這個時候就是他們在此來等縣試結果了。平日在村子里可以穿自家織的麻布做的衣裳,可還是要準備一身見客或出門交際的行頭的。
天色將暗之前,三個人的手上都拿上一些買來的東西了,大大小小的一包一包的。回青雲客棧的路上,黎棋一邊走一邊算剛才花用出去的銀錢,算出來用了將近十兩銀子。不過因為每筆錢都花在刀刃上,沒有浪費錢,雖心疼卻也沒後悔。
第二天一早,黎池比身體中的生物鐘還要醒得早,醒來時外面的天色還漆黑著。所以說,雖然他前世經過不少事,可真遇到影響重大的事了,比如前世時晉陞的人事調令下來之前,又比如現下的縣試成績下來之前,他依舊緊張、依舊睡不著,以及醒得早。
過不久,黎棋和黎江也醒了。
三個人都很緊張,已經沒心思為了省錢而去外面吃早飯,於是就點了客棧提供的早飯。吃過早飯之後,就只能坐立不安、神思不屬地等著,坐立不安的是黎棋和黎江,神思不屬的是黎池本人。
終於,到了午時,黎池三人出了客棧往縣衙方向走去。
只走了約一刻鐘,三人就來到了縣衙前的大街上,大街上已有不少人等在那裡。
再過約兩刻鐘,縣試榜單就要張貼出來了,這時也沒有什麼人還有心情去找別人攀談。真要攀談交際,也要等成績落定之後再說,有沒有價值被攀談、需不需要去攀談,到時看著榜單都一目了然。
在度秒如年的錯覺下,終於熬過去了兩刻鐘。
鑼響三聲,衙役在前開道,縣令手捧榜單、當先走出縣衙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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