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洪澇·上
北辰泠一直想著,若柘姬能早一點回草原去,那麼她還能挪出幾天的時間好好放鬆一下自己,豈料,柘姬領著她身後的使臣來京城一待就是一個月,直熬到她的假期時間都快結束了,只剩最後一兩天,博卡的女王才領著自己的人馬離開京城。
北辰泠負責相送,一路將其送出京城之外兩三里,這才回程。
自柘姬走後,林傲雪就發現北辰泠有些不太對勁,以往做事總是十分認真,從來不會捅出簍子的北辰泠竟然在一個月之內犯了兩次相同的錯誤,就連北辰泠呈遞上來的摺子也有好幾天寫了相同的,無關緊要的內容。
對此,林傲雪既驚訝又驚奇,感覺像是第一次認識北辰泠似的,還將她找來談了一次話,但北辰泠口風很緊,只說自己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林傲雪也不好多說什麼,便讓她退下了。
待北辰泠離開御書房,雲煙適時端了茶水進來,林傲雪將心裡的疑惑說與雲煙聽,雲煙搖頭輕笑,忽然道了一句:
「泠兒在京城待久了,想必也是想出去走走,前陣子你不是許了她一個月的假,結果盡讓草原來使耽擱了,恰好北境那邊的商路該到了巡查會談的時候,不若問問泠兒的意見,她願不願意去。」
若去北境,還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放鬆一下,遊覽一番山水。
林傲雪覺得雲煙給出的主意妙極了。
但北辰泠才剛走,不好將她又叫回來,林傲雪便暫緩兩日,尋了個機會將北辰泠叫來御書房,問她是否願意去北境巡查一下北境和草原之間的商路,同時約見草原的使臣交流一下改進方案。
北辰泠先還有些意外,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商路吸引,並很快開始走神。林傲雪見她眉頭微蹙,看起來好似不情願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想問北辰泠是否不願,結果北辰泠這時又開口了:
「泠兒願去。」
林傲雪再一次感覺意外,她發現自己有些看不太懂北辰泠的心思,她擔心北辰泠心中不願,卻因為自己給她安排任務的緣由勉強自己,便主動說道:
「泠兒,你若不願就與我直言,我換人去就好了。」
豈料北辰泠卻對她說:
「雪姐姐,不用換人,泠兒去便好。」
見北辰泠當真沒有勉強,林傲雪才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應道:
「那好,如此我便著人安排了,泠兒,你但有所需,儘管與我提。」
北辰泠微笑起來,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好」。
林傲雪越來越感覺奇怪了。
北辰泠在答應去北境巡查商路之後竟表現得格外積極,數日時間之內,事無巨細,她全部親力親為,將一切打點妥當之後,北辰泠便出發去了北境。
林傲雪在御書房內批閱摺子,聽見屬下的人來報說北辰泠已經出發,她便與雲煙對視一眼,心頭頗為感慨,嘆道:
「這小丫頭片子究竟是怎麼想的,對去北境如此上心,這幾日她辦事的狀態比頭一個月簡直好了不知多少。」
雲煙聞言,瞅著她笑:
「泠兒為何如此我不知曉,但我記得日前柘姬走的時候,泠兒表面上說著不願,結果最後還是給人送出幾里地,這回,恐怕是懷著些旁的心思。」
林傲雪眨了眨眼,有些雲里霧裡,似懂非懂。
北辰泠這回北上,預估得大半年才能回來,林傲雪也只當是給她放了個長假,並不如何將此事放在心上。
此後又過了一個月的安生日子,寧國境內開始出現連日天降暴雨的情況,越來越多的地方爆發洪澇之災,朝堂上關於洪澇災荒的摺子越來越多,林傲雪每日都能接到兩三本有關洪災的奏章。
京中倒是沒有天災,這些爆發洪澇災害的地方大多聚集在南邊,一整個片區約摸五六座城池全部都被暴雨侵襲,城中爆發洪水,淹沒了附近山裡的村落,毀壞了許多良田。
而且這一次的洪災比起以往寧國境內出現的洪災都更嚴重,覆蓋面積十分廣泛,讓林傲雪一連幾天都眉頭緊鎖,朝臣商議多日,一籌莫展。
天災原本並無特別,但令林傲雪感到煩悶的是,民間又開始起了謠言,說這洪澇之災是因為女帝娶了皇后,兩個女人在一起違背倫常,違背天理,所以寧國才會遭受天譴。
否則,寧國建國三年以來一直風調雨順,怎麼到了雲煙回京,便現了蟲災和瘟疫,待女帝大婚之後才過了兩個多月,洪澇之災就爆發開來,這一次的洪災覆蓋面積之廣,也是史無前例。
林傲雪除了下令賑災之外,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京中並無擅長治水的謀士,林傲雪對這一方面也是一竅不通,看著越來越多的摺子堆積起來,林傲雪心情越來越差,晚上開始睡不好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而且,她知道國中傳言越來越多,必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這些消息已經傳進京城,先前就對林傲雪硬要娶雲煙的事情頗有微詞的大臣開始蠢蠢欲動,準備寫奏章上奏。
但他們不敢將事情做得太過明顯,也不敢當那一隻出頭鳥,所以只先將奏摺準備好了,待看準時機,再一同上奏,逼迫女帝罷黜皇后,以慰天怒。
對於朝中暗流以及京內謠言,林傲雪心裡也有自己的計較,當她再一次晚上失眠不得安睡,雲煙便與她道:
「京中無有能治水的謀士,但臣妾識得一人,也許能幫上沐雪。」
林傲雪聞言,頓時眼前一亮,她翻身側躺著,一隻手將雲煙摟在懷裡,神情急迫地詢問:
「煙兒,你說的是何方高人?可在京中?」
雲煙面上露出兩分無奈的笑,言道:
「此人是臣妾的師父,便是傳授臣妾醫術的高人,但臣妾之師慣愛雲遊四海,臣妾也不知道他是否在京。」
雲煙的醫術一直讓林傲雪覺得驚奇,她能以如此年紀就將醫術鑽研得如此深入,若沒有一個神醫指導,任誰也不會相信。
但林傲雪不知這世上還有如此厲害的神醫,若說神醫是北辰賀找來教導雲煙的,那麼為什麼此後北辰賀一直不曾接觸過類似的神秘之人。
而雲煙學醫若不是北辰賀授意,那她又是如何在北辰賀眼皮底下學了這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的?
林傲雪百思不得其解,但聽聞雲煙說神秘前輩興許不在京中,她眼中的期待頓時黯淡下去,唇角又緊緊地抿起來。
是了,如果是很簡單就能找到的人,雲煙何故不一開始就與她講說?想必這位前輩高人云游四海,行蹤不定,就算在不在寧國都說不準,哪裡能輕易找得到呢?
但很快,林傲雪又振奮了心神,有那麼一條線索,總比毫無頭緒要好很多,她便又詢問雲煙:
「那煙兒能否設法聯繫這位前輩?」
雲煙既然將此人提起,就是存了要幫助林傲雪的心思,故而林傲雪一問,她就主動回答:
「臣妾能想辦法聯繫一下師父,但師父會否願意見臣妾,就不一定了。」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
「但除了臣妾之師,沐雪還是要想些旁的法子,畢竟師父性情古怪,若不願出手,此事還需沐雪自己想辦法。」
如果雲煙的師父不肯幫忙,雲煙當然也束手無策,她只是給林傲雪提供了一個也許可行的方案,若能找到她師父自然最好,如果找不到,就還是只能林傲雪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林傲雪點了點頭,對雲煙道:
「能請前輩出手晚輩自承這個情,若不行,也無礙。」
說完,林傲雪心裡嘆了一口氣,情況依舊嚴峻,她還是要為此勞心傷神,好好思量。
興許是雲煙替她鬆了一下心神,林傲雪這一夜難得睡好了,第二天醒來,疲憊一掃而空,她深吸一口氣,先揉了揉眉心,舒緩困意,這才與雲煙一同起身,穿好朝服,準備去上早朝。
林傲雪已經設法去處理民間的謠言,謠言這種東西,堵不如疏,壓不如引,不管謠言怎麼傳,反正她在宮中依舊和以前一樣行事。
她一邊讓人暗查謠言究竟是從什麼人開始散播出來,又是如何擴散,找到謠言的源頭。
同時林傲雪也派了人提出反面呼聲,為雲煙歌功頌德,用另外一種正面傳唱的方式,請了詩文大家為雲煙卞南壓制蟲災救死扶傷的故事寫成話本,傳頌於民。
如此一來,效果顯著,民間對雲煙是禍國妖姬的謠言很快平復下去,但這樣的做法只能暫緩民間的謠傳,但歸根究底,洪澇之災不解除,謠言還是會繼續傳播下去,所以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治水賑災。
雖然林傲雪已經儘可能處理民間的謠言,卻依舊無法避免其中一部分傳到玉顏宮。然而最讓林傲雪感到安心的是雲煙從來理智且溫柔,從來不會為民間這些謠言而動搖她們在一起的信念,也不因林傲雪在朝堂上承受的這些非議而感到愧疚。
她總與林傲雪並肩攜手,一起承擔疼痛,也將自己內心的喜憂毫無保留地與她心安的人分享。
林傲雪不僅與朝臣商議應對之法,同時也自己翻閱了許多史冊,從中查找古人在治水這方面的智慧。
雲煙派人出去尋找她的師父,一時間,無論是林傲雪還是雲煙都格外忙碌。
好在雲煙先前培養的勢力並沒有荒廢,更是在嫁給林傲雪之後得了許多便利,將那單薄的勢力徹底培養起來,她手下的暗衛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就接到了她師父的回信。
林傲雪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格外振奮,她原想設宴為雲煙的師父接風,豈料雲煙卻告訴她,她師父不喜歡這樣的儀式,而且也不會入宮。
雲煙私下告訴林傲雪說,她師父現在在玉江,正是洪澇之災最嚴重的地方。
林傲雪心頭一凜,為自己先前膚淺的想法心生愧疚,當即下了決定親自去一趟玉江。
但朝堂中的暗流越來越洶湧,林傲雪若離開京城,偷偷去玉江拜會雲煙之師,朝中無人主持大局,不但有損林傲雪的聲望,更會埋下禍根,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有機可趁。
為了這件事情,她無奈之下前去拜訪了已經辭官歸隱的老丞相,請老丞相出山,暫時幫她鎮住朝堂上那群搖擺不定的牆頭草。
老丞相一開始有些不願,並婉言相拒,因為林傲雪請他出去控制朝局,不只是為了洪災,也是為了雲煙。
直當林傲雪說出她此次要離京去玉江,老丞相才將眉頭皺了起來,臉上顯出疑惑又凝重的神色,他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略有些混濁的目光中倒映著林傲雪認真而堅定的臉龐,不由一嘆,問道:
「陛下,值得嗎?」
以身犯險,哪怕為此丟掉此前三年在朝中建立起來的威望和信譽。
先前為了迎娶雲煙,林傲雪已經將大臣得罪了一次,而今她又中途離朝,必定會讓朝堂上一些老前輩心生不滿,多出彈劾之聲。
林傲雪卻不改變她的決定,只道:
「若能有法子將洪澇之災鎮下去,解救難民於水火,朕這樣做,便是值得的。」
老丞相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凝望著林傲雪的臉龐,用那一雙混濁的眼睛欲看清林傲雪的真心。最終,他長聲一嘆,言道:
「好吧,老臣,再幫陛下最後一次。」
林傲雪喜出望外,作為一國之君,她竟在老丞相面前躬身行了一禮,以表達自己心中的恭敬和感激。
老丞相嘴裡呼出一口氣,林傲雪總是能有驚人之舉,前陣子突然御駕親征前往南疆,回來不久就說要娶雲煙,中途還偷偷前往卞南賑災,此番寧國內現了洪災,她又馬不停蹄要親自去災區探看情況。
想來,如果不是寧國有這樣一位君主,寧國的繁華也難以穩固。
林傲雪的確有私心,她對待雲煙的事情總是難以做到絕對的公平,但也不可否認,林傲雪也是一個憂國憂民,真正將寧國百姓放在心裡的國君。
老丞相思想陳舊,接受不了兩個女子結成連理,但他卻不能對陷入水深火熱中的寧國百姓置之不理。
故而,林傲雪屈尊前來,親自登門,老丞相即便有再大的架子,也不能徹底拂了林傲雪的顏面,何況,林傲雪是為國事而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順從,再次出山。
第二天,當老丞相出現在朝堂上,並為林傲雪出謀劃策,請林傲雪領著雲煙一同搭設祭台,為災民祈福之時,那些有所意動,意圖讓林傲雪罷黜雲煙,以慰天怒的朝臣們頓時啞了聲。
林傲雪依言在皇宮外搭了祭天的檯子,雖然她知道這樣的做法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效用,但對於信奉神明的百姓而言,國君為民祈福,能安定民心。
祭天這天,林傲雪也沒有穿得十分華貴隆重,她只著了一身素色的衣裙,與雲煙肩並著肩,踏上祭台下長長的木階,走上祭台頂端,當著京城百姓的面,向著日出的方向跪地參拜,祈求神明能帶給災難中的寧國百姓以希望。
京中百姓無不動容,在林傲雪和雲煙跪下叩拜的那一刻,京城中所有的百姓也同時跪地叩首,高聲祈福,並為自己先前聽信的謠言而暗自愧疚。
他們有一位仁君,必能安定天下。
祈福結束之後,林傲雪就與朝臣商議,自己要親自去玉江賑災,朝臣們大驚失色,紛紛出言阻止,但林傲雪的態度十分堅決。
她這一次沒有選擇稱病偷偷離京,一來是因為三番五次戲耍朝臣不可取,會激起臣子們心頭的怨懟之情。
再者,林傲雪這一次去玉江,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日,所以她乾脆與文武百官說開,表明了自己要前往玉江的堅決態度。
朝臣們最終沒能說服林傲雪,林傲雪力排眾議,將此事敲定下來,並立即安排下去,次日便啟程去玉江。
她怕自己去晚了,就見不到雲煙的師父。
雲煙告訴她說,其師是個鬼才,不僅擁有一手冠絕古今的醫術,更是上通天文,下曉地理,對於治水之道,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不過此人性情古怪,為人爽直,不喜繁文縟節,若能看得對眼了,自然能結交,但若不行,他說什麼也不會幫忙。
林傲雪便奇怪,那當初雲煙是如何得到此人青睞,並將己身醫術傾囊相授。
雲煙便與她笑說自己的經歷,是因為她幼時跟在闕容身邊,闕容教她辨識藥草,也傳授了她一些粗淺的醫術,北辰賀見她在醫術這方面有些天賦,就請了暗衛中擅長醫理的,教導雲煙。
此後雲煙一邊自行研修醫術,得了閑暇,就會去村莊義診,也就是在義診的時候,碰上她的師父。
說來也是好笑,那一回是雲煙碰上了無法解決的難題,即便是雲煙也有些束手無策。
有個病人病重將死,雲煙要替其施針,然則那一針兇險,要從稍有不慎就會讓人提前喪命,她此前只在醫書上見過這樣的針法,卻從來沒有嘗試,所以施針的時候很是猶豫。
一邊是病人親屬聲嘶力竭的哭喊,一邊是病人瀕臨死亡的哀嚎,雲煙心中彷徨,惶急無措。
但她最終還是狠了心定了神,在深吸一口氣之後,將那一針扎了下去,沒想到,竟將此人救活了。
雲煙的師父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頗為賞識雲煙的膽氣,認為這個小女娃是個可塑之才,便將雲煙收作弟子,事實上他傳授雲煙的東西也不多,就將他身上帶著的幾本手記贈給雲煙做禮物。
縱然只是幾本手記,卻是在外無法得見的珍品,這些手記為雲煙後來的學醫之路開闢了新的天地,也讓她領略到不一樣的風景。
可以說,若沒有當初那一場偶遇,也就沒有今日妙手回春的仁德之醫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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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嘛,泠兒那邊那條線我之後放到番外再詳細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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