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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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吟遠到葉府時,已近戌時,天色迅速開始放暗。

葉疏陳聽完他的來意,知是不妙,抬頭看了眼天色,喃喃說:「時間可真是不早了……」

留人不會留到現在。

此時要求進宮不妥,出門的話國公應該會攔著他。葉疏陳考量片刻,說道:「我會讓人進去打聽,總不是無緣無故就被留下的。只要出過事,一定會有風聲。」

高吟遠凝重道:「就是這樣才覺得嚴重。邱季深不是一個不知分寸的人,連你也沒收到他的口信,說明宿留宮中不是他本意,不過被人強留罷了。」

葉疏陳安撫說:「在宮裡他有陛下保護,一時半會兒的,出不了大事。若真嚴重,陛下也該通知我來了。」

似乎正要印證般,門外侍衛突然進入,打斷了二人談話,他低頭遞上一張紙條道:

「公子,方才一位宮人匆促過來,留下一張紙就離開了。並托我轉告公子,請您儘快想個辦法。」

說完便躬身退下。

高吟遠心中燃起一股不詳的預感,看著葉疏陳陰沉地打開字條。

葉疏陳只輕輕掃了兩眼,就重新將紙張合上。可是表情不見舒緩,反而更加冷冽了三分。

高吟遠連聲問道:「是陛下送來的?邱季深在宮裡犯了什麼事?」

「是長公主。」葉疏陳放下手說,「她只說,邱季深被太后留下了,如今宮裡封了消息,她也見不到人。目前形勢有些微妙,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太后能無憑無據豈能扣押朝廷命官?」高吟遠說著恨恨咬牙,「我大梁江山,卻容他們這群外戚,屢次敗壞朝綱。呵……」

葉疏陳知道他深受其害,對當今朝政恨得深沉,不沒與他爭辯。

「眼下說這些無用。目前可以確認的是,邱季深暫時是安全的。若已遭遇危險,那邊就不是封鎖消息來解決了,而是會傳出洶湧謠言先發制人。」

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率先過來報信的人會是長公主。他自認跟長公主沒什麼交情,邱季深就更不用說。

而且信中描述語焉不詳,除了叫他恐慌,半點有用的東西都沒透露。

長公主做事真是……

「邱季深不是個會無故生非的人,何況出手的是太后。」高吟遠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暫時安全有什麼用?太后喜翻雲覆雨玩弄手段,要是什麼時候不高興了,直接發怒,尋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將人辦了也無不可能。難道還有人逼著她解釋嗎?」

葉疏陳被他的闡述逗笑了:「太后在你心中究竟是什麼人?全然是個瘋子!」

高吟遠:「她是!反正不是善與之輩。」

「太后總歸只是太后,天下還是要陛下做主的。」葉疏陳舉起手中的字條示意道,「是長公主送的信而非陛下,說明長公主已經慌了手腳,陛下卻還不覺得是件多嚴肅的事。我看多半是牽扯到了長公主,她才如此反應,我等卻不必這樣悲觀看待。」

高吟遠知道此時消極抗議別無用處,忍著沒有出聲。

葉疏陳道:「這事我來處理。高兄,你回去告訴和恩,就說邱季深被陛下留在宮中,詢問農業相關的政事,可能要過兩日才回來。口信是送到我這裡的,讓我幫忙轉告。如此就好,別要他擔心。」

高吟遠如今也說不出「不」來。

·

「你說什麼?」

邱家書房,邱父扔下手中的東西,猛得站起,大聲詢問面前的人道:「你說葉二公子單憑個人臆測,就在陛下面前這般故意辱沒我?」

邱三郎看也不看地上的東西,點頭說:「確是如此。舅舅特意趕來告知我的,讓我提醒您近日小心一點。千萬注意行事作風,莫叫人抓了把柄。」

邱父側過頭,掩下眼中暗光,低沉道:「他怎能……怎能做出如此惡毒的揣測!他是想置我於萬劫不復?這般恨我……恨極了我才敢做的事!」

「可不是?」邱三郎思及此也是憤懣不平狀,「虎毒不食子,他竟構陷您有意傷害五弟,還在陛下面前混淆是非,說您在雲來寺中軟禁了何人以對三弟做出威脅,呵。還說五弟他……」

邱父目光狠狠刺向他:「說什麼!」

邱三郎喉結滾動,將口水吞下,配合著情緒憤慨說:「說的一派胡言,無稽之談!若叫兒子知道是何人在背後搗鬼,定然不放過他,也讓他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

邱父:「陛下怎能跟著他胡鬧?」

「父親,據說此事未對外聲張,知道詳情的只有當日幾名侍衛。只是葉二少領著千牛衛走進雲來寺的場面,是有不少人看見的。即便封口,還是有消息通達的官員已經知曉。」邱三說,「其中有一位是舅舅的學生,所以刻意過去提醒了一句。他擔心葉二會在整治了您之後,再尋借口找舅舅錯處。舅舅也是多番打聽,才知道雲來寺的事竟然是跟我邱家有關。只是那人不肯透露更多。」

邱父瞳孔顫動,轉過身背對著邱三郎。

邱三郎急急道:「父親,我想是表妹的事,叫葉二遷怒了我們邱家。您說,現下該如何防備?」

邱父搖了搖頭。

邱三郎未有察覺地靠近一步,又叫了一聲:「父親?」

他卻不知道邱淮安此時心中的驚駭已無可比擬。本以為天下人都猜不到的真相,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如何能不震撼?

所幸,對方應該沒有證據,只是誤打誤撞地攪渾水而已。

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一旦風聲傳開,縱使真假無從分辨,依舊會有人深信不疑,這罪行在他身上可就如芒刺揮脫不去。傳得愈多,便顯得愈真,世間荒誕大多如此。

邱父胸膛劇烈起伏,告誡自己冷靜。

果然,果然邱季深留著一日,他就有一日不安。

當初他就不該心慈手軟,一念之差,把人留下,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無窮後患。

邱三郎同仇敵愾道:「那些人會做出如此猜測,不定家中就是這般惡濁,也敢來揣度他人。」

邱父回過身嚴厲道:「此事你不用管,你先回去吧。記得切勿再跟他人提起。」

邱三郎:「父親,我是想,國公與太后多有齟齬,您又總替太后辦事,這已非一兩日……」

邱父突得大聲喝斷:「叫你不要管!你難道還要對你父親指手畫腳不成?!」

邱三郎呆住。

邱父:「出去!」

邱三郎消了氣勢,身側手指用力收緊,埋頭淡淡應了聲,躬身退出。

他此刻也是五味雜陳,心緒飄搖不定,不知所措。一面希望是自己思慮過多,一面又自嘲是自欺欺人。

如果,如果只是受人構陷,怎會是這樣的反應?父親,你不會是被人戳中了痛處……

·

早晨。

和恩等在家中,便聽門扉外傳來一陣響聲。

邱季深徹夜未歸,高吟遠今日也出門了,家中只剩他一個。

高吟遠離開前,曾囑託他,說自己在京中沒有旁的熟悉的朋友,凡是不請自來的,都不必理會。

他放輕腳步,走到門后,貼牆而立。

來人叩門見無人應聲,安靜了下來。在和恩以為對方會破門擅闖的時候,門縫下遞進來一封書信。送完東西,腳步聲再次響起,那人主動離開了。

和恩蹲下身撿起。

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指劃過書信,最後停在落款處。指尖用力按下,將單薄的紙張捏出褶皺,甚至戳破。

無論如何他都記得這一行字跡,如此熟悉,乃至不可磨滅。畢竟這是他曾經用心學習過的筆鋒。

「父親——」和恩沉沉吐出一口氣,「真是好久不見!」

信是邱淮安送來的。

確切來說,這不過是邱父要求會見邱季深的命令而已。上面只有簡短的一句話,並未考慮邱季深的意見。

約定的地點不是高家小院,也不是邱家宅院,而是京郊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彷彿是怕被人發現一樣,藏頭露尾地過來送信。

哪位父親對自己的孩子,是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安排?可見他平日是怎樣的態度。

和恩將手收緊,把紙張揉捏成團。眼中再不復平靜。

不管多少年過去,邱淮安還是一樣。他本以為可以默不在意,可當往事翻湧上來,才發現自己始終無法置身事外。

邱季深如今不見蹤跡,生死未卜,而高吟遠的說辭他根本不能相信。

邱季深被太后留在宮中,怎會是一件小事?

……是邱淮安。

他早就敢痛下殺手,但凡邱季深顯露出一點危險的訊息,對方一定選擇不擇手段地剷除後患。

四面楚歌之際,他跟「邱季深」這身份之間,只能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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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扮演是有靈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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